第一朵芍药送给谁

中国军网 2024-04-06 22:40:29

第一朵芍药送给谁

■凌仕江

山是蓝调的山。

在万艳争流的云带里,蓝山若即若离,在天边绸幕中一次次闪现。西边那一枚落日,褪去了光鲜的玫瑰红,戴上了橙色的面具。

芍药谷——我是念着这个名字冲上山的。那天,我陪伴军中归来的姑父开车涉过山中坑坑洼洼的小径,半个下午的时间,沿着陡峭的山坡绕来绕去,竟一口气开到了山巅。

从车里出来,我的眼睛搜寻着山里的芍药。只见几片破土而出的绛红色的尖尖细叶,如紧闭双眼、嗷嗷待哺的婴孩。稍微长得开一些的芍药,如大雨之后冒出地皮十天半月的红苕叶。那些枝节已长出二指高,几近红着脸迈入含苞待放期的芍药,还真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可以想象,偌大一座山谷,一旦芍药全部绽放,不说让人流连忘返,至少可以慰藉一路风尘。

遗憾的是,芍药谷此时没有芍药花开!

我拨通朋友雨泽的电话:“一朵芍药花也没开,你为何不提前告知我,害得我一路跋涉。”

雨泽是山下小城的居民,常跟我讲起家乡的战斗英雄黄继光;当然也时而提起芍药谷。前些天我问起芍药谷,他分明说,花朵已盛开了一部分。现在他却很冤枉:“我也是听别人讲的,你去那地方干吗?”他只字不提芍药花的事,好像在替故乡花朵隐瞒一个美丽的错误。

姑父双手叉腰,伫立高处,若有所思地眺望远方。山谷独幽,马群似的云雾,在山涧无忧无虑地奔跑。在山腰通往村舍的田埂旁,一个手握锄头、埋头弓腰的老妇人,正抬起头来,不时地打望我。老妇人的身旁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芍药,枝叶在风中轻轻颔首,似乎跟我打着招呼。

“老乡,你的芍药可以分我一株吗?”未见芍药花开的我,心有不甘地开口道。

老妇人停下手中锄头,直起腰问:“你们从哪里来?”

我替姑父答道:“我老家也是这里的,只是当兵离乡几十年,难得回来一趟。”

“哦,不是我吝啬,这芍药你拿回去种得活吗?”

我连连点头,心中充满了自信。因为我城中高楼的阳台上,每天绽放着那么多的花,都是我的匠心所致呀!

我接过老妇人的锄头,锁定一株蓬勃生长的芍药就开挖。板结的泥土,又干又硬。几锄下去,不仅没有剥离芍药的根和土,反而折断了几枝茂盛的茎秆。

老妇人禁不住责怪起来:“越大的芍药越不好挖,越小的越有可能成活。一株芍药成本就6元,真不是我舍不得给你。山上很久没有下雨了,你看嘛,这土干得根本下不了锄。”

“我回家拿小锄头来,你等着。”老妇人说完,很快便折返回来了。

我朝着老妇人指定的一株小芍药,一锄一锄轻轻地挖下去,终于看见一个水芋头般的根茎,躺在一尺深的羊粪窝里。我小心地将它捧到手里,细细的沙粒从指缝中溜走。返城路上,我尽量将车开得平稳再平稳些,心里期盼着它离开芍药谷去我的城市,慢慢生长,慢慢开花……

我把它养在书房里。有时,猛然看一眼窗前快要绽放的芍药,感觉有一个人一直在我身边,诉说着芍药谷有花无花的岁月。

雨泽在电话中隔三差五打探我的芍药,让我拍张照片看看芍药的长势。一天,我心跳加速地告诉他,我的芍药已经长出花蕾了。

“那么,你会将第一朵开放的芍药花,送给谁?”雨泽好奇地问我。

“你猜猜看。”

“会不会是查果拉的哨兵?他们在海拔那么高的哨卡站岗,很难见到鲜花吧!”

“不是。”

“是送你芍药的老妇人吧?”

“不不不。”

“送你爱人?”

“这花不合适。”

“那,送谁合适呢?”

“我想送的是一个战士,一个从入伍到牺牲,一辈子都未曾留下一张照片的战士。他的名字叫黄继光。”

(本文刊于2024年4月2日《解放军报》“长征副刊”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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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苏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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