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皇城的红瓦被一层白色覆盖了大半。
卯时天色还很暗,报时的小太监率先敲响了钟鼓,太监早早地就将积雪扫了个干净。
一排排宫女太监,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各办其事。
刚至辰时,皇帝的銮驾就去了早朝,后宫妃嫔也都早早地起身梳洗。
“小主,已经快巳时了,早膳佩春已经取来了,晚了就要凉了。”
佩兰轻拍着整个都埋在被窝里的自家主子——夏答应。
佩春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着:“睡睡睡,谁有咱们夏小主能睡啊?”
佩兰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但佩春不服气。
她声音尖锐,刺地夏鹿竹起床气犯了,蹭地一下坐了起来,像午夜怨灵一般盯着佩春。
佩春咯噔一下,连忙跪下来打自己嘴。
“小主息怒,小主息怒。”
嘴上讨着饶,心里却是不平的很,怎么就跟了个这么懒又没前途的主子。
若不是她没有门路,不然早就像小李子那样去别处当差了。
夏鹿竹懒得计较,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从被窝里掏出话本。
嘟囔着:“昨天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好像是看到这了。”
穿越来这十八年了,即使没有手机,还是改不掉上辈子熬夜的坏习惯。
不过肚子确实有点饿,便对着佩兰说。
“好饿啊,佩兰,我要洗漱。”
佩兰高兴应了声,主子今日可算没有睡到日上三竿了。
随即赶紧端来茶水、面巾和水盆。
洗漱完,夏鹿竹舒服地伸了伸懒腰,此时外头的雪早停了,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脸上,她微眯着的模样像一只慵懒的猫,睫毛很长,微微颤动的样子比蝴蝶还漂亮,白嫩的小脸刚刚褪去婴儿肥,如玉一般的肌肤,又透露出恰到好处的绯红。
对比三年前,主子出落得更水灵了,即使忠心如佩兰,也时常有些不解主子为什么不去争一争。
佩春轻哼一声,见夏鹿竹没搭理自己,自顾自地起来了,然后帮衬着佩兰布膳。
夏鹿竹看着和往常不一样的膳食,有些惊讶。
佩兰立即解惑道:“再有两日就是除夕了,太后赏了红枣莲子粥和梅花糕。”
没有手机就是不好啊,夏鹿竹对于时间感觉失去了确切的概念。
夏鹿竹是胎穿,上辈子作为一个社畜,十分敬业地牺牲在了岗位上,简单说就是加班猝死了。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攒够钱买房后窝在家里摆烂,没想到上辈子没机会,这辈子倒是实现了。
很幸运没穿成奴隶阶级,穿成个小县令女儿,每天吃喝玩乐,好不快乐,本来还在担心嫁人的事,没想到阴差阳错赶上选秀,还一不小心被选上了。
夏鹿竹也是看过很多宫斗大剧的,起初还很担心,没想到进了宫才发现,这才是养老好场所啊。
皇帝每个月来后宫少,她又不往上凑,至今她连天子面都没见过,还月月有钱拿,日日有饭吃,还有人伺候。
没有皇后,不需要每三日去请安,太后嫌烦,改成了每月初六请安即可。
天堂啊!
当然,宫斗还是很凶险的,三年前选了十三个人,已经死了两个了,流产也发生好几次了。
夏鹿竹回忆起来不禁感慨凶残啊,但这与她一个透明人小答应有什么关系呢?
感谢太后娘娘的管理,让底下人不怎么捧高踩低,让她还能顿顿吃饱。
阿门。
夏鹿竹颇有仪式感地双手合十,心里感谢了一波太后娘娘,然后开始炫饭。
这梅花糕是圆形的,中间是淡红色的花瓣状,好看极了。
“唔嗯嗯,这梅花糕真香啊,好吃好吃。”
今日难得起得早吃到热乎的了。
佩兰一边倒了茶水,一边叮嘱她慢些,噎着就不好了。
佩春翻了个大白眼,她这没上进心的主子,一看到吃的倒是两眼放光,但凡拿出点劲儿去争一争宠,也不至于只能吃点馒头糕点了。
在夏鹿竹打了个饱嗝后,这顿膳用完了。
佩兰将残羹收拾干净,找来手炉让夏鹿竹握着暖手。
夏鹿竹揣着暖炉,在屋子里走了走,消了消食,然后坐在了榻上。
佩春在给盆里添炭火,佩兰服侍在夏鹿竹一旁。
看着窗外,阳光正好,将枝头的雪晒化了,雪块随之落下。
“今日天气真好……”
夏鹿竹不禁感叹,佩兰闻言有些激动地紧了紧嗓子。
难道?
“嗯,适合睡觉。”
说着,又打起了哈欠,吃饱了又困了。
佩兰提起的心又放下了,欲哭无泪。
佩春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这个主子已经近一个月没迈出这个门了。
前些日子住在南阁的那位小主都吓得派人来问夏答应不会是……没了吧。
“小主,今日难得放晴,不如去御花园走一走?”佩兰提议。
说起这个,夏鹿竹想起进宫第一年,好奇御花园是什么样子,便没忍住去了,一路上遇到了什么嫔啊贵人啊。
她不知道行了多少礼,自此,她再也不想出门了,风景没怎么看,倒是把礼仪复习了个遍。
回忆完,夏鹿竹坚决摇摇头,不去!
佩兰跟了她三年,也能了解她是什么性子,想了想,又说道。
“听说梅园里的腊梅都开了,可香了,不如去折几支来放在屋里,而且那边地偏,除了赏梅的日子,主子们都不爱去的。”
闻言,夏鹿竹觉得不错,想想自己确实好久没出去了。
“好吧,折回来泡茶也不错。”
说着,忍不住咂吧咂吧嘴,刚刚的梅花糕味香甜而不腻,淡淡的梅香还残留在嘴边。
佩春主动请缨,留下来看门,虽然也没准备带她就是了。
佩兰刚拿起披风和伞,就发现自家主子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
“小主,慢些走,小心受凉。”
平日里门前的雪被她两人扫干净了,所以夏鹿竹还没注意原来外面这么厚的积雪呢。
一踩一个印,真好玩。
夏鹿竹一步一步跳着走,让那个脚印留下的更完整。
佩兰在后面看的只觉得自家主子还跟个小姑娘似的,童稚可爱。
“哟,这不是夏答应么?”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抬眼一看来人,应该是匆匆回来的,头上还带有风雪。
夏鹿竹猛吸一口气,连忙低下头,屈膝行礼。
“见过牛常在,牛常在吉祥。”
牛常在扬着头,轻哼一声,算她有规矩。
“免礼吧,你这是打算去哪?若是想去御花园勾引皇上就别做梦了,小心吃了顿冷风,皇上影子都见不着,即使见到了,皇上也不会看上区区一个小县令出身的。”
夏鹿竹没回话,垂着头,似乎在憋着什么。
佩兰连忙答道:“回牛常在的话,小主打算去折些腊梅添点香气。”
牛常在闻言,又看着她不成器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刁难什么,加上手炉早就不热乎了,冷的紧,便哼了一声就回屋了。
等她不见了身影,夏鹿竹才抬起头了,嘴角是比AK还难压的。
她最大的缺点——笑点贼低。
牛常在,牛常在,哈哈哈哈哈。
不是说姓氏怎么了,主要是搭上这位份的名字,实在憋不住了。
总归住一个宫的,后阁就是个四合院似的,一年她出几次门,就能遇到她几次。
每次行礼,她真的是把两辈子伤心事都想了个遍。
“噗,哈哈哈。”
佩兰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小主每次碰见牛常在都想笑。
又怕牛常在没走远,赶忙让小主小声点。
夏鹿竹嘴角带着笑意,心情一下子快乐了,走在宫道上都轻快了……个屁。
怎么这么远!
夏鹿竹捏捏有些酸的腿,嘴里不断询问佩兰还有多久。
二人小声说着话,在这寂静的宫道中显得很突兀,路过的小太监小宫女虽然不认识这位主子,但看到衣服品制,还是会行礼。
突然前面来了仪仗,来后浩浩荡荡数十人。
在佩兰提醒下,夏鹿竹赶紧靠边蹲下行礼。
待仪仗走远后,夏鹿竹感慨:“真好啊。”
佩兰及时道:“是淑妃娘娘。”
夏鹿竹连忙多看了几眼,这可是目前宫斗的赢家啊,贤妃已经失宠,静妃老边缘人了。
皇帝一个月总共来后宫三四次,至少两回都是去承乾宫。
虽然羡慕人家有轿子坐,但也就想想,她这点智商可不敢往上凑,这不,就连淑妃都没保住自己孩子。
好像就是贤妃干的,但她也因此失了恩宠。
夏鹿竹摸了摸下巴。
以她多年的看剧经验哈,总感觉应该不是贤妃,似乎闻到了瓜田的味道呢。
“小主,小主,我们快走吧。”
佩兰见自家小主怎么愣在那了,轻声唤道。
夏鹿竹反应过来,背后的真相可不是她一个小答应能看到的。
脑补太多,还是快去采了腊梅花回去吧。
真是信了佩兰的鬼话,大冬天跑出来采花,她紧了紧手里的暖炉,叹气。
终于走到了梅园,那浓郁的腊梅花香不断涌入鼻腔。
夏鹿竹这下终于活过来了,好香啊。
黄色的花朵不大,但这一整片看起来还是尤为壮观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虽说有赏梅日,但那是太后皇帝高位妃嫔的日子,与她这种小人物可没什么关系。
先前早早地就向梅园的宫女借了剪子,那宫女有些诧异怎么还有主子亲自来折梅的。
这儿地偏,一般哪个宫里想要折点梅花,若是得宠的,来知会一声,梅园的奴才都会折好送过去的,即便不得皇恩的,派自己的奴才过来折便是了,亲自来的倒是头一回见。
那宫女多看了这位夏答应几眼,见此女模样不凡,怎么没听说过这么位主子。
“小主,剪子伤手,还是奴婢来吧!”
佩兰担心地看着拿着剪子的小主。
夏鹿竹摇摇头,眼睛细细挑选哪一枝腊梅开的好。
“不要,我这好不容易走过来,不亲自折,岂不白走一趟。”
说罢,踮起脚,一手捏着早就看中的一只,另一只手拿着剪子咔嚓一下。
哦,没剪断,有点小尴尬。
“这剪子真不好使。”
说罢,夏鹿竹将剪子递给佩兰,直接上手。
舒服了,听着清脆的折断声,她满意地看着手中这一支腊梅。
这可吓得佩兰连忙放下剪子,掏出手帕,摊开夏鹿竹的手,仔细擦拭。
“哎呀,小主,小心手被伤着了。”
夏鹿竹笑嘻嘻:“没事,我力气大。”
佩兰心疼坏了,连忙求道:“小主,还是奴婢来吧,您就等着吧,奴婢一定给您折最香最好看的,好不好?”
夏鹿竹看着她亮亮的眼睛,点点头。
“那你也小心些,这剪子不太好使。”
佩兰这下放心了,立马去仔细折梅了。
夏鹿竹扫了扫旁边石头上的雪,就地坐了下来,才发现刚刚折的时候太用力了,有两朵腊梅掉在了地上。
把手炉放在一边,捡起了两朵腊梅,放在手心,仔细闻了闻。
嗷呜。
张口吃掉,慢慢咀嚼。
过了一会,夏鹿竹吞了下去,并作了点评:“好吃。”
刚刚没说,其实她饿了,该把早上剩的馒头带过来的。
皇宫里生活是不错,就是只吃两顿,让她受不了。
早上九点的样子早膳,下午四点晚膳,晚上八点半就宵禁。
夏鹿竹不习惯古代的时辰,也记不明白,就这几个点都是她换算了半天才搞出来的。
她拿起手里那支腊梅,对着阳光,抬着眼,有点琥珀色的眸子在此时十分耀眼。
过了一会,低头用指尖细细地拂过腊梅花的轮廓。
眼里用情至深,仿佛下一刻就要吟诗一首。
“好饿啊——”
夏鹿竹猛的仰天长啸,似乎惊到了枝丫上的落雪,唰唰地抖掉了。
不远的佩兰听到了,赶忙过来。
“小主饿了?正好奴婢折的差不多了。”
夏鹿竹满意地看着佩兰怀里的一束腊梅,点点头。
“那我们快回去吧,幸好早膳还留了个馒头。”
话了,起身拍了拍屁股,捡起身旁的手炉,随后二人还了剪子,便匆匆回宫了。
殊不知梅园深处还有一抹黄色。
“这是哪个宫的?”
年轻的天子捻了捻手里的一朵腊梅,挑了挑眉,问道。
一旁的高总管脑子飞速运转,看穿着打扮,位份不高,不是常在就是答应。
赵常在,李常在肯定不是,牛常在、吴答应他记得模样,应该也不是。
高总管想了半天,这大冷天,额头愣是滴了汗。
还有谁?还有谁?
忽然灵光一现,高总管谨慎道:“应当是甘泉宫,夏答应。”
皇帝轻声嗯了一声。
他记得,这还是他当年亲自点进宫的。
不过是阴差阳错,当时和太后有些矛盾,便在家世低的里面随便点了个顺眼的。
这三年,他倒是再没见过她,真是过于安分了。
随后尝了尝这“好吃”的腊梅,一时让一旁的高总管急得团团转。
皇帝面无表情的吐了出来,真难吃。
果真是饿傻了,难道御膳房还亏待了她不成,饿到要来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