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
1983年元旦后，枣强县妇联的同志来我家，约我谈谈当年枣强县妇救会筹建的情况和妇女同志是怎样坚持冀南平原游击战争的。特别是我经历的几次著名的反“合围”的经过。
那已是半个世纪前的事了，现在仍旧记忆犹新，每年到了“4.29”“6.11”“9.12”等重大突围战斗的日子，总要使我心里激起无数汹涌的浪花，想起当年那战火纷飞，风风雨雨的战斗生活，仍历历在目。
回忆起当年在冀南平原，坚持抗日游击战争中和同志们并肩作战的情景，总是使人感到那么兴奋，亲切，怀念。特别是我想起不少亲密战友为了坚持冀南平原抗日游击战争，他们那种奋不顾身，冲锋陷阵，英勇杀敌的精神和英雄形象，永远鼓舞着我们前进！
它使我想起了冀南平原的家乡，和难忘的童年，特别是战斗的青年时代，充满着对美好未来的远大理想和大胆的追求（注：当时农村不许女孩上学，刘光和刘莱瑛剃光了头发去上学，并且出钱资助刘莱瑛上学）。
那种天不怕，地不怕，打不垮，压不烂，不要钱，不要家，不要命，一心为革命，坚决跟党走的革命精神，想起女扮男装，在那浓密的树林里，在那黄金似的麦浪中，在那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里，钻进钻出和敌人日夜周旋的情景，真耐人回味。
冀南平原这天然的青纱帐，不知掩藏了多少抗日军民和地下兵工厂，野战医院，学校等。
在战斗的年月，哪有一夜睡到黎明，那有一夜不是披星戴月地行走？从这一村转到另一村，从这一庄转到另一庄，从这一屯转到另一屯，不知走了多少路，不知住过多少村，不知挖了多少战壕。
冀南平原是我的家乡，它和我的童年紧密联系在一起，和我无数亲密战友同志紧密联系在一起。
当时为了坚持冀南大平原抗日游击根据地的斗争，粉碎日寇对冀南平原的封锁，蚕食，三光政策，为获得抗日斗争的伟大胜利，不知有多少青年男女在战争的烽火中锻炼成长起来结成了伴侣，不知有多少青年男女和敌人进行了英勇不屈的斗争，在监狱里，刑场上，战壕里壮烈牺牲，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在冀南这块美丽辽阔的土地上，不知留下了革命者的多少血和泪，不知留下多少爱和恨，不知留下了多少同志们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如今我们已经离休，已白发苍苍，是多么渴望着回自己战斗过的抗日老根据地看看啊！看看那里的人民，那里的道路，那里的河流，那里的树林，那里的一切一切啊！今天我们这些仍然活着的幸存者，是多么幸福，深深感到胜利是多么来之不易，付出的代价是多么大啊！
如今巩固发展这一胜利，责任又是多么重大，我们应该努力巩固和捍卫发展今天的胜利，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使冀南平原更加壮丽，像无数娇艳的鲜花永远飘散着芬芳，像一望无际的青纱帐永远那样翠绿，像无数革命烈士英勇不屈的革命精神永远万古长青！
特别是在冀南平原抗日游击战争中有几次重大战役的胜利使我精神振奋，感慨万千，难以忘怀……
难忘的“4.29”
▲1983年-1987年，冀南老战友们：二排右三：吴罡，一排左三：刘莱瑛（刘志坚妻子），一排左四：李世英，一排中间：刘光（董启强妻子）
1942年春季过后，日寇对冀南抗日根据地连续发起合围扫荡，清剿，使冀南军民受到严重的损失。冀南根据地渐渐地被分割缩小，但是冀南地区的军民顶住了日寇的进攻，给予敌人有力的打击。
日寇仍妄想摧毁冀南抗日根据地，于4月29日从各地调集大部兵力，在飞机，坦克，装甲车，大炮的配合下对冀南抗日根据地发起空前大规模的“铁壁合围”，企图一举消灭我冀南地区党政军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彻底摧毁冀南抗日根据地。
冀南部队在地方党，政府和广大抗日民众配合下与敌人展开了空前激烈，残酷的反“铁壁合围”的斗争。
1942年“4.29”铁壁大合围，敌人调集了三万余人，有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岗村宁次统一指挥。
此次大合围敌人搞了两个合围圈，一个是以武城北武官寨12里庄一带为中心的合围圈，重点合围冀南军区党政军领导机关，和新七旅以及其他群众团体学校；另一个是邱县东目寨摇安镇为中心的合围圈，重点是合围第四地委，第四军分区，第四专署和新四旅等地方党政军机关与部队。
合围12里庄武官寨地区的敌人主要是日军混成第七，八旅团以及当地大批伪军。其部署是，日军独七旅团主要是从北向南推进，迫使我军进入其预定的合围圈。
日军一路由德州，故城出动，至郑口分两股，一股出红庙，然后向西南推进，一股朝武官寨12里庄方向推进；一路经枣强县的白佛寺出动，向东南推进，有枣强县大营出动之敌一股向东经绕阳店转而向南推进，另一股由大营向南然后转向东南推进，由武城出动之地分三股向西围堵，日军独八旅团部队经南宫转至王高路后分路出动：一路经大高村，南白塔向东推行；一路从垂阳，段芦头出动，一股经花18庙向东，一股向南宫进至清凉江附近围堵；另一路由清河黄金庄出动，经段庄进至行仗庙地区堵截。
此外，驻恩察，夏城日军负责扼守武城至大堤口，武城至渡口段的各个渡口，防止我军渡过运河。各路敌人按预定路线和合围目标于4月28日秘密集结，29日凌晨统一行动。
当时，我刚从第四军分区调到新七旅政治部任语文教员，给领导干部上文化课，心里十分紧张，怕讲不好。记得4月29日，我早早就醒了，怎么也睡不着，天不亮我就起来忙着洗漱，打好绑腿，起床号才吹过，我匆匆忙忙地来到大操场，给旅直机关干部上课。
清晨大地还在沉睡，太阳还未出来，只有一片彩霞。房顶飘散着炊烟，小麻雀在屋檐下喳喳叫着。
操场上只有新七旅旅长易良品一个人早早等在那里，我同他打招呼说：“旅长，你来得这么早。”他说：“带头学文化嘛！我是文盲，不学习怎么行？”接着又来了几个听课的同志，旅长的话音刚落，忽听的紧急集合号声响了起来。旅长说：”有敌情!”
部队马上集合起来了，我跑步回去拿了背包与部队一起出发，十点多钟，走了30多里，在一个小村边停下来休息，吃早饭。由指导员简单扼要传达了敌情，要求大家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准备突围，并且告诉了大家两个集合地点，我们又继续出发了。
天气突然变化，只见大地尘土飞扬，黄沙遮日，六七级北风呼呼的刮着，为我军民突围创造了有利条件。敌人离我们几百米远，可敌我双方谁也没有发现谁，事后才知道，真险啊！
中午12点部队到了武城县12里庄，由冀南行署，区党委，军区机关的同志都集聚在这里休息喝水，吃东西。
行署主任刘建章向大家介绍了敌情和军区首长突围计划，他说：“现在形势非常严重，武城出动之敌早已占据巩庄，宋庄和尚庄等地，等待堵截我军大营，枣强和郑口之敌由北向南迅速扑来，南宫，垂阳出动之敌已抵清凉江附近，由清河谢芦集出动之敌已进抵行仗庙等地区实施围堵。”
四面八方都发现敌人，重点合围武官寨12里庄为中心的合围圈已形成。
军区领导分析了面临的严重形势，决定组织机关部队立即突围，根据侦查员报告，北面的敌人多，力量强，并且不断急速向南推进，故向北向东南突围困难很大，东临运河大部是敌占区，各个渡口都有日伪军把守，西南边情况相对略好，于是决定向西，向南，向西南敌人比较薄弱地方突围。
并向大家宣布了两个集合点，首长的话未讲完，突然六七架敌机已在我们头上盘旋低飞，猛烈地向我们扫射，连续投下了炸弹，大家纷纷向四处突围，一边跑一边趴下隐蔽，子弹嗖嗖地在头顶上乱飞，我正向前跑时，碰到了军区敌工部闫统三同志，他说：“刘光同志，你跑不动了，我来拉你跑。”
我们奋不顾身，拼命向前跑，累的汗水直流，我说：“你不要管我了，你快跑吧！”此时军区宣传部冯塞维同志从后边跑过来了，他说：“你们新七旅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我拉你跑。咱们一起突围。”
他拉着我向前奔跑突围，发现东西南北都有敌人，只见同志们忽而东跑，东边枪响了又向西突围，极为危险。
这时太阳已经偏西了，我一点也跑不动了，只见前面有一个坟地，有几棵小松树，我和冯塞维同志在树旁坐下休息，他擦了擦汗对我说：“我们要保存实力，你不要做无畏的牺牲，你是女同志，目标小，换上便衣，将东西埋好，一定会突围出去的。”
他再三说，“千万不要和我们一起冲。”话未完，有人喊：你们看，敌人上来了。冯塞维把我一推：“不要跟我来。”只见他跑着高高地举着手中的枪喊道：“共产党员跟我来！”便冲向前去，紧接着无数的战士跟着他冲上去。
我望着他们的身影直到看不见，才转身按他说的把所有身上带的东西——从日本鬼子那里缴获的胜利品，日本派克钢笔，衬衣，文件，埋了起来，当时真不忍心丢掉这些东西，可又无奈何。
收拾完毕后，我就向西北方向突围。刚进入深深的路沟，只见路沟里都是密密麻麻的日本大洋马的蹄印子。我一步步艰难地走到村边。
只听村中人叫马嘶，小孩哭喊，我竖起耳朵分辨着村中的各种声音，判断着村中的情况，不知是自己的部队呢还是敌人的部队？天已慢慢黑了下来，不能再犹豫了，如果村里是自己的部队，他们会很快离开这里，丢下我就糟糕了，明天敌人清剿，我向何处藏身？今晚无论如何也得突围出去。
我横下一条心，悄悄进了村子，一看是自己的部队准备出发，真是喜出望外。心想再晚一点就完了。这时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回头看见枣强县妇救会主任韩方玉和刘秀英两人。我们三人能在此相见无比亲热，大家互相抱在一团。
她们塞给我两个馒头说：“快吃吧，部队马上要出发了。”有一个骑兵队同志交给我一匹马，要我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掉队，两腿要夹紧马，经过树林时要伏在马背上，千万不要掉下马来，说完，我们跟随骑兵连出发了。
一夜不知穿过多少据点，经过多少树林，越过多少路沟。我的两腿皮肉磨破了，鲜血直流。一路上敌人探照灯的灯光交织在一起，不时发出稀疏的枪声。一夜跑了百余里，早晨8点到达了枣强县李家瓦寨，突出了敌人的重围。
这时我骑在马背上，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轻松地穿过一望无际的果树林，踏过一座连一座的沙土岗。在大自然的美景中，忘记了一天一夜突围的疲劳和两腿的疼痛，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心想真不容易呀，这次突围又胜利了，边走边想着冯塞维同志的英勇身影，不知他突围出来了没有？早饭后，领导通知我回家休息，待命养伤。部队要整顿，为了新形势的需要，当前化整为零，根据组织的决定，我回到家中养伤。
但是冯塞维同志一直没能回来，他英勇的牺牲了。以后，每年到了“4.29”这天，我都回忆掉念这位英勇青年同志。他那顽强对敌斗争的精神，永远鼓舞我们这一代和下一代前进。
▲图为冀南妇救会的成员们，右二：刘光，右三：刘振统的妻子王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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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4月29日，日军对冀南大扫荡，当时冀南军区司令员陈再道、副司令员王宏坤在部队检查工作，军区政委宋任穷在太行军区开会，军区机关只剩下参谋长范朝利和政治部主任刘志坚。由于对敌情不够重视，使军区机关陷入日军包围圈。
范朝利和刘志坚决定组织突围，由特务团断后掩护。
宁贤文时任特务团团长，他让政委率3个连随军区机关行动，他带领4个连掩护军区机关突围。碰上日军第一道包围圈时，在大小尚庄遇到敌人阻击，宁贤文调整火器，以猛烈的火力压制守在庄外的敌人，用2个连与敌白刃格斗。
敌军退进庄内，宁贤文接着指挥激烈的村落战，占领了大小尚庄。这时日军飞机来轰炸，地面的日军打出了太阳旗，让飞机辨认目标。特务团缴获过不少太阳旗，也一起打出来，使日军飞机分不出敌我。
侦察员向宁贤文报告，日军带了不少铁桶，估计要施放毒气，宁贤文急令部队做好防毒准备。敌军施放毒气后，风向突变，毒气全刮到日军阵地上了。日军再次发起强攻，占领了大小尚庄，宁贤文把部队转移到运河边的沙滩上。
这时团里的警卫员来报告，军区政治部的刘志坚主任负伤，被包围在叁里庄。宁贤文毫不犹豫地把部队带到叁里庄，从日军背后开火，和村子里的部队形成夹击，解救出被围的特务团部队。团政委告诉他，刘志坚已经突围，负伤的是本团的政治处主任。
宁贤文判断敌情后，决定向西北突围。西北方向全是皇协军，突围部队一面冲，一面高喊：“你们是不是中国人？有没有良心？”“鬼子会不会长在这儿？鬼子被打走你们怎么办？”“你们还要不要家呀？”
就这样，宁贤文带着特务团冲出了包围圈。
作者：八路军老战士刘光
供稿：开国少将董启强、八路军老战士刘光夫妇之女董进进
编辑：张喜斌
统筹：李秀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