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郝在今

1945年赴重庆前，毛泽东与周恩 来、 朱德、张治中（左四）、赫尔 利 （左二）在延安合影

1945年8月15日，抗日战争胜利，中国人民欢庆和平到来。接着又传来喜讯：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应国民党总裁蒋介石之邀赴重庆谈判。全国军民一片欢腾，和平建国的希望来了。

可是，对于隐蔽战线，和平谈判的日子比战时还要紧张。打起仗来自然阵线分明，和谈的时候却要防备不知从何而来的拳脚。

毛泽东去重庆前，中共北方情报系统就得知蒋介石没有和平诚意，正在策划胡宗南部向华北进犯。

毛泽东到重庆后，中共中央南方局情报系统又侦获蒋介石发动内战的部署。梁蔼然时任兵役部少将副部长，他从兵役部部长鹿钟麟那里得知，军政部部长陈诚说：“复原就是动员，不管和共产党谈判如何，收复失地是定了的！”梁蔼然还发现，蒋介石把前线将领马法五、高树勋、宋肯堂召到重庆当面下令：北进打通平汉路。这一情报非常重要，周恩来要求核实。王炳南把梁蔼然带到毛泽东下榻的张治中公馆，由梁蔼然当面向毛泽东汇报。

毛泽东必须判明蒋介石的动向。

延安的中央情报部，指示全国各情报系统全力侦察内战动向。

延安的情报工作，非常重视科技手段，军委二局频频破译高级密码。侦听破译的对象很多，日军、伪军、国民党顽固派，电台多、密本多。军委二局忙不过来，这时又增添了一支生力军——中央情报部通信联络科。

1943年审干运动中，军委二局的几十名干部被调到中央社会部审查。李克农副部长认为，这些干部不会都是特务，长期停职审查会荒废业务。于是，他将这些干部组织起来，成立中央情报部通信联络科。中情部有个从苏联学习回来的通信专家刘志汉，担任这个特殊部门的科长。刘志汉组织大家边工作、边受审查、边学习、边生产。大家自己打窑洞，做桌椅，又从军委三局要来收报机和手摇马达。这些受审查的干部本来觉得冤枉，现在有了工作机会，分外出力。

刘志汉和军委二局协调分工，军委二局侦译国民党中央军的高级密码，新成立的通信联络科就从几支杂牌军下手。这个科成立一年的时候，已经成功地破译了胡宗南部和阎锡山部的密码，甚至还能破译些日军密码。

山西军阀阎锡山的地盘就在延安的东边，始终是个情报重点。

全国抗战期间，山西的局势格外复杂，中央军、晋绥军、八路军，三路兵马在山西并存，阎锡山自称“在三个鸡蛋上跳舞”。长期盘踞在山西的阎锡山一心守土。日军强大时，阎锡山一方面同八路军联合抗日，另一方面又同日军代表秘密媾和。眼看日本不行了，阎锡山就想收编日军部队，同八路军争抢地盘。

上党地区的长治六县，本是八路军太行军区的根据地。八路军攻克日军占领的襄垣县城，阎军开来硬抢。日本宣布投降，八路军正准备就近接收城镇，可阎锡山又从太原开来史泽波的一个军，在日军的配合下接管了长治城。

刘志汉

双方争夺之际，中情部通信联络科始终掌握着阎锡山部的作战情报。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这天，毛泽东又收到情报，当即予以表扬。不仅表扬还奖励，奖给中情部通信联络科边币50万元，还杀了一头肥猪，大家饱餐一顿。

知己知彼，毛泽东料定，蒋介石正在搞两手策略——边谈边打。去重庆谈判前，毛泽东对刘伯承、邓小平等将领交代：你们在前线打得越好，我在重庆越安全。

毛泽东于8月28日飞往重庆。刘、邓3 天前飞到山西，下了飞机就赶往战地，当天就发出电报指挥战斗。

晋冀鲁豫军区积极行动，9月1日把阎军抢占的襄垣县城夺了回来，接着拿下周边5 城，长治城里的阎军被团团包围。

拿下长治，上党地区就全是共产党的天下了。“夺城打援”，“围城打援”，“消灭逃窜之敌”。刘伯承判断3种可能的敌情，制订3套应对方案。

必须想到各种可能，这仗打得很悬啊！对手兵强马壮，刘、邓所部每个战士只有5 发子弹，许多部队连军装都没有，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上战场。

多亏有情报！不仅有技术侦察的“天上抓”，还有作战部队的“地下找”。

太行军区长期经营，在太原、长治早有秘密情报站。“909 情报站”报告太南办事处：阎锡山增援史泽波，9月8日飞机从太原起飞，向长治机场空投弹药补给。

得到情报，韦杰支队在机场和长治城之间设伏，轻取这批弹药物资。

太原“909 情报站”的核心成员是齐平、周竞夫妻。他们1943年就打入了太原，齐平任太原保安司令部上尉秘书。齐平的父亲是阎锡山的五台同乡，曾任太原兵工厂厂长。日本投降后，阎锡山接管日军特务机关，让齐平到特警处工作。齐平利用职权，把周竞调到兵站，从军需供给计划掌握阎军调动的情报。拿到太原增援长治7000兵力的情报，齐平立即派交通员赵铭送出。

9月28日，刘、邓突然接到紧急情报：阎锡山派7000兵力驰援长治！

正在“夺城打援”的刘邓大军，立即改为“围城打援”。

山西上党这一仗，直接关系到遥远重庆的局势。

重庆谈判正在胶着时刻。

谈谈打打，打打谈谈，古今中外所有的谈判无不以实力为后盾。上党战役的胜负，直接关系重庆谈判的成败，直接关乎毛泽东的安危。

此刻的重庆，正是云谲波诡。

谁能料到，就在紧张的谈判日程中，一方的主角“失踪”了。蒋介石说是要休息几天，把毛泽东甩在重庆，带着夫人宋美龄飞走了。

蒋介石于9月27日飞离重庆，28日阎锡山增援长治，这两事之间有关联吗？

千万不要低估蒋介石的谋略能力。

9月17日，毛泽东到蒋介石的住处林园会谈。就在这一天，蒋介石向阎锡山发出密电。20日，毛泽东收到西安发来的情报，阎锡山即将向上党地区发动进攻。

毛泽东要以打促成谈，蒋介石要以谈掩护打。9月27日飞离重庆当天，蒋介石在日记中愤愤地写道：“如不加审治，何以对我为抗战而死军民在天之灵耶！”28日，阎锡山就在山西增兵大打，你重庆这边想抗议也找不到对手了。

晋冀鲁豫部队在上党战役中攻克襄垣城

蒋介石此刻的谋略是打，不只在北面打上党，还要在南面打昆明。

蒋介石此飞，直抵重庆西南面的西昌。那里是一个彝族聚居的神秘地方，常人很少去。百忙之中去西昌，蒋介石不是为了疗养，而是为了西昌临近的云南。

尽管重庆的谈判有些被动，让擅长谋略的毛泽东占了先机，但蒋介石并不在意，本来就没有打算好好谈。这些日子里的中国战区最高统帅，正是志得意满。

抗战胜利后的中国政坛有三股力量：国民党、共产党、民主党派民盟。举国抗战，蒋介石得以收编各地军阀，到抗战胜利时，全国只剩两块地方蒋介石还不能完全说了算。西北的陕甘宁边区，始终在共产党的领导之下。那是蒋介石的心腹之患，必欲除之而后快。西南还有个云南省，从人事到财政到驻军，都由地方政府决定。云南省主席龙云独霸一方，对蒋介石不即不离，对外支持中央政府抗日，对内号称“民主堡垒”，还声称不赞成独裁统治。

现在抗战胜利了，蒋介石要一统天下，那就要解决延安和昆明这两地。延安是国民党的前方大敌，那云南却是国民党自己的后方，先打谁呢？

自认为实力强大的蒋介石，再也忍不了慢腾腾地各个击破。

双拳齐出！一拳打向北面的上党，一拳打向南面的昆明。

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飞抵重庆。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匆匆飞到昆明，拉龙云也来重庆，说是充当谈判的第三方。

蒋介石想通过重庆谈判，把毛泽东和龙云都抓到手里，两块地方一下全部解决。

可惜龙云不肯去，云南省主席的使命是建设云南地方，不是什么国共之间的第三方。龙云心里有定见——“听宣不听调”。

后来，地方势力的警惕性就更高了——“当兵的怕分散，当官的怕开会”。

国民党军队的兵员主要来自抓壮丁，但凡部队分散行动，他们就逃回家。因此，国民党军在抗战中总是不敢分散打游击，没法学习共产党擅长的战法。国民党的高官则害怕蒋介石召集会议，只要你离开自己的部队到首都开会，轻则被扣押，重则被枪毙。蒋介石从来不讲信义，扣过国民党元老胡汉民，杀过黄埔干将邓演达，扣过两广上将李济深，杀过山东军阀韩复榘。

不管蒋介石说什么好听的，龙云就是不去重庆开会。全国抗战时期，龙云居然没到重庆一次。现在就是美国人亲自来保驾，龙云还是不离昆明。

对付龙云这种坐山虎，蒋介石也有高招儿——调虎离山。

接受抗日战争的胜利果实，有个象征性事件——受降。举行仪式，接受日军部队的投降，接过受降地区的军事管制权。

这受降无上光荣，又非常实惠，受降区就是抢来的地盘。中国战区最高统帅蒋介石，绝对不准八路军和新四军受降，只派自己的亲信，到中国各地受降。

1945年8月21日，湖南芷江，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参谋长萧毅肃中将，接受侵华日军最高司令官冈村宁次乞降使今井武夫中将的报告。3年前，萧毅肃带十几人从昆明赶到怒江，部署惠通桥防御，堵住日军进攻。3年后，当年嚣张的日军在萧毅肃面前低头弯腰。

9月9日，中国首都南京，中央军校大礼堂，中国战区日军投降仪式举行。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冈村宁次，面对中国受降全权代表、军政部部长兼总参谋长何应钦，深深鞠躬，呈交战刀。这是军队特有的仪式。交出佩刀，意味着此军人及其部队，放下武器，接受对方处置。

最引人注目的受降，还是在台湾受降。自1895年《马关条约》以后，台湾已被日本侵占50年。近代中国，大片的领土被列强掠走，这是中国第一次收回自己的领土。

最神气的受降，要算出国受降。

按照《波茨坦公告》的国际受降安排，亚洲区北纬16度线以北由中国受降。这个区域包括除东北以外的所有中国领土，还包括日军侵占的越南北方、中国台湾和琉球。

蒋介石把赴越南受降的光荣任务交给了龙云。龙云遇到了一次难以拒绝的命令。

共产党提醒了，周恩来派华岗向龙云进言：要防备蒋介石的调虎离山之计。

龙云的部下也建议，不要把滇军全部开到越南，要留下些部队看家。

这些好意，龙云都心领了，却都不接受。滇军出省抗日，龙云叮嘱领兵军长卢汉：不惜牺牲，图立大功！现在国家需要我滇军出国受降，云南岂能不顾？

何况，出省滇军已经在光荣受降了。江西南昌，国民党军第58军军长鲁道源受降。江西九江，新3 军军长杨宏光受降。杨宏光曾任国民党军第60军旅长，在台儿庄与日军血战。

出国受降，那是比国内受降更大的荣光。

越南与云南接壤，以前是法国殖民地，法军多年从越南一侧威胁云南安全，现在正是雪耻的机会。入越受降，滇军行军距离最近，到境外肃清敌人也利于巩固云南边防。中央调动滇军，按说也是顺理成章。

龙云下令滇军出动，卢汉率领第一方面军出发，所部60军、93军、暂编19师、暂编23师，共8个师。龙云判断，抗战刚刚胜利，蒋介石再黑也不至于立即发动内战。卢汉带走了滇军的全部主力，龙云还嫌不够，又派大儿子龙绳武也出国，把守备省会昆明的一个师也带走。出国受降，这是一个中国军人的无上荣光。

1945年9月8日晚，以滇军为主力的20万中国大军，在卢汉的统一部署和指挥下，分兵数路向越南北部挺进。

9月18日，越南河内，法国驻印度支那原总督府邸。中国第一方面军总司令卢汉，接受驻越日军的投降。卢汉身旁是盟军代表美、英将领，身后来宾席位上，胡志明等越南临时政府要员观礼。

正在滇军高兴的时候，蒋介石却对滇军的家乡下手了。

重庆谈判正在进行中，9月27日，蒋介石飞到距离昆明很近的西昌，部署对龙云动兵。10月3日，杜聿明率领中央军在昆明动武，围攻云南省政府所在地五华山，强迫龙云离开云南去重庆。

龙云很气愤，蒋介石内战的枪口竟然指向了云南。

不过，共产党的上党地区，遭到国民党军队的进攻更早，9月10日。

其实，在蒋介石心里，这两地都是要打的。一手谈，一手打，蒋介石早已制定两手政策。

不过，蒋介石同时进攻上党和昆明两地，两地的境况却迥然不同。

昆明五华山事变，中央军攻打地方政府，强迫一个省主席离开住地到陪都，从而顺利地控制了云南地方。

遭到蒋介石的暗算，龙云显得处处被动。蒋介石主动发出重庆谈判的邀请，龙云不敢去，蒋介石以此为借口发动武力攻击。

其实，龙云也并非完全没有准备，在滇军出国受降的时候，就与卢汉达成默契：一旦老蒋觊觎云南老家，出国的滇军就回省救援。

可惜，蒋介石又先走一步棋。卢汉在越南带领的8 个师，回国后路被中央军堵住了。

谈不能谈，打不能打。云南省主席龙云被迫离开家乡，到重庆蒋介石的军委会里当了个有名无实的参议长。云南省的新主席卢汉尽管是龙云的表弟，但中央军已经浩浩荡荡开进云南，卢汉连个昆明警备司令都任命不了。

1937年8月8日，龙云（左）赴南京出席国防会议，在飞机上与朱德交谈

毛泽东的谋略，则是变被动为主动。

重庆谈判，面对蒋介石的假意邀请，毛泽东来了个假戏真唱，赢得舆论的拥护。上党鏖兵，情报战掌握先机，把蒋介石的突然袭击，变成“请君入瓮”的伏击战。

又能谈，又能打，毛泽东应对自如。蒋介石的谋略，虽然在龙云那里灵光，到毛泽东这里却完全失效。

其中的重要原因在情报。龙云情报不灵，中了蒋介石的调虎离山之计，而毛泽东的虎将却是插上了情报的翅膀，如虎添翼。

上党战役激烈进行时，太原城里的“909 情报站”时刻紧盯阎军的动向，齐平刚刚送出第一份7000援兵的情报，又发现阎军有诈，赶紧送出第二份援军2万的情报。

1945年10月3日，刘、邓得知敌军增兵的情报，格外重视。太原的援军不是7000，而是2 万！这仗怎么打？刘、邓赶紧调整部署，增调陈再道的冀南纵队。中央军委部署贺龙等部出动，牵制阎军。

同日，昆明，中央军突然对龙云动武。龙云措手不及，连夜出逃，又被困于五华山。坚持抵抗，龙云发电报宣布杜聿明叛变，召唤在越南的卢汉和云南各地的保安团出兵救援。只可惜，通信线路全被切断，电报都落到了杜聿明手中。

4日，上党战役，刘、邓指挥冀南、太行、太岳3 个纵队“围城打援”，伏击歼灭2万太原援军。

6日，昆明，云南省主席龙云被中央军杜聿明部逼上飞机，飞到重庆，落入蒋介石彀中。

8日，刘、邓率部持续“夺城打援”，阎军史泽波部守不住城池，逃出长治城。刘、邓接着就是第三招“歼灭逃窜之敌”，出城逃窜的史泽波被生擒。

上党战役大胜，毛泽东在重庆底气十足。

10日，国共协议签署。这天，毛泽东与蒋介石会谈到深夜，放心大胆地留宿在蒋介石的官邸林园。他不但深入虎穴，还敢在虎穴睡上一夜，安心休息。

11日，毛泽东飞离重庆。延安城欢迎人民领袖平安归来。

此刻，龙云依然被扣留在重庆，还丢了云南的地盘。

13日，距离“双十协定”签署不过3 天，蒋介石下达“剿匪”密令，准备对共产党大打出手。

共产党及时掌握了这个绝密情报，全军备战。

16日，太原，梁化之召开特警处大会，公审齐平。阎军的突袭行动屡次泄密，太原“909 情报站”工作频繁，引起梁化之的怀疑，当着200 多名特务的面把齐平勒死。齐平的妻子周竞也被逮捕，在监狱里抗争，被难友们称为“铁大姐”。1948年2月20日，太原解放前夕，特务杀害周竞后将其投入枯井。

情报工作也会有牺牲，而且是异常惨烈的牺牲。

谈判呢？也可能有牺牲。

重庆谈判，一场现代版的谋略博弈。

蒋介石发起重庆谈判，用的是《孙子兵法》中的“上兵伐谋”之计，企图通过谈判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如果对手不肯来，就“伐交”，调动国际大国力量压迫对手就范。苏联从莫斯科发出电报劝中共参加重庆谈判，美国派特使赫尔利到延安斡旋。可是，毛泽东来了，并没有如蒋所愿交出军队。

“伐谋”“伐交”都不成，蒋介石索性祭出“伐兵”次策，突然袭击共产党的上党地区。可惜，情报屡屡失密，战场屡屡失败，于是扣着人质也不敢加害。毛泽东回到延安的时候，共产党依然保有自己的军队、根据地。战场、舆论场，蒋介石两线博弈都失了分。

对付国民党的地方势力，蒋介石甚至不顾忌使用下策“攻城”。这城池不难攻打，蒋介石占据谋略高地。可惜，这谋略运用也有政治伦理问题。龙云不是土匪，而是国民党政府任命的合法的云南省主席，中央领袖轻易对地方政权动武，龙云又是民主同盟的重要成员，国民党欺压中间党派，蒋介石打龙云占了便宜，丢了人心。

对于自己的谋略失策，蒋介石还浑然不觉。遥想全国抗战初期，中国军队有60个军的编制，共产党只有第18集团军和新四军两个军，龙云只有60 军和93 军两个军，各占区区1/30，灭此朝食！

蒋介石继续往下策之路奔跑，似乎忽略了共产党军队在抗战期间的大发展。蒋介石眼里全是自己麾下中央军的大发展，全套美国先进武器的美械师天下无敌。重庆谈判，毛泽东的队伍再多，蒋介石也只肯给20个师的编制。敌弱我强，按照蒋介石的谋略规划，消灭共产党军队只需三个月到半年。

吃掉龙云的滇军，蒋介石的谋略更进一步加深。1946年1月，蒋介石召集全国整军会议，卢汉应声而至，地方官再也不敢“听宣不听调”。蒋介石答应保留滇军两个军的编制，但是要卢汉率领这两个军去北方作战。卢汉明知这是蒋介石的借刀杀人之计，也不得不应下来。失去家乡根据地的支持，滇军很容易沦为流寇。不过，卢汉也有个应对之策，自己留在云南看家，放两个军去北方，互为掎角之势。

蒋介石也有大视野，不光盯着延安和昆明，还望着遥远的东北，拿下东北就有了平定全国的大兵站。

共产党已经得了先手。重庆谈判期间，延安调动数十万大军和干部抢占东北。

蒋介石的后手棋更快，共产党军队走着去，国民党军坐飞机和军舰去。

调动大军去东北，最便捷的是调动到越南受降的部队，那里的军队没有作战拖累，而且临近海港。

多年之后，人们看到，撤出入越受降的中国军队，关乎国运。

所谓“受降”，实际是接收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果实。世界大国重新划定势力范围，各有得失。美国和苏联增收最多，英国和法国也收回了被日本抢去的殖民地。可中国呢，同为世界五大战胜国，中国所得最少。

北纬16度线以北由中国接收，可是法国硬要收回越南殖民地。这明显违反《波茨坦公告》，可美、英还是支持法国。蒋介石急于调兵东北，轻易地把越南北方让出去了。

越南受降那还是外国的领土，中国的领土香港为什么不让中国受降？英国早已把香港丢给日本，收回香港的主力是中共的东江纵队。可英国坚持要香港，美国就向英国让步。蒋介石不敢得罪美、英，居然把香港让出去了。

苏联出兵东北应该算是“解放者”，有权在东北受降。可斯大林交还东北有条件——中国必须放弃收回外蒙古，还要保障苏联在东北中长铁路和旅顺港的权益。蒋介石又让了。

战后利益分配，中国总是吃亏。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要收获胜利果实了，依仗战胜国的身份，法国和英国都要回了原来的殖民地，那么，同为战胜国的中国，更有权要回过去丢失的领土。可是，中国战区最高统帅蒋介石只要回台湾，却把琉球丢给美国。

作为遭受日本侵略最严重的中国，有权驻军日本。可是，蒋介石只派出了几十个观察员，准备驻军日本的一个师迟迟不发兵——他要留下兵力打内战。

蒋介石也错过了历史机遇，落下一句“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评语。这样的人物怎能得到全国民众的拥护呢？

从21世纪回看，人们发现，1945年的重庆谈判，就是埋设于中国发展前路上的修昔底德陷阱。

在1945年的时候，大多数国人还不知晓古希腊修昔底德的故事，议论热点还是毛泽东怎样从重庆谈判的鸿门宴中脱身。

鸿门宴，刘邦逃过一劫，文有张良出谋，武有樊哙护卫。文武还不够，对方营垒里还有个内应项伯。

毛泽东的处境可比刘邦强多了。重庆本是蒋营，却早已被多年驻守红岩的周恩来挖空了，各种秘密力量悄然出手，全方位保卫毛泽东的安全。北方根据地，刘、邓等前线将领奋勇迎战，战场情报及时准确，打得对手不敢放手大打。重庆这边，摸着底牌出王牌，赢取国内外政界、舆论界的极度关注，弄得蒋介石不好撕破面皮扣人。

多年来，中共尽管处于弱势，但情报保卫系统一直比对手先行一步。到了抗战胜利，正是炉火纯青之时，既能知己又可知彼，始终掌握着战略先机。

抗日战争使中国加入世界大战，中共也拓展了视野。统战工作面向国内各阶层包括中上层，外交工作对话欧美大国，从地下工作走上公开舞台。

公开与秘密结合，中共秘密战线不仅对国民党保持高度警惕，而且艺术性地做到了斗而不破，不战而屈人之兵。

全党全系统协作，中共的谋略能力大大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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