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合伙人李炎正最近不太对劲，跳过我直接和客户签订了两单生意。

季度末结算奖金的时候，财务部大姐委婉表示这两单不能算作我的业绩。

我拿着当初的合伙人协议质问李炎正，他抽着烟，故作苦恼地回应我：

「兄弟，你的奖金忒高了，我这小破庙是真请不起。」

行吧，既然我不配当你的合伙人，那就当你的甲方爸爸好了。

1.

我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打开电脑，洋洋洒洒的辞职信写到一半，公司HR经理徐曼迪在企业微信上发消息给我，约我晚上一起吃饭。

我们约在附近一家日式烤肉店，徐曼迪一边娴熟地烤肉，一边好声好气地劝我：

「睿文，炎总也有他自己的苦衷。现在生意难做，年初一下招了6名项目经理，公司流水十分紧张。」

我猛地灌下大半杯啤酒，愤愤不平地说道：「当初这个分成比例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再说，以现在的业务量，哪需要招那么多人？他那都是为了自己的派头和面子。」

回想起一年前，我还在行业知名的咨询公司担任客户总监，李炎正三顾茅庐般地找了我数次。

他先是允诺了我十分丰厚的销售提成，又一再保证我是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喝了好几顿大酒，才终于说动了我辞职，加入他的公司共同创业。

当时初创的公司只有我们三个人，我负责业务拓展，李炎正负责做项目，徐曼迪一人统管所有人事行政事宜。

徐曼迪夹起刚刚烤好的嫩牛舌放到我面前的碟子上，面露难色地说：

「炎总的意思是，以后你这边的老客户就都交给姜凯莉跟进，你就负责新客户开发和拓展就好了。」

我惊得一口烤肉没嚼烂就直接吞下了肚，心想这过河拆桥得也太光明正大了，公司业务都还不算稳定，就开始着急抢我的客户，吃相未免太过难看。

刚刚还一心辞职的我此刻却改变了主意，很想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金刚钻，就敢来揽这瓷器活儿。

难道他们以为甲方爸爸都很好伺候？李炎正莫不是忘了他自己那个臭脾气，忘了我曾经替他收了多少次烂摊子？

我喝下杯中的啤酒，顶了顶腮帮子，不甚在意地回她：「那也行吧。」

2.

第二天，我前脚刚走进办公室，项目部的姜凯莉就忙不迭地出现了。

她是今年李炎正新招的项目经理，年轻漂亮，时髦洋气，最关键的是，嘴巴很甜，十分讨李炎正的欢心。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俏生生地站在我办公室门口，用着恰到好处能让周边人听到的声量：「睿文总，炎总让我过来和您交接一下现有的客户呢。」

我嗤笑一声，心想我既然都答应了，你们倒也不必这样着急。

但考虑到对方是个漂亮妹子，还是耐着性子和她解释：「我十点还要开个会，客户资料等我晚些时候整理一下，要不后面两天我们再约个时间......」

我自觉已经是很给这妹子面子，没想到她却当场打断我：「不行呢，炎总说今天就要的。」

忍不住又重新打量了她一番，我看到她谦逊得体的笑容下难掩的野心和欲望，也就不再多说，面无表情地让她进来坐下。

同时一边打开了电脑，一边给她口述了几位经常合作的重要客户以及联系方式。

姜凯莉并不满意，还一直追问我：

「那几位总监平时都有什么喜好呢？日常和他们沟通时都需要注意些什么呀？」

「炎总说，您还会介绍我和几位总监认识是吗？」

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开始指向十点，我正在电脑上登录电话会议系统，于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这几位总监炎总也都认识，我想可能他介绍你们认识还会更快一些。」

姜凯莉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我已经戴上耳机，打开了声音，她生怕自己的话会被线上的客户听到，这才悻悻然作罢，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隔着办公室的玻璃窗，我看到她回到自己座位后就开始噼里啪啦打字，那手指翻飞的程度，估计是正在和李炎正哭诉外加告状。

我将视线挪回到自己的电脑上，准备专心开会，却收到了徐曼迪发来的消息：

【姜凯莉投诉你不肯交接客户，炎总说要安排一个我们四个人的会议做正式交接，你明天上午有空吗？】

3.

第二天早上进会议室的时候，李炎正和姜凯莉已经到了，正并排坐在一起，埋头对着电脑上的内容讨论。

以我职业经理人的角度来看，觉得这两个人坐得未免太近，甚至敢打赌会议桌下，两人的腿是贴在一起的。

走在我身后的徐曼迪也看到了这一幕，我看到她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嘴角一扯，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在徐曼迪的主持之下，交接会议大体上还算顺利。主要也是今天的姜凯莉十分老实，乖乖待在李炎正身侧，每次李炎正发言，她都会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仰慕之情。

在我认识李炎正的时候，他还是行业龙头A司最大品牌的市场总监，但在业界风评并不算太好，有不少人都和我吐槽过他脾气暴，情商低，很有些看不起人。

他和自己的直属老板及下属都搞不好关系，最终是被公司众人弹劾走的。

那时候，我只当他是恃才傲物，也没太当回事儿，毕竟这个圈子里有真本事的人，谁还没点脾气呢！

只是没想到，今天他将这个脾气发到我身上的时候，我确实也不太能够接受。

「睿文，你的客户管理做得也太差了，凯莉说昨天来找你交接你还要临时整理？这难道不是你平时就应该做的事情吗？作为一个资深的老销售，你还犯这种错误？」

我当时就拉下了脸，一来，我自有我自创的一套客户管理工具，但是这个工具我并不想白送给姜凯莉。

二来，他张口销售闭口销售的，分明还是拿我当他下属，而不是合伙人。

见我面色不虞，他随即又点点徐曼迪：「今天让行政部出个通知，以后每天下班前都要上传自己的工作日志，所有客户信息和项目文件都要在云端同步更新。」

我此时已经非常不耐烦，徐曼迪也蹙起她好看的眉头，显然对此颇有微词。毕竟我们是个才20人的小公司，平日纵向的工作沟通其实是足够顺畅的。

只有姜凯莉摆出一副星星眼的样子，大赞道：「老板的管理方式真是专业。」

李炎正于是开始侃侃而谈，乐此不疲地显摆他既往在A司的经历，把那些十几年前的成功经验拿出来反复炒冷饭。

本来30分钟就可以搞定的会议，硬生生地开了2个多小时。

4.

因此我晚上不得不加了会儿班。

刚走进车库，准备开车回家，就收到了我哥们吴楚的电话，于是坐在车里和他聊了起来。

吴楚快人快语，张口就问：「睿文，你和李炎正是怎么回事儿？他刚刚给我打电话，让我以后有项目需求直接找他下面那个什么姜凯莉？你们是闹掰了吗？」

吴楚是我以前关系很好的客户，他很早就离开甲方自己开了一家平台公司，这些年也积累了一些优质客户。

因为意气相投，我到李炎正这里之后，便介绍了他们认识，将吴楚的公司作为我们日常销售的渠道，两家公司按约定比例进行业务分成。

以往，吴楚那边的业务虽然我是分不到什么钱的，但至少计入我的业务总量，现在看来，李炎正是要将老客户的业务完全和我剥离，存心不让我拿合伙人提成呗。

我心中一阵烦躁，一拳敲在方向盘上，忍不住和吴楚吐槽：

「还能有啥？他就是典型的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当初请我来的时候是好话说尽，现在才刚刚站稳脚跟就开始觉得我钱拿多了？

「想当初他这个小公司一穷二白，一家甲方的供应商目录都没进。

「还不是我利用手上的资源一家一家去拜访，我陪甲方爸爸们喝了多少酒，又唱了多少K，变着法地送礼，才让人家把我们这种刚成立的公司加进供应商的？

「我拿这点提成我拿多了吗？」

电话那头的吴楚连连应是，顺着我的话一起痛斥李炎正不仗义，又批评说姜凯莉根本屁也不懂，姿态还摆得挺高。

话题一转，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兄弟，照理说，哥哥应该和你共同进退，硬气一点指定我家的业务只和你对接的。

「但是你也知道，这两年生意一年比一年难做，有些熟客指定要李炎正的，我也不好拒绝。」

我原本正脱口而出的吐槽话戛然而止，彻底没有了继续聊天的心情，于是胡乱说了几句闲话，便挂断了电话。

坐在车上，我想起我爸曾经和我说过，利益之下方见人品。

怪只怪我之前对李炎正，对吴楚的认知都太过浅薄。

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原是没有所谓的兄弟情的。

怪不得他总说我缺乏历练，让我多在外头闯荡一番再回家。

心情百转千回了半天，叹了口气正想开车走人，却见徐曼迪背着小包从电梯间门口走出来。

她先是在电梯口打了个电话，不多时就看到一部黑色的保时捷开到了她的跟前，我认出来那是李炎正的车。

徐曼迪上了车后，车顺着车库绕了一大圈，后来找了个相对僻静靠墙角的车位停了下来，恰巧就在我车位的斜前方。

没过多久，我看到那辆车子很有规律地微微颤动了起来。

我前车窗玻璃上的行车记录仪一闪一闪的，透出微弱的红光。

5.

回家路上，我接到我爸的电话，他最近心脏不太好，想去国外疗养一段时间，催我辞职回去自家公司坐镇。

这一回，我痛快地答应了。

不过下周要先去星城参加一个大型行业论坛，对方很早之前就邀请了我，我还是要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于是第二天我按公司规定做了差旅申请，搞笑的是，李炎正那边居然没有批准。

我起身就准备去李炎正的办公室和他理论一番，一只脚还未跨出办公室，就看到姜凯莉眼睛红红地先我一步进了李炎正的房间。

没过多久，隔着办公室的门就听到这妹子抽泣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到姜凯莉在说什么数据算错了，什么客户骂她，又哭诉客户批评她做的报告都是垃圾。

我心中暗爽，战略性地退后一步，不想去趟这浑水。不料屁股才挨上凳子不过一分钟，李炎正就在公司的企业微信中呼唤我，要我现在就去会议室开会。

老大不情愿地去了会议室，我看到姜凯莉正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不可怜。

李炎正一反常态地没有大发脾气，反而在边上好言好语地劝她，用手不断轻抚她的后背。

直至看到我站在门口，两人这才正了神色，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是姜凯莉在做D司市场调研项目的时候把数据弄错了，交付的市场分析报告中，D司的市场份额跌出前三，因此后续的策略方向全部跑偏。

对方市场经理也没细看就直接发给了他们市场总监，结果被总监一通臭骂，连带把姜凯莉也训了一番。

市场总监扬言要将我们公司踢出供应商，永不再用。

李炎正倒是一脸镇静，只不过对我的态度稍微客气了一些：「睿文，我记得你和他们市场总监江雪挺熟的吧，要不你攒个局，我们一起把这个误会解开就好了。」

我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阴阳怪气地说：「别啊，炎总，江雪这个客户我可是交接给凯莉了呀，当时你和曼迪不是都在场嘛！」

李炎正高傲自大，最不喜欢别人当场忤逆他，顿时火冒三丈地用手指着我：

「严睿文，你搞搞清楚，我才是这个公司的老板！你不要来挑战我的权威！

「你要么就按照我的话去做，要不就滚！」

这我哪里还能忍，转身回去拿了自己的电脑背包，二话不说就离开了公司。

不过当天下午，我还是约了D司的市场总监江雪去江畔的六星级酒店喝下午茶赔罪。

李炎正这点没有说错，我和江雪确实挺熟的，她可是整整追了我十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