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很冷,姥姥刚刚离世,有亲戚带孩子前来吊唁。
这个孩子的举动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孩子身着破旧的红色棉袄,淌着大鼻涕,闹着要吃供奉的苹果。
其他人也看到了孩子的举动,急忙把孩子拦住,对孩子说道。
“那是给老祖宗的苹果,你不能要。想吃的话,一旁还有,待会给你拿。”
怎料那孩子竟在姥姥棺材前撒泼打滚,嚷着只要吃老祖宗的苹果,场面一度混乱。
有亲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从供品中,拿了个苹果给了那孩子。
孩子拿到苹果后,开心的吃了起来,也不顾脸上的鼻涕。
而更过分的是,那孩子一边吃苹果,一边在姥姥棺旁玩起捉迷藏。
我终是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他这才消停下来。
那孩子满脸褶皱,鼻涕冒泡,一看就是缺乏教养。
带孩子过来的是位中年大叔,大叔对我笑着说。“孩子没见过世面,让我莫要见怪。”
对此我也没往心里去。
在姥姥的葬礼宴席上,我又看到那孩子。
那孩子大块吃肉,大口喝饮料,吃的很开心。
我姥爷不仅不责备那孩子,反倒笑呵呵地为他倒饮料,还让他慢点吃,跟对待亲孙子一样。
好像姥爷都没有怎么对我好过。这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姥姥离世,最疼爱我的人走了,我的心不知道有多痛。
而那孩子却在旁边又蹦又跳,手舞足蹈,还拿着苹果和饮料,边吃边跳。
姥爷居然还哄着他……之后,我家凡有红白喜事,总能见到那孩子。
他依旧我行我素,毫不拘束。
待姥爷离世时,我已经大一了。
那孩子也初中毕业,听说是不再念书,外出打工了。
而守夜时,那个长大的孩子竟召集几个同龄人玩起扑克牌。
我着实厌恶这类人。尽管在葬礼上,他帮忙招待客人,给长辈们端茶倒水吧。
但我认为,在我姥爷的灵堂前打牌,是一件不礼貌的事。
可随着年龄增长,我对死亡有了一定认识后,便不再如此想了。
我妈离世时,我刚大学毕业,接到我妈去世的消息,我带着沉重的心情回老家。
和我一辈的没有几个人在村里,而那个孩子又来了。这一次我听说他已经结婚。
当时是傍晚,他冒着倾盆大雨,带着孩子冲进我家。
进来后,他先带着孩子在我妈灵堂前跪下。
我记得,那天晚上,他坐了将近11个小时的火车赶过来的。
他的举动让我很感激。我给他和他孩子拿了他最爱喝的饮料。
他也不跟我客气,和孩子一人一瓶,像是喝水一样,一口气喝完了。看起来,渴得厉害。
他跟我说火车上没有座位,他和他的孩子站了 11个小时才到我家。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李欣,与我家并无亲戚关系。
李欣是我姥姥的学生,和我姥姥很亲。
李欣带着他的孩子,坐在我身边,一起为我母亲守灵。
李欣对孩子说,当年,你大奶奶(我也就是姥姥)去世时,还有唱戏,耍杂技的,打鼓的,热闹的很。
你老爷爷(也就是我姥爷)领着我去买各种好吃的东西、还有放炮。
李欣说着说着,自己抹起了眼泪。李欣对孩子说。
要是饿了的话,去你奶奶供台上,拿个糕点和苹果吃吧。
你奶奶不会介意的。我小的时候,你奶奶可喜欢我了。
那天晚上,大雨瓢泼,寒冷异常。李欣的孩子困了,我说,让孩子去睡觉吧。
睡觉?她奶奶去世了,她怎么能睡觉。
守着,饿了,吃个苹果糕点。这个画面一直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最终,我才明白李欣这种人的表达方式。淳朴真挚,毫无顾忌。
两年后,李欣带着孩子到广州上大学。
我主动开车去找他,帮孩子办理入学。被他婉言拒绝了。
但,我还是坚持要送他。我觉得,他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李欣最后还是拗不过我,选择坐我车。
而李欣坐在车上,说起了当年的往事。他说。
“我上学,你姥姥是我的老师,我没有亲人,饿的时候,你姥姥给我蒸馒头。我一顿能吃 5个,把你姥姥乐坏了。”
说道这里李欣顿了顿,又道。
“那时候的馒头真香啊,现在的馒头已经没有当初那个味了。”
李欣说完,把头扭到窗外,不让孩子看到。而李欣眼中,微微泛红,眼角多了两行清泪。
办完学校的手续后,我和李欣到学校外面吃饭。
我和李欣聊天,才知道,姥姥当年送给他一件大红棉袄。
李欣说,那年冬天,我家没有棉花,也买不起棉花。
你姥姥就把一个大人的棉袄拆了,买了个大红绸子,给我做了一个棉袄,特别暖和。
李欣说到这里,我似乎又想起我姥姥了,眼泪不生气的流了下来。
我就问李欣,我说:“李欣啊,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踢了你一脚。”
李欣摇摇头说,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当年,在我姥姥的葬礼上,他吃了姥姥一个苹果
李欣还说。“当年老师对我说,无论她活着还是死了,她家的东西我随便吃。”
我和李欣从下午吃到晚上。
那个晚上,李欣喝多了,哭得撕心裂肺。
他说,他再也吃不到我姥姥和姥爷蒸的馒头了。
李欣从小就没爹没妈,一馋了,姥姥就给他的馒头。
可如今的馒头,在怎么吃也没有当年那个味了。
因为姥姥和姥爷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