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江十八养了十年的外室。
他被砍头后,我也活够了。
我连干了三瓶鹤顶红,再次醒来却见到了少年时期的江十八。
他在一条脏乱的小巷子里,浑身褴褛,正在和恶狗抢食。
我递出一个包子诱哄道,“跟着我,你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1
江十八被砍头的第二年,我也活够了。
这个世界太无趣,我想早点投胎去下辈子瞧瞧。
没想到一睁眼,没有新生,却重生回了十五年前。
这一年,家中还没有被官府查封,父亲也还没有因谋逆罪斩首。
这一年,我还没有被继母卖给青楼,也没有遇上他,我依旧是那个将军府的大小姐。
江十八和我说过,他少时住在难民营,这些年的战争不断,多数百姓流离失所。
他也是其中一人。
那是一个我从未踏足过的地方,对那里的所有印象也都是来源于他。
他从前也不叫十八,叫江米饭,是他自己取的。
我问他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他说,当时的他只想着能吃饱饭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事。
直到后来,二十多岁的江米饭抱着我倚靠在榻上,一脸餍足的搂住我的腰身。
我问他有没有再换名字的想法,他说:“那你帮我取一个吧。”
我抱着调戏的念头捧起他的脸,亲昵地贴上去。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那么,你就叫十八吧。”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但是我喜欢。”
“好,那我以后就叫十八,江十八。”
“哎哎哎!你就这么潦草的决定了,不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只要你喜欢……”
自那以后,他就成为了江十八。
那时候的江十八,锋芒内敛,像是蛰伏许久的野兽,只等到合适的时机就会将猎物一网打尽。
他曾说他在十五六岁的时候,经常出入一条遍布美食的小巷。
他会和乞丐抢夺别人剩下的或者不要的食物来果腹。
江十八说的轻松,但当时的我根本不敢想象他少时的生活过得有多艰难。
我望着他,心里涌出一种名为心疼的感觉。
我对他说:“如果当时我在那里,一定一定不会让你再饿肚子。”
他却笑着说如果我见到那时候的他,一定会被他吓到。
却没想到现如今真让我见到了。
我带着婢女来到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这里的摊贩很多,大都是卖些小食。
我就这样四处留意着,顺便买了些吃食让婢女保管着。
本想着来碰碰运气。
不料,真让我在一个街角的小巷中见到了和恶狗抢食还没抢过的江十八。
哦不,现在是江米饭。
走进几步,便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恶臭。
我让人前去驱赶那条恶狗,自己上前蹲在江米饭的面前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
他的面庞被污泥遮盖住大部分,却难掩英气,像个蒙尘的珍珠。
我从怀中拿出自己的手帕,不顾他闪避的动作卡住他的下巴。
用另一只手仔细擦拭着脸上的污垢,让那张干净白皙,但有些消瘦的脸渐渐露出来。
待我松开对江米饭的禁锢,他当即谨慎的向后缩,露出凶狠的表情似乎是想吓退我。
我在婢女身上挂着的小吃袋子里找啊找,掏出一个热乎的包子递给他。
他又一次向后缩,没接,但是呲起的牙却悄悄收起。
我也没有再递过去,蹲在他的面前,一口一口吃的极香。
刚出炉的包子皮薄馅大,香味也渐渐扩散开来。
我清晰的听到对面坐着的人在吞咽口水,肚子里也发出咕噜的异响。
随着声音看去,一抹红晕攀上江米饭的脸颊。
我不禁感叹,原来他还有那么纯情的一面,和十几年后完全不一样。
三十岁的江十八,即使面对我的各种挑衅,也能稳如老狗。
尤其是在床榻只上,把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
思绪收回,我啃着包子,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表情。
他盯着包子目不转睛,直到我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
江米饭低下头颅,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或许是想着这样挤压着肚子就感觉不到饿了。
我又在袋子里掏啊掏,掏出另一个热乎的肉包。
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在他抬头之时递过去,“哝,吃吧。”
就这样僵持了不止有多久,江米饭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我的示意下一把夺过那个包子。
他饿急了,两三口就把一个巴掌大的包子吞吃入腹。
想着一个或许并不足以抵挡住饥饿,我变戏法似的再次掏出一个。
我笑咪咪的诱哄着他,他的视线随着我手上的包子转移。
“包子好吃吗?”
似乎是想起刚才的鲜香美味,江米饭咽了口口水。
“好吃。”
或许是许久没有说话了,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又能听出一丝少年人的清冽。
“跟着我,不光这个包子,你想吃的我都可以买给你。”
“好。”
他毫不犹豫的答应,像是早已下定决心。
我一时愣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跟着你。”
2
我带着江米饭回了将军府,不顾婢女的阻拦一路带着他进了我的卧房。
我让人送来热水后遣散了屋里的所有人,只留下我和他。
江米饭的脸明显泛红,他别扭的抓着衣角无意识的揉搓。
“再搓就要搓烂了,把衣服脱了,自己进去。”
听见我这番话,他的脸更红了,低着头支支吾吾不敢看我。
“你……你不出去吗?”
“我帮你擦洗身……呃,头发。”想了想,我还是没把自己的想法暴露在他面前。
我戏谑的看着他羞涩的脸,红的滴血,就连裸露出的皮肤都泛着浅浅的粉色。
江米饭还在犹豫,可我有些不耐烦了。
“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我脱!我自己来!你,能不能先转过去。”
见他不在抵抗,我笑眯眯的转过身去,心里默默感叹着少年时期的江十八逗着真是有意思。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的摩擦声,随后响起一阵水声。
我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少年身上大片的伤痕。
江米饭还在慢慢踏进木桶,见我快速转过身来,“噗通”把自己沉了下去,溅起一片水花。
我喊了两声没反应,只有水桶表面不时地冒出几个泡泡。
我有些慌,怕他憋得太久再出什么事,拿着帕子上前,伸手薅住他的头发把他从池底拽出来。
“你干什么呢,想溺死在桶里吗?!”一出水面他就呛的咳了几声,看得我着急上火。
江米饭小声开口,“我水性很好,你拽的,有些突然……”
想了想他的水性确实一直都很好,是我关心则乱。
但这能是我的错吗?
肯定不能!
“我怎么知道你水性好的,如果你说了,我还会拽你头发让你上来吗?”
我轻咳一声,双手环胸偏过头去。
江米饭低下头道了歉,“对不起。”
“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好。”
我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他身上的伤痕处。
污泥散去,狰狞的大大小小的伤疤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刺眼。
以后的他,身上的伤比这还要多,每次见着他露出的疤痕,我都会心疼的戳戳。
后来在我的强制要求下,他开始涂抹淡疤膏。
直到他入狱那天,那满身的伤痕已经只剩下淡淡的印证着它们存在过的痕迹。
我出神地想着,没注意到木桶里的水已经由温转凉。
江米饭也没有提醒我,只是静静地坐在水里,任由我摆布。
等我反应过来,水已经凉透了。
我连忙从水里捞起他,递给他一件外衣。“你怎么都不提醒我一声,染了风寒怎么办?”
他没回话,我也没有再说什么。
水已经快要变成黑色的了,我让人进来重新换,让他再进去洗一遍。
足足换了三次水,才把江米饭洗净。
洗完第一遍时我就累了,把帕子搭在木桶边让他自己洗。
府中没有他能穿的衣衫,出去采买的下人还未归。
我从衣柜里翻找了一下,找到一套之前母亲为我准备的衣裙。
这还是在我小时候做的,母亲不知道我现在的高矮胖瘦,就都准备了一套。
现在正好便宜江米饭了。
我把衣裙递给他,幸灾乐祸,“先穿这个吧,等人把衣服送来后你再换回来。”
江米饭面色涨红接过,我从那里退出来,还真有点期待他穿女装的样子。
等啊等,我都快要睡着了,他才扭扭捏捏的从屏风后面出来。
见到他的模样,我的眼里划过一丝意外。
3
上一世我不是没有缠着让江十八穿女装,但是那时候的他穿起来不伦不类的。
没想到少年时期的江米饭穿着,却别有一丝风味存在。
不似后来偏向硬朗的样子,现在还未长开的脸带着几分清秀。
消瘦的身子更显得单薄,穿着的碧色衣裙衬得他像一颗刚长出来的小竹笋。
嫩的很!
我从未见过江十八那么惹人怜爱的样子,让人忍不住的就想把他搂紧怀里安抚。
从脑子里晃走各种想法,我走上前转着圈观察。
他拘谨的捏着裙子,不敢同我对视。
“许小姐,你能不能……”
没等他说完,我打断他的话。
“叫我什么?”
“主人。”
我满意的点点头。
之前被江十八压在床榻上一遍遍的喊这个令人羞耻的称呼,如今总算轮到我翻身做主了。
“坐去那里。”我指着铜镜前的凳子,吩咐道。
江米饭嗫嚅着嘴唇,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我扯过一旁干净的巾帕,一寸寸的拭干他头上的水。
等到发丝完全干透,我亲手为他梳了个发型。
虽然头发因为营养不良而枯燥泛黄,但仍然不影响装扮后的江米饭是个美人。
看着自己的杰作,我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尘土,笑容挂上脸颊。
我想带着这样的江米饭出门逛街,满足我想拥有一个小姐妹的愿望。
前世将军府倒台,那些明面上维持着关系的世家贵女离得远远的,生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我变得孤单一人,直到后来遇上他。
但他以后是要做老大的,怎么能有黑历史呢?
我怔怔的想着,偏过头对上了江米饭担忧的目光,似乎是在询问怎么了。
我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没事。”
没把江米饭带出门,我就拉着他在府里溜达一圈,结果在花园内碰到了继母张思思。
她是在我娘去世后被扶正的妾室。
我娘刚走没多久,她就被我那瞎眼的爹扶正,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毕竟我那父亲在母亲生前一直都是体贴入微,这种事不太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继母在将军府被查封后没几年,就想把我卖进青楼。
没想到我被江十八救下,她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大小姐今日怎么有空来花园闲逛?”张思思见到我面色一僵,随后重新挂起笑容。
我向来是见不得她这幅装模作样的嘴脸,可如今还不到与她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
“这不是张姨娘吗?多日未见,怎么感觉有些憔悴呢,眼下都有乌青了。”
“不会是独守空房太过寂寞吧?”看到她有些挂不住的神情,我莞尔一笑。
就两句话都受不了,如果让她经历我在将军府败落后的那几年,岂不是更受不住。
我本以为张姨娘会打过招呼就直接走了,没曾想她看到了我身后江米饭。
她的眼中滑过一抹惊艳,随后就是深深的嫉妒和愤恨。
她恨不得把江米饭的脸给划烂。
“这位姑娘未曾见过,是大小姐的朋友吗?”张姨娘在试探我。
她或许是以为江米饭是我为父亲找的美人,毕竟这种事我又不是没做过,只不过没成罢了。
“他的身份可比你尊贵的多,所以姨娘的那些小心思,就好好收回肚子里,别让它冒出来。”
我意味深长的扫视着面前的女人,意有所指,“出了事,结果可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
说罢,我拉着江米饭同她擦肩而过。
离开她们的视线范围,我只感觉到袖口被身后的人扯住。
“许小,主人……您刚刚说的那些……”
“那是吓她的。”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可是上一世直到死江十八都没有说过他的身世,问就是说父母早亡。
“那我见了她是不是也需要喊主人?还有许将军,他们是您的长辈。”
“不用。”
其他人也配?
“可是……”
江米饭还想说什么,我左右瞧着无人经过,将他推到假山上。
“记住,你的主人只有一个,就是我。”
“除了我,谁也别想动你。”
“我……”
他还想再说什么,红润的唇在我眼前一张一合,晃来晃去的,我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踮起脚尖啃了上去。
江米饭立刻瞪大双眼,“唔唔!”
4
他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反客为主,伸手紧紧搂住我的腰。
就在我要窒息想推开他时,却发现自己那点力道在他看来不痛不痒的。
江米饭似乎是感受到我的挣扎,稍稍卸了力道把我松开。
新鲜空气重新进入口腔,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小口喘着气。
伏在他怀里,我能感受到他的胸腔中急促的心跳声。
等我恢复了一些力气,抬头便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幽深和嘴角的笑意。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眨眨眼再次看去,他的脸上满是无辜,还带有几分羞涩。
这分明就是个纯情小少年啊!
我顿时就有种带坏良家少年的负罪感。
一股热意涌上脸颊,我轻咳一声,扯着他的衣袖也没敢再去看他的脸。
走着走着,他悄悄勾上我的手指。
见我没有反应又大胆起来,覆在我手背上的手指挤进我的指缝,与我十指相扣,两只手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我默许了他的动作,面色平静,脑海里却是一片混乱。
我需要时间来好好缕缕我们现在的关系和以后的发展。
但是老天好像在和我作对一样,我想自己静静的时候偏偏被人给打断。
“小姐,老爷要回来了!”
“真的?什么时候?”
我感到有些奇怪,现在边关战事吃紧,怎么偏偏选在这个时间回来。
“明日就能到。”
我沉默半晌,“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姐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江米饭听到声音,从房间出来。
自打上次从花园回来,我就让他把称呼给改了。
他此时已经换成男装,一袭山岚色长袍衬得他身上带有几分贵气。
我还在猜想他这身上的贵气是从何而来,就被他的话打通了心思。
父亲这个时候赶来,是有要事解决,具体什么事情,我的记忆里只有大概的一些轮廓。
战事吃紧,粮草却没赶到,军中存量不够,不足以支撑到朝廷层层报告派发的下一批食物。
父亲就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
“十八,要变天了。”
我会想着上一世的情形,就是从这次开始,父亲手里的权利被一点点架空。
将军府会逐渐成为一个空壳。
天气开始慢慢转凉了,我也要开始有所动作了。
我稍加思索,询问了江米饭。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从商,或者从政?是文,又或者是武?”
他愣了一下,低头沉默不语,让我看不到表情。
良久,江米饭缓缓抬起头,眼眶泛红,里面似有水雾升起。
眼前的情景让我呼吸一滞,他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我,眸子雾蒙蒙的,夹杂着几分可怜。
平白惹人心疼。
“你是不想要我了吗?”
爱一个人两辈子,挺难得[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