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见到她,我是很惊讶的。
犹记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我初一那年暑假
她叫做刘清,是被我在懵懂时期奉为女神的人。
如今成了我的堂嫂,丧夫的那种。
在大伯哀伤的眼神中,我嘴唇开合,恭恭敬敬喊了声:“嫂子。”
1
前天,许久未曾联系的大伯给我打来电话,通知了堂哥突然病逝的消息。
在工地上突发心梗,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没了,直接拉回家下葬。
得到消息后我立马驱车赶回老家,前往参加堂哥的葬礼。
我从小随父亲在城里长大,很少回老家,自从五年前父亲去世后,更是再也没回去过。
循着儿时的记忆驶过七拐八拐的山路后,终于抵达大伯家中,总共耗时一天一夜,累得我整个人头重脚轻。
一进大门,正好与往外走的刘清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我们两个人都愣住了,傻傻地对望着。
我的心脏更在瞬间砰砰直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腔。
还是周围突然响起的唢呐声惊醒了我。
在一片丧乐中重拾心动。
2
想到这,我突然感到有些好笑。
捏着行李箱杆子的手紧了紧,我垂下眼眸,对她扯出温和的笑,没有说话,因为拿不准该叫她什么。
村子很小,每家每户之间几乎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好在这时候大伯也走了出来,他用苍老的声音唤我的名字。
“水明。”
我连忙应声,迎上去搀扶他。
大伯老了,再不复我记忆中高大威严的形象。
他佝偻着腰,脸上的皱纹如沟壑纵横,许是刚才哭过,此刻他的眼眶还通红着。
大伯拉过我的手,把我向刘清身边引。
明明只有区区几步距离,这几步中我的大脑却忍不住飞速运转。
大伯要干嘛?是要引荐我给刘清认识吗?
“来,水明,你还没见过小清吧?她是你水坤哥的女朋友,但现在你水坤哥……唉!连婚都没来得及结。”
刘清居然是我堂哥的女朋友?还真是天公不作美。
我恭恭敬敬开口喊人,心底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3
没时间伤感,我跟在大伯身后忙得团团转,第一次知道操持亲人丧礼有多累人。
身体疲惫,心里更是悲痛。
我初一暑假来老家玩过,那时候住在大伯家,跟着堂哥学会了许多城市里没有的玩法。
盛夏下河洗澡摸鱼,全身只穿一条大裤衩,摸到鱼就带回岸上烤来吃。
不用多余的调料,只需撒上丝丝细盐,吃起来的味道就已是无比鲜美。
可到如今,当初那个带着我漫山遍野跑的少年,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静静躺在棺材里。
堂哥甚至还不到三十岁,一直以来身体也很好,没想到却会英年早逝,连一儿半子都来不及留下。
4
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得了会儿空。
身上黏糊糊的,混杂着汗味与香火味,我有点受不了,从行李箱里拿了套换洗衣服打算先洗个澡。
刚换了个环境还没适应,我走到卫生间门口,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径直拉开门把手。
一阵水雾猛地扑到我的脸上,看清里面的场景,顿时呆若木鸡。
一具不着寸缕的身躯猝不及防闯入我的眼帘。
听见开门的动静,里面的人发出一声急促的低呼,迅速扯过架子上的毛巾手忙脚乱盖在身上。
可她应该是太过慌乱了,忘记了旁边还有衣服之类的,只一味地与那块不大的毛巾作斗争。
盖的住上又盖不住下。
我回过神来,赶紧砰的一声关上了浴室门,口中同时吐出一句对不起。
连嗓子都哑了。
脑袋晕乎乎的,我也顾不上还要洗澡,急忙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刘清。
意识到这点,我皱着眉心中懊悔不已,连忙将脑中迤逦画面甩掉。
肖水明,她可是你死去堂哥的对象!
5
后来晚上守夜的时候,我一直刻意避开刘清的视线。
正坐着呢,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手上还端了一碗甜汤。
刘清温柔的声音响起:“水明,吃点宵夜吧。”
我一愣,接过她手中的汤,看了眼时间,才注意这会儿已经到后半夜了。
给完汤她就走了,连离开时的背影都是那样迷人。
我不敢多看,连忙往嘴里灌下几大口汤,转移注意力。
汤碗见底了才意识到,刘清的厨艺似乎不太好。
不然怎么连最简单的银耳莲子羹,都能煮得发苦呢?
我晚上在堂哥灵前守夜,白天还要忙着招呼宾客,一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
就这样熬了好一阵子,终于熬到了头七最后一天。
按照老家习俗,逝者的尸体在家里客厅放满七天后,就可以安排下葬了。
堂哥死后第三天,那些亲戚们终于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今晚灵堂守着的人很多,大伯嘱咐我先回房间休息,明天就是下葬的日子,还有得忙活。
我也没推辞,简单冲个澡后就躺到了床上,头一挨到枕头,不出三分钟就睡熟了。
睡梦中,我迷迷糊糊感觉床垫似乎往边上陷下去一块。
紧接着,有长条的东西环上我,触感温热。
我被吓了一跳,生理反射睁开双眼。
看见来人后,我更是被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清姐?!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原来,环上我的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刘清纤细光滑的手臂。
她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蕾丝睡裙,姿态亲密地躺在我的怀里,身上还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宛如一朵正值夜间绽放的洁白色昙花。
因为是在睡觉,我穿得比她还少,上身赤裸,下半身只有一条宽松的灰色短裤。
这样亲密的姿势,呼吸仿佛都已经交织在一起,肌肤相贴处莫名地变得滚烫。
我被这灼烧感惊醒,连忙伸手握住她的肩头,想把她推出去。
可没想到,刘清居然开始反抗,死活不愿意从我怀里出去。
我心中震惊,“清姐,你这是干什么?”
刘清紧紧搂住我的脖子,还把头枕在我的颈窝处,长长的发丝落在我的身上,引起阵阵痒意。
她的语气可怜兮兮的:“水明,别赶我走,好吗?”
听了她的话,我顿感荒唐,警告她:“刘清,我堂哥尸体还在客厅里放着,你怎么能这样?”
下一秒她抛下一颗重磅炸弹。
她轻轻抽泣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水明,一直以来,我爱的人都是你,根本不是肖水坤。”
我整个人直接僵住,手上推搡她的力道泄了,陷入她这句话给我带来的惊讶中。
刘清她说……爱我?
这是我从来没预料过的事情。
说老实话,刚听见的那一刹那,我内心是无比开心的。
她的这句话,就像老天对准我的头,突然丢下一个大大的惊喜盒子。
即使我被盒子砸得眼冒金星,脸上也忍不住快要笑开花来。
最令人狂喜的是,我拆开盒子一看,这礼物还是多年前就为我准备好的。
从我初一那年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在我心底留下了一道迷迷蒙蒙的身影。
长大后,我也像一些老家的朋友打听过她的事情,可惜的是,在我高三那年,就听说她早早嫁给了别人。
这些年,我不是没谈过女朋友,但只是不论哪一任,都不能取代刘清在我心中的位置。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
我只知道,我会时不时想起她,酒醉时,午夜梦回时,刘清青涩甜美的笑容,总是会在我的脑海中久久盘旋,令我魂牵梦萦。
可她现在居然说爱我?
但是很快,我立马恢复了理智。
爱又怎么样?
她现在可是我堂哥的女人,堂哥尸骨未寒,这情是天理难容的!
这样想着,我狠下心,终于艰难地将她推了出去。
但很显然,刘清还没死心。
我们才分开一秒,她又立刻纠缠上来。
意识到这样也不是办法,我停下手上动作,无奈问道:“清姐,你到底想干嘛?”
见我停了,刘清也停了下来,她用一双大又圆的杏眼看着我,眼角甚至还泛起了泪花。
“水明,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接受我好不好,就当是满足我的一个愿望可以吗?”
我试图劝退她:“我只是把你当嫂子,你很好,但是我们不可能。”
她哭了,眼角划过泪水,脸上满是哀伤,却又坚持往我身上贴。
这个女人,此刻同时具备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
脆弱与浪荡,巧妙地在她身上共存。
脑海中天人交战,最后,我还是咬着牙推开了她,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房间。
关上房门那一刻,我听见身后传来女生低低的抽泣声。
6
堂哥的葬礼终于结束,我拒绝了大伯的挽留,决定在第二天一早启程回去。
主要还是为了防止自己做出荒唐的事,我能拒绝她一次两次,却不敢保证一定能拒绝第三次。
毕竟,与我而言,她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家门口似乎围了一群人,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语气愤愤。
这时,大伯冲进我的房间,神色慌张,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心里一紧,连忙问他怎么了。
大伯双手拍打大腿,大喊:“水坤的坟,让人给掘了呀!”
坟被掘了?!
当时我的怒火“腾”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什么人如此缺德,竟然敢掘我堂哥的坟!
我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拉着大伯急匆匆往外走。
出门才发现,院子里果然围着不少村民,看见我们出来,全都开始七嘴八舌地告知。
我强压怒火,迅速捋清楚目前的情况。
今天一早,村子里一群小孩跑到山上玩耍,路过堂哥的坟地时,正好看见坟包被掘后的情景,他们被吓坏了,一窝蜂跑回家里,将这事说给了父母听。
大人们一听就知道坏了,立马就赶来大伯家说明情况。
我询问了这些父母,再三确认孩子们都没看见是谁干的缺德事。
紧接着便和大伯一起赶往坟地。
到达坟地的那一刻,我的心都凉了。
坟地四周一片狼藉,昨天我们亲手一捧捧盖上的黄土,现在却散落得遍地都是。
花圈纸钱等物件,也是烧的烧,烂的烂,横七竖八被埋在泥土下。
甚至连坟包里的棺材,也暴露出一大半在空气中。
一旁的大伯见此情景,整个人身子一歪就摊到在地。
发出沧桑沙哑的哭喊:“我的儿啊!水坤——”
我急忙蹲下搀扶他,不知何时刘清也赶了过来,她扶住大伯的另一边身子,哭得梨花带雨。
老人和女人不同声线的哀嚎,在我的脑子里不断盘旋,瞬间,怒火与绝望到达顶峰。
我忍住泪水嘱咐刘清看好大伯,然后走向坟边,观察现场的情况。
昨天才刚建好的坟,第二天一早就变成了这样,显然凶手是趁着晚上没人时才过来的。
这么大的坟包,被破坏得这样厉害,还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凶手绝对不止一个人。
我围着坟包巡视一圈,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半块砖头,底下压着一张白色的纸。
拿开砖头一看,纸上赫然写着两个字:
还钱。
看见这两个字,我一头雾水。
难道是堂哥在外面欠了别人的钱没还?
我拿着纸条来到大伯身边,询问他是否知道这纸条的含义。
大伯打量几眼后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倒是刘清,看见纸条后脸色一变,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对上我询问的眼神,她迟疑道:“之前我不小心接到过水坤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一开口就逼水坤还钱,说是什么……工钱。”
听到这里,我隐约能猜到这伙人是谁了。
堂哥一直做的是工地生意,俗称包工头,手底下管着不少建筑工人。
有了大致的方向,我掏出手机联系秘书,安排他立马去细查堂哥是不是得罪了某些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