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代理人的对决

在苏俄内战中，日本干涉时间最长。1920年1月9日，英美照会日本从西伯利亚撤军。但日本陆军为填补美军撤走的空白，却增派了日军第13师团到“满洲”。

不过，1月17日田中陆相给海参崴日本派遣军司令官大井元成的指示是：“鉴于单靠武力来保全远东三州统治并不能适应当前形势，为恢复三州秩序，首先切望各地出现之稳健派政治团体（白俄势力）实现融合统一。”日本发现靠自己的兵力难以为继，准备在本地扶持伪军代理人。

谢苗诺夫就是日本扶持的最有代表性的代理人。他的势力曾经在赤塔一带活动，远东共和国也定都赤塔，因此很多人误以为谢苗诺夫是远东共和国领导人。实际上他们两者是截然相反、水火不容：谢苗诺夫是受境外势力援助的反苏维埃势力头目，远东共和国则是受俄共（布）领导、为苏俄提供掩护和帮助的政权。

日本选择扶持代理人而非亲自下场，倒不是顾虑自己的名声，而是出于现实的考量：

首先，尽管日军兵力增加，最多的时候有七万两千人，但他们与日益壮大的红军和游击队还是相差甚远。1920年1月，驻库页岛对岸、黑龙江口庙街的一营日军“守备队”只是被游击队包围，就缴械投降了，随后300余名俘虏被红军处决。这类案例让日军的态度更加谨慎，不敢与红军正面对抗。

其次，在其反苏武装干涉军内部，乃至日本本土，都发生了无产阶级的哗变。滨海州、阿穆尔州、外贝加尔州都发生了日本士兵的暴动，甚至是以中队为单位的整建制叛乱。有的日本兵扯去肩章戴上红带，加入了红军游击队。日军军官则把同情无产阶级的士兵从战舰上扔到海里，然后在船舷旁射杀。

1921年11月28日，东京府地区36个劳动团体和学术团体组成“俄罗斯饥荒同情劳动者会”，为俄国开始援救募款活动。同年，还有工人罢工抗议对西伯利亚的侵略。1922年1月，社会主义者山川均创办的《前卫》杂志，也号召募捐援救俄国饥荒者。

日共创始人之一片山潜写道：“在日本工人、农民、士兵及劳动阶层中，虽然是没有组织的，但却显示了他们对日本帝国主义者侵入西伯利亚所感到的不满。数百名日本兵因为拒绝射击俄国的劳动群众都被处死了。”假如对苏发动全面战争，将给内政造成巨大压力，势必会让日本无产阶级革命的思潮更加汹涌。

苏俄方面，尽管红军和游击队攻势迅猛，但他们也不想与日本全面开战。自日俄战争以来，日本已经在远东地区经营了很长时间。如果在此开战，日军获取补给可能比红军还容易一些。而且苏俄国力孱弱，打倒国内反动派已经很难了，与一个军国主义列强展开大规模战争绝非明智之举。因此，苏俄同样选择用和缓迂回的策略应对日本政府的图谋。

1920年1月31日，在俄共（布）远东局领导下，海参崴成立了滨海州临时政府。2月至4月，以外贝加尔的上乌丁斯克临时政府为核心，陆续召开了宪法会议。

4月6日，在乌兰乌德召开了外贝加尔地位劳动者代表大会，正式宣布成立资产阶级议会民主制的远东共和国。其国境范围包括整个东西伯利亚以及中东铁路用地，其政府领导人为俄共（布）党人克拉斯诺切科夫。

5月15日苏俄政府宣布承认远东共和国，并宣布有关与日本、中国之外交事宜由该共和国政府直接参与。针对日本帝国主义打出的“围堵共产主义革命蔓延至日本、朝鲜与中国”的借口，远东共和国明确标榜自身为“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

02

折冲樽俎，驱虎吞狼

作为当时唯一的社会主义政权，苏俄被几大资本主义强国所孤立。因此，打破孤立无援的现状，找到一个或多个能借以牵制甚至打击日本的国家，就成了远东共和国的目标。

起初，远东共和国放低姿态，不仅同意就前文提到的庙街事件给日方以赔偿，而且给予日本一系列优惠政策，例如允许日本国民在远东共和国主要城市享有60年的土地租借权、给予在森林及北库页岛资源方面的一定权利，等等。但日军拒绝后撤，而是又建立起一个亲日的“阿穆尔河沿岸地区临时政府”，向该临时政府提供武器和金钱，唆使其进攻远东共和国。

日本在日俄战争期间1/5的战争经费都是美国贷款，然而日本却在战胜之后毁约，拒绝支持美国的“门户开放”主张，准备独吞远东利益；日本借助美国的技术和资金在南满修建铁路，一经修好就再次和美资毁约，白嫖了南满铁路；日本还以远东地区为桥头堡，进一步深入控制中国，打乱了美国的掠夺和分赃计划。

苏俄和远东共和国深知美日两国在远东地区的矛盾，因此日本现在的举动是继续在外交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华盛顿会议上，远东共和国控诉日本的无耻行径，指出其拒绝撤出海参崴和占领库页岛是要“把西伯利亚变成日本的殖民地”。美国果然对日本予以强烈谴责，远东共和国成功地在外交层面孤立了日本。

而早在华盛顿会议召开前，远东共和国代表团就已赴美进行积极的外交活动，使美国各界更加了解远东共和国。华盛顿会议结束后，远东共和国向美国提供的租让金、钨产地和森林的合作得到了美国资产阶级的青睐，两国经贸联系显著增加。

美国单独拥有这样的优势，让日本这个最早来到该地区的国家十分不满，这种不满并没有直接返回到远东共和国身上，而是转嫁到其竞争对手美国身上，这正是苏俄和远东共和国希望看到的。

华盛顿会议结束后，苏俄政府多管齐下，对日本重拳出击：

政治上，与远东共和国缔结经济同盟条约。条约规定，远东共和国与其他国家缔结一切经济、关税协定时，必须事先得到苏俄政府的同意。该协定加强了苏俄与远东共和国的关系，同时也迫使日本在与远东共和国建立关系与谈判时，必须同时与苏俄谈判，促使日本事实上承认苏俄政府。谈判桌上与日本博弈的苏俄外交部全权特使，正是我们中国人熟悉的越飞。

军事上，由红军改建的远东共和国人民革命军迅速出击，将日本扶持的大量白卫军扫荡一空，消灭了温琴、米尔克洛夫等反共头目，进一步压缩日本的政治和军事空间。

经济上，苏俄在热那亚经济会议拒绝了不平等条约和赔款，还与德国签订了《拉巴洛条约》，互相以最惠国待遇开展经贸往来，还使德国放弃了之前提出的领土要求，提升了自己的国际地位。

终于，日本意识到政治上孤立苏俄和军事上干涉苏俄都行不通，经济上扼杀苏俄也不可能。此刻是1922年6月，日本国内反对干涉西伯利亚的呼声也愈演愈烈。进步势力指责日本的干涉造成了俄罗斯饥荒，工会组织罢工，内阁也指责军方浪费预算。

日军在焦灼动摇之下，与10月25日撤离海参崴，这标志着日军对苏俄武装干涉的彻底结束。11月15日，苏俄政府承认并接受了远东共和国的合并决定。接着，远东共和国人民革命军回归苏俄红军。12月30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成立。

现在，日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资产阶级”代理国和一个势单力薄的无产阶级政权，而是一个疆域辽阔、人口众多、资源丰富且日益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

远东共和国作为面对西方国家的“排头兵”，借助一定程度上独立的外交权力，运用外交手段保护苏俄政府，阻止日本在西伯利亚地区建立傀儡国，充分利用美日争夺西伯利亚远东地区利益的矛盾，迫使日本撤出了苏俄、承认了苏联、就过去的特权给苏联以赔偿。

03

结语：为巨人哺乳

远东共和国的作用远不止击退日本的干涉，在她存在的两年半时间里，苏俄获得了与英国等多个欧洲国家的通商协定，引进了美国的工矿业和银行业资本，冲破了意识形态的封锁，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建立了经济联系；她还为苏俄争取到了一段时间的和平，使苏俄政府免于东西两线作战；还为遭受饥荒的中部地区争取到外国的粮食援助。而且在过程中没有折辱国家的尊严，让苏俄人民“站着把钱挣了”，体现了国家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重要作用。

可以说，远东共和国为苏俄向苏联的迈进争取到了极为宝贵的时间和资源。远东共和国忠于俄共（布），忠于苏俄人民，在短短两年半时间内，凭借高超的外交智慧和技艺，出色地完成了使命。在她的帮助下，一颗无产阶级政权的火苗挺过了列强干涉的狂风暴雨，一个社会主义的钢铁巨人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