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艺唱戏
梁山宋江寨西南边上,有一个张家屯。张家屯里有个张德望,这年他都六十三岁了,说了一辈子书,唱了一辈子戏。他年轻的时候,别人就给他送了个外号叫“张小艺”。到老年时,也就把“小”字改成了“老”字,就变成“张老艺”了。张家屯周围十里、二十里的人没有一个叫他张德望的,都管他叫张老艺, 张老艺就成了他的名。
张老艺三十岁上丧妻,撇下三个儿子。媳妇死了,他也没续娶,作了好多难总算把儿子们拉扯大了。他会说书,会唱戏,手里有几个活钱,就治了几亩地,拴了挂车买了头牛。孩子大了,又一个一个地给儿子娶了媳妇。
常言说得好,兄弟们好凑,妯娌们难搁1,三个儿媳妇争争吵吵,使张老艺作了难。他琢磨了再琢磨,琢磨了几天。一天吃过早饭,他把三个儿子叫到跟前说:“常言道:三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唱戏一个调,越唱戏越好。要是各拉各的,各唱各的, 这台戏就没法唱啦,还不如各搭各的班呢?咱这个家三天两头不太平,还是分了吧!”
三个儿子说:“你是爹,我们听你的!”
老艺说:“咱们分家,一不请客,二不摆席,咱称几斤杂面,擀点面条喝喝。钱嘛,随便掏。”
老大说:“行!”掏了十个钱。 老二说:“中!”掏了五个钱。 老三说:“好!”掏出三个钱。
老艺一看钱不多,皱皱眉头,叹口气:“谁去称面?” 老三说:“我去吧!”
张老艺说:“先别忙,我唱一辈子戏,现在再唱一段你兄弟仨听听:
当儿易啊当爹难,
兑钱2好比掏心肝。
强凑就那十、五、三,
这家不分没法办!
唱完,老艺接着说:“到集上称面,中午吃个团圆饭。” 快到中午,老三称来了面,老大家里3忙和面,老二家里就擀面条,老三家里点火烧锅,不一会面条就下出来了。
大儿媳妇洗洗手,用筷子抄了一满碗给了老大,老大笑嘻嘻地一边喝去了。
老二家一看,心说:你这样,我也能!就用筷子在锅里一拧,也盛了一满碗,给了老二,老二也到一边喝去了。
这老三家往锅里一瞧,面条不多了,二话没说,伸手捞了一把笊篱,唰一下在锅里捞了一碗,端给了老三说:“你也喝去吧!”老三笑笑,也一边喝开了。
老大家一看,没有老头子的了,这咋行啊?赶忙从老大碗里挑出来几根根儿,又用笊篱在锅里捞了一下又一下,捞出点面条头,舀了几勺子汤,在碗里抄了抄,端给了张老艺,说:“爹! 你也喝点吧!”
老艺一看,气饱了,他把碗一放,喊他的三个儿子:“都别喝,谁唱出来谁就喝,唱不出来不能喝!”
他大儿子放下碗说:“爹!你这不是难为俺吗?俺从小跟您老学唱戏,连一本成套的也没学会,只会唱一段一段的。那样行不行,一人唱一句:最后你总唱?”老二、老三也附和着说: “对呀!对呀!也不会成套的,就一人唱一句,俺哥先唱俺兄弟俩接。”
老艺气鼓鼓地说:“就那呗!可得接着唱,不能各唱各的调。”老艺拧了拧三弦、定了定调,就弹开了。
老大清清嗓子:“要吃还是家常饭”,唱了头一句,说: “我唱完啦!”老艺说:“那你喝呗!
老二看看老艺,接着唱:“要穿还是粗布衣娜!”老艺说: “不假,也是实话!”老二就端起面条喝开了。
老三一看,也接着唱:“家有百口还是媳妇近,知冷知热还是结发妻。”
老艺一听,也不弹了,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他擦擦泪,望望儿子碗里的面条和他自己的碗,再瞧瞧儿子,看看儿媳,谁也不看他。他一咬牙,自弹自唱道:“要吃还是家常饭, 论穿还是粗布衣, 家有百口还是媳妇近, 知冷知热还是结发妻。 今天要是您娘还在世, 我这碗里面条也不会这么稀哎!”
老艺唱完,把弦子摔碎又唱道:“老艺今年六十三, 唱戏说书置庄田; 三个儿子都成家, 不要爹来都要钱。”
唱归唱,碗里的面条还是那么稀!有啥法呢,后辈不孝顺, 又找不着诉冤屈的地方。
1搁,指人与人之间的团结、共事关系。 2兑钱,指每个人拿分摊的钱。3家里,指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