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跟姜媛还都是超市里的销售员。

程强为了送外卖不超时，不知道被车撞飞过多少次。

现如今，我盘点商品到凌晨的时候，程强成了外卖区域负责人，跟姜媛在400平米的别墅里计划着让我净身出户。

我一个初中毕业的中年妇女，短短一个月之内，从卖场到运营部，从低声下气到扬眉吐气，竟然全靠一个下跪的视频。

丈夫已经半年没回过家了，后天孩子就要中考了，我给他打了一晚上的电话让他回家。

结果等来的却是第三者带来的离婚协议。

我怎么也没想到，当初跟自己挤一间出租屋的好同事、好闺蜜，竟然把我的丈夫抢走了。

“涵涵在屋子里面复习，这么关键的时候，我不想给孩子拖后腿。”

我拿着扫帚在姜媛脚边来回地清扫，极不耐烦地给她又下了一遍逐客令。

姜媛双扶着腰故意慢吞吞地站起来，一副炫耀地语气质问我：

“你的孩子重要，我的孩子就不重要？”

她拿着离婚协议朝涵涵房间走去，故意用高跟鞋踩出声音。

我飞蛾扑火般冲到她面前，拦在门前，生怕涵涵受到一丝干扰。

“呀，我忘了，我还怀着孕呢，不能再穿高跟鞋了。”

她忽然靠近我，接近耳语般，娇嗔地笑着说：

“可是，阿强喜欢我穿，尤其…。”

“你！”

巴掌就快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了涵涵的声音。

“妈妈，是爸爸回来了吗？”

忍住！

儿子为了这场中考，就为了多挤出一点儿复习的时间，睡觉的时候都穿着校服、抱着书包睡。

“妈妈，这样我醒了就能直接出门了，足足节省了20分钟，能多背5个政治大题呢！”

“你别想动我的孩子！”，我死守着房门，像一只护崽的母狮子，但是眼神里却满是恐惧。

“涵涵，你帮你妈妈签个名字好不好。”，她突然朝屋子里大喊着。

我扔下扫帚刚想捂住她的嘴，她趁我不被，直接侧身门冲开了。

涵涵被吓得愣住了，手里握着的笔也停住了。

他看着姜媛手里举着的文件。

“阿姨，签什么…”

“我签！姜媛！”

我用尽全身仅存不多的力气嘶吼着，头上的冷汗都流到了额角。

我伸出手，乞求般地握住她拿着离婚协议书的手腕。

“求求你，下周一，再缓我两天，等涵涵考完试，我立马就签！”

我半弯着腰，绝望地望着她，像极了十足的失败者。

为了防止这样的闹剧再次发生，姜媛走了以后我就把涵涵送到了婆婆那里。

虽说是乡下，距离远了些，但是比在这个家里清净。

“妈，”

“我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程家的种，可是，毕竟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孩子奶奶本来还想劝我大度些，一听到这话，眼神都亮了起来。

我坐着回城的最后一班汽车，心情比来时轻松了许多，但是一转头看到窗户里的自己。

脸颊凹陷得像是被挖去了两块肉，眼窝也陷得更深了，哀怨眼神从黑洞一般的眼球里游荡。

无心打扮就算了，头发都枯黄得像一把稻草了。

这次还可以利用孩子中考当做借口拖延几天，等工资发下来，希望可以凑够打官司的钱。

只要姜媛不要闹到我上班的地方就好，最近超市正在裁员呢。

“你们超市怎么卖过期的东西啊？”

我正在前台给顾客结账呢，听到这个刺耳又熟悉的声音，身子不由得一僵硬。

真是阴魂不散！

“您好，我们售卖的是临期商品，不是过期商品。”

姜媛又故技重施，吃一堑长一智，不能因为个人恩怨把工作给丢了，我强迫自己客客气气地回答道。

“你当我眼瞎？已经过期三天了，你知不知道售卖过期食品给顾客要三倍赔偿？更何况我还是孕妇！”

她故意摸着肚子，眼神轻蔑地向我示威。

“你结不结账啊，我们还在这里排着队呢，你怎么插队啊！”

周末超市本就是人挤人，姜媛的身后排的队伍都快到门口了，见有人突然，排队的顾客更加焦躁了。

“这是我查体的单子，吃了你们超市卖的过期的东西，我孩子都差点保不住了，你们怎么赔偿我？”

她故意转过身面对后面排着长龙的顾客挥舞着一把化验单，瞬间引起一阵骚动。

“我上周还来这里买了好几百块的东西呢，该不会也都过期了吧！”

“不买了不买了，都吃进医院了。”

排队的顾客都纷纷转头把东西放回货架，我从前台出来想挨个儿给顾客解释。

“怎么回事，处理顾客投诉都不会吗？”

店长听到哄乱声后，从二楼赶到前台来，训斥我后紧接拿起卖场的喇叭，当众给顾客鞠躬道歉。

我跟着也一起鞠躬致歉，虽然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黎晴，你可真是个废物啊。”

姜媛趾高气扬地站在我面前，看着我鞠躬鞠到面色苍白，我藏起对她的恨意，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我现在不能丢了这份工作，一定得尽快凑够律师费。

“真是抱歉，您去医院检查的所有费用，我个人全部承担，包括您买东西的三倍赔偿。”

店里终于安静下来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上周您去一楼买鞋子，是我去仓库拿鞋子拿慢了。是我的错，您试了30多双鞋，我不应该记错款式的，给您拿错鞋子是我的不是。”

“我30多岁了，生完孩子后，脑子是没以前好使了。”

“我真是没用，您能原谅我吗？”

我自己也没想到，原来我谎话可以说得这么真挚。

我知道此刻我跪在地上致歉的我，无比可怜，但是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就是比谁更惨一些。

“面子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钱，才是最重要的！”

我心里默念道，这次我不会再让她得逞了。

“没必要把人逼到这个份上吧，买临期商品，本来就有吃坏肚子的风险啊。”

“贪小便宜吃大亏，还是太年轻啊！”

周围的顾客里有几个老年人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来搀扶我，我统统婉拒了。

“该不会是恶意投诉吧！怎么你总是专门找这一个人的茬啊！”

“李姐！”

运营部的李姐跑了过来帮我解围。

我抬眼的时候，身旁都有看热闹的人拿起手机录视频了。

我担心涵涵会在网络上看到这个视频，只能继续掩面低头。

姜媛的气势本就被其他顾客的质疑灭了几分，李姐是我跟姜媛的老上司了，只是瞪了她一眼，她就有些站不稳了。

“小票呢，请您出示一下购物小票，我们要核对好售卖时间才能确定，您买的到底是临期食品还是过期食品。”

姜媛支支吾吾地说小票早就丢了，慌张的眼神四处飘来飘去，仿佛在寻找落荒而逃的路线。

“丢了？黎晴，你去调监控，顺便把售卖给这位女士商品当天的电子记录打印出来。”

姜媛这下彻底没了底气，含糊了几句就溜走了。

我被李姐扶起来的时候，根本没力气站住，我笑着摸去泪水，全然不记得自己刚才整整跪了二十多分钟。

原来我也可以赢一次。

我输了自己的婚姻，但是这一次，我终于保住了自己的工作！

即使没有那么体面。

视频还是被传到了网上，某音的传播速度比我想象得都要快。

最近来买零食的顾客，都莫名其妙地先跑到前台来盯着我看，像是来动物园看动物一样。

“大网红！大家看我身后，她就是最近爆火的下跪视频的主人公，把赞都给我点起来，老铁们！”

我蹲在货架前整理着刚运来的零食，一位顾客突然举着手机支架跑到我身边，手机都快怼到我脸上了。

我转身一看，是一个打扮得花花绿绿的中年男子，衣领上还别着麦克风。

“跟老铁们打个招呼啊，有人留言说你下跪的时候老诱惑了！”

“刷个火箭吧，来根火箭我让她再跪一次！”

他抬手就抓住了我的胳膊，然后凑了过来，我抬手想挣脱他，结果没想到手机被打掉了。

“正直播呢！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眼色，正tm有人刷礼物呢！”

忍！

我一再克制自己的情绪，还不能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姜媛雇来找我麻烦的。

离婚协议我不可能签，除非他程强净身出户！

“这位顾客，店里有监控，附近有保安在巡视，请您控制好自己的行为！”

我把手机捡起后，双手递上，希望可以悄无声息地结束这场闹剧。

“怎么？你们商厦不让直播？我可是探店博主，免费帮你们超市宣传还不领情？”

他迟迟不肯接过手机，反而得寸进尺，一把捏住了我的手腕。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火？有个群专门发你跪下的截图，还有人给你P图呢，就是那种图，你知道吗？”

我一想到姜媛看到这个视频笑得有多嚣张，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我还是逃避了，跑到休息室跟店长请了假，说明缘由以后，被告知最近几天先不要来上班。

“李姐，辜负您的好意了，我好像走到哪里都是个麻烦。”

从休息室收拾好东西后，我还是决定给帮过我的恩人打这通电话。

“小晴，你先别走，先看视频。”

我一看到视频的封面就忍不住了，连点开的力气都没有，忍了好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了。

“先别哭，听我的，先点开视频，看评论里的留言！”

“李姐，涵涵要是看到，看到我跪在拆散我们家庭的第三者面前，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面子不值钱，有了钱，你不就能把孩子接到身边了？”

可是，我现在连打官司的钱都拿不出来。

陈强早在有了万把块存款的时候，就开始转移财产了，离婚的时候，账户上只有几千块。

“听我的，点开视频！”

“天呐，现在打工都卷成这样了？给顾客道歉都要跪下了？”

“宝妈的痛谁懂啊！生完孩子后真的是转头就忘，重返职场真的不容易！”

“我要是老板，有这种服务态度的员工，做梦都要笑醒了！”

评论区的风向突然来了个180度大转弯，跟之前直播的造谣变成了同情和支持。

我慢慢地停止了啜泣，听着电话里李姐给我的建议，简直不敢相信，我的人生竟然可以靠这一跪，就此反转。

签完合同后，我坐在中盛六楼的办公室里，转动着办公椅，第一次体验到居高临下是什么感觉，觉得像做梦一样。

我一个初中毕业的中年妇女，短短一个月之内，从卖场到运营部，从低声下气到扬眉吐气，竟然全靠一个下跪的视频。

李姐发给我的那个视频，是她让运营部的同事重新剪辑后发布的。

一开始也只是试试水，看看能不能让逆转下之前污糟的风向。

结果没想到评论区关于“宝妈重返职场”的评论，瞬间让很多人都共情了。

“我只是替你花了100多块买流量助推了一下。”

我没想到，李姐不但帮我保住了工作，还借视频的大火帮我申请到运营部工作。

“李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签合同的时候，我抱住她不停地说谢谢。

“好好拍视频，做好‘宝妈重返职场’这个账号，就算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李姐利用视频几千万的播放量，给我量身定做了一个流量账号。

“商场里的每个店铺你都得去直播卖套餐和优惠券，这样也算给咱们商厦引流了，招商部都要开心死了！”

“现在实体不好做，小晴，你这个号要是做好了，说不定还能做同城探店呢！”

除了基本工资，李姐还帮我申请了视频和直播的奖金，我也联系律所换了一个打离婚官司最有资历的律师。

一想到姜媛马上就要失去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我恨不能一天24个小时都在直播。

除了直播，每天拍完视频之后，还跟运营部负责剪辑视频的同事学习如何找镜头，如何写出更加接地气的文案。

我的账号有了那条千万播放量的视频加持，后续发布的视频播放量基本都能破万了，再加上运营部同事的准确规划，已经能接到广告了。

我慢慢从只会卖货的售卖员，逐渐向我的偶像看齐。

“李姐，不对，李主管，您什么时候让我请您吃顿大餐啊！”

下班前十分钟，我到李姐办公室发出邀请，她平时饭局很多，约顿饭都要排上半个月。

“黎大网红，你比我忙，真的有空请我吃饭？”

“随您挑选！”，我上个月的工资加奖金，再算上广告费，竟然有1万多。

这次真的可以正式请大恩人吃顿好的了。

“小晴，吃饭先不着急，你想不想更火？”

“一个月一万块，我觉得这就够不可思议的了，李姐，我以前才拿3000多的。”

李姐看着我知足常乐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年入百万，想，还是不想？”

我被这巨额数字吓得不知所措，百万？就算是陈强，也不一定有百万吧。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想不想让那对狗男女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唾弃？“

李姐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上面印着：宝妈账号百万粉丝企划书。

“百万粉丝？不可能的，李姐，我能到十万粉丝都是祖坟冒烟了。”

“你看看我给你重新规划的方案，我敢保证，不止百万粉丝！”

李姐十分笃定地看着我，我半信半疑地打开了企划书。

“孩子被爷爷奶奶抢走后，我每晚想孩子想得睡不着觉。”

“亲自将老公和小三捉奸在床是一种什么体验？”

“宝妈重返职场却被小三欺辱，两次被辞退后，我决定记录自己的新生活。”

企划书上有一部分的确是我的真实经历，但是却被添油加醋成了一个个爆款文案，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自信满满的李姐。

“这是谁的主意？”

“怎么样？小晴？现在觉得突破百万粉丝是不是易如反掌？”

可是，我的孩子也会刷到这样被严重扭曲的文案和视频，这跟我之前拍的记录职场生活的正能量视频，简直大相径庭。

“李主管，这不是利用我的婚姻和职场宝妈的身份来来欺骗粉丝吗？”

我的语气里有几分不悦，说完后我立马就后悔了。

毕竟李姐都是为了我好，她跟我非亲非故，却一直这样不求回报地帮我，我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账号跟她反目。

“黎晴，你想把你儿子接过来吗？想抢回孩子的抚养权吗？”

我想，我当然想！

“面子，永远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钱，才是最重要的！”

这句话又在我的脑海里响起。

为了钱，也是为了能灭灭姜媛嚣张的气焰，我开始重新规划账号。

李姐的目标并不只是给商场引流，实体不好做，商厦的工资也在降薪。

这几年逼得实体店都在做网络，她眼光超前，让每个店铺的员工每周必须发三条短视频，以此来筛选出能做出爆款的账号。

“你放心大胆地干，我本来就想辞掉运营主管这个工作了，现在跟几个熟人在做短视频业务，你是我们重点培养的对象！”

我按照李姐规划的路线，先是拍了几个深夜流泪的视频，配上悲情的音乐，瞬间流量又迎来了一次暴涨。

紧接着就是狂轰乱炸般地扔出“小三插足”、“净身出户”、“孩子抚养权”这种噱头十足的视频。

每次都是到高c部分就戛然而止。

“得吊足了他们的好奇心，到时候你一直播，吃瓜群众就像苍蝇见了血一样疯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