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张福顺(整理:白叔)
1987年,我阴差阳错在村里当上了民办教师,当时,我刚满20岁周岁。
我出生在东北某个偏僻的农村,在家里,排行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
我父母大字不识几个,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别的能耐,只能靠种地养活我们一家老小,日子虽然过的很清贫,但不至于被饿死。
在我参加高考的前一年,父亲发生一场意外的车祸,还没来得及送医院抢救,就当场身亡了。
那天,邻居陈叔叔开手扶拖拉机来县城告诉我这个噩耗,我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等我回过神,快速跑到班主任办公室说明情况,然后顾不上去教室取书包,坐上陈叔叔的手扶拖拉机回了老家。
我们老家距离县城有七八十公里,道路坑坑洼洼,等我们到家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刚进村里,远远就看到我家大门口熙熙攘攘一堆人,村里人瞧见我回来了,赶紧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
我走进院内,看到父亲躺在凉棚下面,弟弟妹妹们正在旁边往盆里添烧纸。
“大哥,咱没爸了。”妹妹抬头看见了我,起身跑过来扑进我的怀里,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眼眶再次湿润。
父亲躺在高粱杆上面,身上盖的白布,旁边有个伯伯告诉我,父亲遭遇车祸太严重,面容已毁。
我跪下来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回屋里,看到母亲躺在炕上,眼神呆滞,周围聚集了很多妇女,她们劝母亲一定要坚强起来,不为别的,要考虑四个年幼的孩子。
母亲根本听不进去劝慰她的话,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打湿了枕巾。
我走上前,刚想和母亲说句话,就被邻居陈叔叫了出去。
来到外面,邻居陈叔说我父亲不是生老病死,是意外离世,俗称“横死”,不应该在家里停尸太久,要抓紧入土为安,免得在村里落人口舌。
我父亲生前和邻居陈叔关系最好了,相处得和亲兄弟似的,如今我父亲意外离世,陈叔一直在我家忙前忙后。
“陈叔,你说咋办,我听你的。”
就这样,在陈叔的安排之下,隔天上午,我们让父亲入土为安了。
母亲看到父亲被抬到灵车上,她发了疯似的冲出来,趴到棺材上,不允许大家碰父亲,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嗓子“快来两个人,把占青(父亲的名字)媳妇拉走。”
在我们老家这边,有个不成规矩的习俗,说是提前定好下葬时辰,就不能中途出差错,要不然犯说道。
来了几个妇女将母亲强行拖回屋里,之后我和弟弟妹妹们在长辈的指引下,朝墓地走去。
我作为家里的长子,挖坟墓时,我要挖第一锹土,等到将父亲的棺木抬到墓穴里,第一锹土也必须是我添上去。
上午十点,随着弟弟妹妹们的哀嚎声戛然而止,父亲的葬礼就此结束,一行人有的坐拖拉机回去,有的走路回去。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家家户户都不富裕,但是办白事时,必须要热情款待大家,之后逝者家属要挨桌磕头感谢,当时我不知道为啥这样做,反正陈叔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中午十二点,随着最后一波客人离开,我领着弟弟妹妹们开始打扫院子。
父亲不在了,我作为长子,必须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未经母亲的允许下,我擅自辍学回了家。
如果我要是继续读书,家里的农田没有人帮母亲种,弟弟妹妹妹也可能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辍学,所以宁可牺牲我一个,也要成全他们。
我辍学之后,每天和母亲扛着锄头到田地里干活。
我出生在农村不假,但是这么多年一直读书,家里农活干的少之又少,现在突然之间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我一时间有点适应不了,晚上累的直哼哼。
“福顺,如果你爸还活着,他不可能让你辍学回家务农,妈没本事,拖你后腿了。”母亲说完,眼泪控制不住地淌了下来。
“妈,你没有拖我的后腿,我是自愿辍学的,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现在我爸不在了,我就应该像父亲一样对待弟弟妹妹们。”
我在家务农的第三年,也就是1987年,村支书来家里,说村小有个公办老师调走了,现在缺个数学老师,问我是否愿意去当代课老师。
在我们老家这里当老师,周末或者下班以后可以去田地里干活,然后每个月还有现金到手,这样的美差,村支书能想到我,我感激不尽。
“我什么时候去上班?”
“明天就得去上班,这两天一直是校长给学生们代课。”
就这样,在村支书的安排之下,我顺利进村小当了代课老师。
我虽然不是师范毕业的,但是好歹也是高中生,教小学生绰绰有余。
作为一名老师,不是你知识多么渊博就是好老师,而是你把自己会的东西能传授给学生,让学生学会了才是关键。
我才20岁,与学生们之间的年龄差不大,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样的授课方式,仅一年时间,我带过的班级数学成绩在整个镇里可是数一数二的。
我当代课老师之前本来说好只签约一年合同,后来上面领导领导看我教学能力不差,没忍心辞退我,阴差阳错让我当上民办教师。
我当民办教师期间,每个月有128元的工资,村里额外补助22元,所以每个月我能到手150元现金。
对于当今社会来说,150元不算什么,可是在80年代末期,150元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一垧地的投资才几百元而已。
我是一个不在编的民办教师,不过在工作中,我特别负责任,有些学生因为感冒或者身体不适没能来上课,放学后,我主动去家里给他们无偿补课。
每次下班骑着自行车回家,路上有人碰见我,都会喊那么一句“张老师下班了。”
之前我走在大街上无人问津,如今被大家尊敬,心里很开心。
我当民办老师的第三年,此时我已经24岁了,和我同龄的伙伴们早就娶妻生子,而我还是光棍一个。一直娶不到媳妇,把母亲饭犯愁坏了,天天拜托媒人给我介绍对象。
有一个周末,我正跟着母亲去田地里干活,后院的赵娘追了出来“他婶子,我有点事儿,跟你说一下。”
“赵大嫂,你有什么事吗?”
“你家福顺还没娶到媳妇儿吧?我表哥的大舅哥家女儿还没出嫁,要不然我撮合一下他们俩。”赵娘凑到母亲耳边。
“那感情好了,如果你能促成这桩姻缘,我肯定不会让你白跑腿的。”母亲向赵娘做承诺。
又过了一个星期,赵娘带我去了女孩家里。
初到女孩家里,直接把我吓到了,人家可真是有钱人家,六间大瓦房,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据说家里还有将近100头的牛。
第一次来女孩家里,我只带了几样见面礼品,赵娘把我领到女孩面前,然后和女孩父母出去聊天了,把时间留给了我和相亲对象。
“你是一个老师?”房间里只有我和相亲对象时,她主动开口询问。
“对,但不是正式的,是民办教师。”我必须如实告诉相亲对象,要不然万一俩人走到一起,她觉得我欺骗了她,事情就更麻烦了。
我和相亲对象单独在一起聊半个小时左右,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自己相亲不下50次,就是想找一个有正式工作的人,但我不是,说着同时眼神中带着鄙视。
既然俩人话不投机,就没有聊下去的必要,我起身就要离开,结果惹怒了她“就是一个破民办教师,有啥了不起的,姑奶奶还不稀罕你。”
我不想与这个相亲对象争论什么,装作听不到,快步地朝大门口走去。
当我要走到大门口时,有一个女孩追了出来“你等一下。”
我转过身看到一个农村人打扮的女孩站在那里,与刚刚那个相亲对象相比,她穿着显得有些寒酸。
“你有事儿吗?”
听我这么询问,女孩什么话没有说,快步的走到我跟前,示意我跟她走到大门外面。
“我是刚刚那个女孩的姐姐,不,我们俩不是亲姐妹,我是她堂姐,我从小没有爸妈,是叔叔婶婶收养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在他家里住。”女孩说完这句话,有些自卑的低下头。
“对不起,我和你的妹妹没有缘分,我俩不合适。”我以为她是想说服我和她妹妹交往,所以连忙解释。
“刚才你俩的对话我听到了,我知道你们不合适,我想说要不咱俩试试。”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女孩主动向我表白,有点不知所措,但是我心里还是蛮高兴的,毕竟我对眼前这个女孩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我本来想和相亲对象擦出爱情的火花,结果和她的堂姐走到了一起。
如今我和媳妇儿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几年,俩人感情很好,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未吵过架,更没有动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