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凤池说道:“这是内务府总理王大臣廉亲王向皇上建议的,跟我没关系,你没必要冲我发火。好吧,既然你心意那么坚决,我把你的意思上达天听吧,内务府那边我可管不着了。不过你接受册封的礼服和四季常服总是要的,这个可没法拒绝。册封王公是国家大事,万众瞩目,不用礼服可不像话。”
无忌说道:“随你吧!”
甘凤池又把无忌打量了下,说道:“你真雄壮,几年未见,你好像变了一个人。我眼光可没那么好,你的礼服制定,让内务府的鬼眼花三来看一眼好了。”无忌不觉微微一怔,说:“鬼眼花三是什么人?”甘凤池一笑道:“是内务府裁缝的头头,他给人裁衣,从不用尺子,眼睛一望就知道尺寸,没有一点疏漏。你可知道,宫里和府里规矩可不一样,宫里规矩大得很,那些金枝玉叶的嫔妃主子,哪一个会让和皇上不相干的人触及身体肌肤?这就需要裁缝的眼光了。这个鬼眼花三就是从小练出来的本事,给他掌一眼,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衣服,尺寸跟贴身量出来的一个样,一点不差。”
无忌听了不禁暗暗诧异,说道:“天下竟然有这样厉害的人物,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甘凤池笑道:“要不然外面的人怎么说呢,皇宫大内卧虎藏龙,真不是虚言。对了,今天奕芬来看过你没有?”
无忌道:“来过,我请她过府小住几日,她也不肯,大概是怕你的责怪。”
甘凤池一笑道:“她从小任性,她要做的事,我责怪她也照样会做,你们小儿女的事,别往我身上扯,我可不认这个账。”他一边笑说,一边似笑非笑,眼光一直停留在无忌身上。
无忌坐着品茶,好像在听,实际上一句也听不进去,既无欢喜之态,也无别的神色。甘凤池那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刀子一样的目光,无忌感受到了,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有些不安。他不愿就这么迎上去,和甘凤池开始“较量”,他心里已有了模糊的计划,现在还不能和甘凤池撕破脸皮,毕竟后面还有一个雍正帝是更加强大和凶狠的对手,先把甘凤池得罪了,身在京城,他等于要面对两个敌人,两线作战,那是兵家大忌。
甘凤池笑过了后,对无忌说:“你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不用客气!”
无忌想了想,说道:“你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吗?”
甘凤池一愣,问道:“这话从何说起?我甘凤池说过的话当然作数!”
无忌道:“王二十八是你的属下,还是别人的属下,还是直接听命于皇帝?”
甘凤池脸色一变,说道:“你这是话里有话,他怎么你了?王二十八敢招惹你,我立刻叫血滴子去废了他!”
无忌说道:“倒不用这么样。我再请教你第二个问题。”
甘凤池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今天咱们是私会。”
无忌道:“希望你说的是真话。我请问你,你的‘腐骨神掌’练得怎样了,跳过了第七层了吗?”
甘凤池笑道:“你在窥探我的秘密吗?”
无忌道:“我对‘腐骨神掌’没兴趣,谈何窥探?”
甘凤池道:“那你问这个问题,我可就不太懂了。”
无忌道:“这两个问题是有次序的。我应该先问‘腐骨神掌’,再问王二十八才对。”
甘凤池道:“无论你怎么问,我都会回答你,但你要先把你的意思说说清楚。”
无忌道:“我们暂且不说这个,我说一件事,你可以反驳我,但你不能说你不知情之类的话。”
甘凤池道:“好。悉听尊便。”
无忌道:“令师独臂神尼十七岁的时候遭遇家国巨变,在她父亲剑下失去一条手臂,但她并未就此消沉,反而逆流而行,最后练成了举世无双的剑法,成为一代宗师,万人景仰、千古垂范,凌霄一派,从此名震天下。”无忌说到这里,端过说书张递过来的热茶,他轻轻揭开杯盖,吹了两口,借此机会,他飞快地瞟了一眼甘凤池的脸色,后者果然脸色微微一变。他大概以为接下来无忌要说的,就是开始讥讽他数典忘祖、背叛师门之类言辞激烈的话了。
谁知无忌话锋一转,说道:“独臂神尼一直到岁将迟暮,才开始收门徒,传一脉武学于江南八侠,这是江湖上的传闻,不知是不是真的。”
甘凤池面色依然紧绷,却不得不点头说道:“没错,我们师兄弟的确是在师父六十岁之后才正式收入门下,不过是依次而收,等我和小师弟学艺十年之后,二师弟他们才一个接一个地入门,不是传闻里的一次收了八个门徒。”
无忌道:“这个小小的讹传,在我们的对话里可以忽略不计。我想请问的是,独臂神尼在之前为什么不收徒弟?”
甘凤池想了想,说道:“先师对于武学一道,有着异乎苛刻的要求,之前她所以不收徒弟,是因为她老人家认为以她当时的功力收徒,会令人耻笑。”无忌点头道:“你说的和我想的差不多,像独臂神尼这样百年罕见一等一的人物,有着冲和谦退的高尚品性,像收徒这样的事一定会郑重考虑,不会心血来潮,想收徒弟就收徒弟。她每做一件事,一定会走一步想十步,不会草率行事。”
甘凤池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我还是不太明白。”
无忌道:“相比令师,甘大人又是怎么收徒弟的呢?是一看上了对方的资质与禀赋,就提出收徒的意思吗?”
甘凤池哈哈一笑道:“原来你是取笑我没有徒弟吗?”
一直未开口的说书张说话了:“甘大人名震四海,几乎称得上天下无敌,至今没有传授衣钵的弟子,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甘凤池点头说:“这位老家人的话确实如此。”
无忌说道:“老张,不许你多嘴,打搅我和甘大人的谈话。你要知道,江湖上的事,若非亲眼见到的,就可以不信。我和甘大人打交道不是一两天,他有没有徒弟,我还不清楚?你退下吧!”说书张装出惶恐的样子,立刻向无忌和甘凤池告退。
说书张走了之后,甘凤池说道:“我不得不佩服,你是真会说话。”
无忌淡淡地道:“今天,听见甘大人的这番话,我真信了,原来你是真的没收徒弟。”
甘凤池听无忌说了这话,不觉把眼光转向无忌,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甘凤池感觉,无忌好像已从自己的话里感到了危机,心想:“莫非他识破了我利用他去取得穆土穆三十万劲旅之心?要不然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是近乎天下无敌的人物,不但识广见多,而且心细如发、行少虑多,人情练达之极,任何人面对他这样厉害的角色,都得小心在意。
可他把无忌想深了。无忌转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想知道的不过是他有没有徒弟。既然他没有徒弟,那就可以排除张玉珑打伤高七娘子所用的“腐骨神掌”不是出自甘凤池之手,甘凤池也一直保持着和他的约定,自己束手就擒之后,并未高七娘子采取任何行动。那就是说,王二十八和张玉珑徐天宝在巫山打伤高七娘子,并非出自甘凤池的授意了。否则,说书张带来的就是高七娘子的死讯,而不是她受伤的消息。
这一霎那,无忌想通了,甘凤池也倏地明白了无忌说话的含义,原来只不过是“虚惊一场”。
甘凤池松了一口气,原来无忌并没有嘲讽他的意思。
他沉声问道:“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处,需要我的帮忙?我刚才说过,你有什么尽管说,咱们之间无需矫情。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我甘凤池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你高无忌是何等样人,我甘凤池也早已知悉,我们之间拐弯抹角全无必要。”
无忌看他说话全无作假之意,于是坦然道:“你知道,之于以前我所历人与事,有些是我异常珍惜,相当于珍惜我自己的性命。我没有其他亲近的人,只有养母对我情深义厚,假如我的养母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无论伤害她的人是谁,我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向他实施报复。”
甘凤池哦了一声,终于彻底明白了:“你这么一本正经,原来是高七娘子出了事?”
无忌没再应声,只把两眼瞅着甘凤池。他的嘴边挂着似笑非笑的味儿,默默地注视着他。
难怪高无忌会问自己有没有徒弟,自己又是不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原来是高七娘子出了事。
甘凤池还没弄到百分百清楚明白,这和他有没有徒弟有什么关系。
正在这时,无忌又喝了一口茶,半晌才说道:“我的心意告诉给你,是希望你不会夺走我所爱的人,否则我会不惜翻脸,向你求偿。我虽然武功尽失,报仇的办法千千万,一旦等我实施,你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甘凤池有些恼怒,说道:“这算什么,这是威胁我吗?我好心好意来探望你,你就这么报答我的好意?”
无忌冷笑道:“这就算威胁吗?甘大人,你也未免太小瞧我高无忌了。”
甘凤池憋了一肚子的火却不能发作出来,他只好强压火气,说道:“你说,谁对高七娘子不利了?看你的样子,难道你是在怀疑我咯?”
无忌依旧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对甘凤池说道:“当然,能伤得了我妈妈的人,这天底下就那么几个,但真正想要她死的人,恐怕就只有你一个了,我不怀疑你,又怀疑谁?”
甘凤池这下暴怒了起来:“我一直在北京,一步也没离开,我什么时候去打伤你妈妈了,难道我有分身之术不成?你,你说,谁打伤了高七娘子?”
无忌从没见过甘凤池如此暴怒,他这一怒,无忌就知道自己这一番话火候已到,于是站起身来说道:“我只是对你怀疑,也没有说过此事定然是你所为,甘大人何必如此生气?”
甘凤池此时才明白无忌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高七娘子给人打伤,而打伤她的人用的是他的绝技“腐骨神掌”,要不然无忌也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向他问询。
果不其然,接着无忌就问了甘凤池这个问题:“天底下谁都知道你甘大人是练成或者正在练正邪相融的武功,甘大人的凌霄派内功不说能达到令师独臂神尼的高度,至少在江湖上是无人可及;拿凌霄派的正宗内功心法,去攻克号称‘古往今来邪派第一神功’的‘腐骨神掌’中出现的难题,就足以解决‘腐骨神掌’在修炼过程中遇上的隐忧和凶险,不能不说这是一大创举,高某佩服之极。高某不明,天下除了甘大人之外,还有谁会‘腐骨神掌’?”
甘凤池十分惊讶地说:“啊,真有这等事?”
无忌不答话,眼里掠过一丝警惕之色。
于是甘凤池接着问道:“打伤高七娘子的人现在何处?”
无忌再次面对面地审视了甘凤池脸上的表情,确信他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说道:“一言难尽。当今世道皂白不分,我妈妈已被逼到暗道上去了,露面不得,现在她也没办法对我说凶手的事。”他正是知道了打伤高七娘子的是张玉珑,所以才来探甘凤池的口风;但他不把张玉珑和徐天宝的名字说出来,心里到底还念一分旧情,要知张玉珑、徐天宝和王二十八到了北京,就已在甘凤池的眼皮底下,甘凤池只要一挥手,这三个人转眼间就会尸骨无存。他恨王二十八,却不愿伤害张玉珑和徐天宝,尽管他们之前是想要自己的性命的。
他默然一会,自语般说道:“世间善恶,终归是要有一个分野的,先由他去吧!”
甘凤池盯住他,意味深长地说:“这世上人妖易混,泾渭难分,你好自为之吧。”接着,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你是个有心人,在北京这个地方、皇城根脚下,小心不是胆小,而是保命之道。总之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跟我说。我先告辞了。哦,对了,我安排了一个人明天过来侍奉你,你一见到她,就知道我对你是没什么恶意的了。”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只听说书张在外面说道:“姑娘,王公还在会客呢。”
甘凤池闻言回头瞥了无忌一眼,笑道:“你艳福不浅呀。”
无忌有些不自然地说:“你想到哪里去了?”
甘凤池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记住我的话,你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只管告诉我,我会为你去做的。”无忌望了他一眼,看见甘凤池眼里的冷漠消失了,闪出一丝笑意。
没一会儿说书张和庄一荻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位矮壮少年。甘凤池向三人微微点头,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庄一荻拍着胸口对无忌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这个‘天下第一神魔’。”叫那少年过来给无忌见礼,原来他是庄一荻的小师弟马玄通,刚刚从云南来到北京。
无忌一眼就喜欢上了马玄通,指着他对说书张说:“张伯,他俩都是天龙寺法严大师的徒弟。”他又将脸转向庄一荻:“一荻姐姐,马师弟是为什么来京师的?”马玄通憨厚地笑了一声,说:“是六师叔叫我来的。”无忌一听是陆天照,立刻就知道多半是因为高七娘子受伤之后,陆天照怕他孤单一人在群敌环伺的北京,安危无法自己兼顾,才特意做出的安排,忙点头说:“那才好呢!我正嫌寂寞,这下好了。你六师叔还好?”
马玄通兴高采烈起来,对无忌说道:“六师叔还好。本来师父不赞成让我来的,可六师叔说,习武的人练武是一方面,增广见闻是另外一方面,北京龙蛇混杂,正好让我好好历练历练,那是我的造化,哪能错过良机。师父一想也是,而今这世道,还是会点本领、多点见闻的好,免受人欺,还不自知。所以我就来了。”说完,发出一阵憨厚的笑声。
庄一荻揪住他的耳朵,对他说道:“既然来了,少说话,多做事才是正经!京城里高手如云,你刚刚满师,我只怕你走岔道。一个人身怀本领走岔道,不是欺良凌弱,就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你可别掉进染缸里爬不出来。”她教训完马玄通,对无忌说道:“无忌弟弟,你看怎么安顿他才好?”
无忌想了想,笑道:“就怕委屈了他。”
庄一荻一笑道:“不怕委屈。他家原来是天龙寺的佃户,是个苦出身。他从小对练武有兴趣,只是家里穷,没钱给他请师父。他自己为了练功,想了个办法,每天抱着家里的一对刚出生的小猪上山下山,那对小猪一天天长大,他的气力也一天天增大,寺里的师兄师弟看着有趣,就把这件事告诉师父听。师父听了啧啧称奇,破格把他收在门下,量材施教,着重教他外门硬功。你别看他个子小,气力极大,江湖上二流武功的人,吃不了他一掌。喂,马师弟,你把你的功夫练几趟给高师兄瞧瞧。”
马玄通应了一声,走出门外,脱去外衣,束扎停当,庄一荻叫他先练一路枪,再练一路刀。大理天龙寺剑法冠绝天下,其他兵器上的功夫,也有秘传,庄一荻的师父法严大师就是枪法名家,武林人称“百步穿杨太岁枪”,能以枪尖刺断垂挂的杨柳叶而不伤枝干,枪法之妙,令人惊叹。但见马玄通在庭上兵器架上取了一条长枪,枪尖倏地一吐旗鼓,随即展开路数。但见那枪在夜空之下好似银蛇飞舞,瑞雪翻飞,或挑或刺,或扎或挑,进退回旋,法路明,招式稳,无忌仔细观看,只见团团银光闪动,令人目眩神摇,不禁暗暗称奇。他不觉微微回首,正好碰见庄一荻的眼光,庄一荻面上一红,淡淡地笑了。
无忌正思忖着如何安顿马玄通,只见马玄通已收式走了过来,站在阶梯下向无忌抱拳说:“高师兄,让你见笑了。”无忌亲切地笑了笑,含糊地说:“哪里,哪里,我真算是了饱眼福了。”说书张笑道:“天龙寺自从一乘大师去世后,又有北剑南枪的说法,说的是天山派的剑法和天龙寺的枪法,没想法严大师的弟子这么出类拔萃!无忌,留下他让他当你的护卫好啦。”
无忌想了想,点头说道:“好吧,马师弟,你以后跟着张伯吧,住处就由张伯给你安排了。”他走近马玄通,对他说道:“马师弟,你既然来了,我有些话,是需要你好好记住的。我在几个月大的时候时,便被人抢走,流落江湖,险些孤苦,长大成人,后来又遇上一些不顺心的事,弄得几乎走投无路,多感我的师父、高妈妈和你六师叔还有很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帮我、爱我、照顾我、关心我,可是叫人义愤的是,我的师父被我误杀,我从此背上了一个‘弑师恶徒’的名声,为江湖所不容。可恨的是害死我师父的人,他们尚不肯罢手,还要将我斩尽杀绝!你要跟着我,就要准备好给人戳脊梁骨,你怕不怕?”
马玄通凝神静听,突然说道:“高师兄,我出来时,听六师叔说过你的往事,六师叔和师父他们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无忌坦诚地说:“你现在说这话,是年轻气盛,但愿你保住你的本色,我就很开心了。”说书张听了,叹口气说道:“人在江湖路,哪能一点过失都没有?年轻人只要晓得自己错在哪里,那就善莫大焉了。”
接着几天过去了,府里显得异常平静,孔静玄和纽祜禄他们没来,甘奕芬也没来,府门前甘凤池安排日夜巡逻的血滴子撤走了,街上的巡逻也少了很多。无忌由说书张和庄一荻师姐弟俩陪着,日子过得闲散,也飞快。不过夏总管倒有些反常,除非府里有事需要安排,他终日在房里,很少出来。说书张暗中观察了他数日,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有什么事要来。
夏总管的住处在怡芬楼后的一处小院,单门独户,左右不靠。说书张偶尔在园子里小径上和他相遇,也总是看他阴沉着一张脸,那双眼睛里冷冷森森,见到说书张,淡淡地打个招呼,便急急忙忙地避了开去。说书张心中有了疑虑,面上不动声色,暗暗把这些观察到的情况告诉了庄一荻。庄一荻听了有点吃惊,也没提醒无忌,先与说书张定下一个计划,由说书张在暗处、自己在明处,两路防着夏总管。每到深夜二更,庄一荻总要轻轻出房,忍着刺骨的寒气,躲在无忌住处的假山旁边,留心注意夏总管的动静。
这天晚上,天气正冷,庄一荻从二更守三更,夏总管院里毫无动静。她冻得手脚发麻,正想回去,忽听头顶一阵微风,陡见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向无忌的住处扑来。庄一荻一惊,忙缩回假山背后,屏气凝神,透过假山斑驳的孔洞,向外望去,只见那人转身之际,露出了斜插在背上的一口吴钩剑,庄一荻大吃一惊,从这件兵器上,她已认出来人的身份,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三叔西楚霸王庄而重的五弟、江湖人称丧门剑的王须陀。吴钩剑号称“奇门第一剑”,剑尖下三寸有一口月牙刃,可以方便锁拿敌人兵器,钩伤敌人的手臂关节,甚是厉害。一口吴钩剑,可以使出剑法、钩法、钩镰枪法多种法门,而且普通宝剑三尺六寸五,吴钩剑却是四尺二,比一般宝剑还长了五寸半。王须陀的吴钩剑更怪,他的剑上有两根月牙弯刃,大别其类,庄一荻一眼就认了出来。
王须陀一来,庄一荻就明白他这是找无忌的晦气来了。在巫山时,皇甫崧他们已向庄而重夫妇展示过无忌不可能杀死他的师父冯素素,当时在场的人中,庄一荻没见王须陀,料定王须陀定是受了心机叵测的人的挑拨,才夜闯王公府的。
无忌住处的西角有块草坪,草坪上覆满积雪,平坦僻静,靠东就是庄一荻藏身之处,是一排巨大的假山鱼池,好似一扇屏风。王须陀来到草坪边上,隐于大树后面。不一会无忌房里亮起灯光,无忌提着一个灯笼走了出来。他把灯笼挂好,站在台阶上,神态自若。他武功虽失,听力尚在,王须陀进来时衣袂带起风声,无忌在房中就听见了。
王须陀见他单身一人,立刻从树后飞纵出来,吴钩剑向无忌一指,低声喝道:“弑师凶徒,你遇上我丧门神王须陀,就是你毙命的日子了!你也别怪我,怪只怪你大逆不道,作恶太多,今夜已是你恶贯满盈的日子了。”说完将吴钩剑缓缓举起,对准了无忌的前胸。
只听无忌冷冷一笑道:“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道理!我不会还手,你自便吧!”
王须陀自然也记得张掖商家庄上无忌一人挺身而出,以他一人的性命换得庄中几十人平安脱险的往事,那一回王须陀可是亲眼所见、亲身所临,往事历历,似在昨日。但往事归往事,以往事论,王须陀是感激无忌甚至佩服无忌的,然而大义重于人情,为了“弑师”这个由头,以及另外一个不可告人的私密,王须陀今晚也非杀无忌不可。
他见无忌一动不动,面带嘲讽之色,不由勃然大怒。他唰的亮出剑锋,无忌似是怔了一怔,王须陀的一剑,已是分心刺来。就在这时,忽听有个老人低声喝道:“住手!”同时又有个少年叫道:“休伤我高师兄!”两条人影,倏忽而落,一左一右,挡在无忌身前。那老者并指一弹把王须陀的吴钩剑弹开一边,那少年扑上前来,瞬息之间,连发五掌,劲风呼呼,煞是惊人。王须陀一惊,心想这老者和少年是哪里来的,怎的武功如此了得?”
转念一想:“甘凤池那厮也是相貌堂堂,照样背叛师门,做了‘天下第一神魔’,我不可为表象迷惑了双眼!”吴钩剑起,步步进逼,那老者忽地一声大喝,也拔出一口剑,只听得飒飒有声,老者长剑一搭一推,剑尖划了个半圆,就把王须陀的宝剑黏了开去。王须陀向来自负剑法,见那老者破招手法怪异之极,心中一惊,急转剑锋,化了来势,唰唰两剑,朝敌人兵器硬搪,那老者身形飘忽,剑招无定,不让王须陀的吴钩剑碰上,让过剑锋,采以柔制刚之法,化他攻势。王须陀凭手中吴钩剑纵横江湖多年,四尺二的长剑施展开来,当真如闪电惊风,狂涛巨浪,好在那老人功力甚高,剑法虽不如他,因有那少年在旁帮助,却也不致立刻落败,三人缠斗百十来招,王须陀越斗心里越是焦躁,料不到自己纵横半生,竟连一个老头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也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