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同学都去旅游,只有我脑子一热要去工厂做暑假工。
上班第一天就遇到了各种无耻下流的人渣。
他们骂我是婊子是出来卖的。
我报了警,厂长却突然出现要调节矛盾。
只是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说,是我在勾引他们。
1
王老秃抱着胳膊,满不在乎地站出来。
用色眯眯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眼。
他一张嘴,露出满嘴的牙结石,又黑又黄把牙都遮住了。
我离他两米远都能闻到下水道淤堵似的气味,让我差点儿当场吐了。
“厂长,你可别听这个贱人胡说,厂里谁不知道我老王是正经人。”
“是这个女学生自己凑上要跟我搞对象的,还说家里穷,能不能每月给她个几千块。”
“我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哪能做这种事,当场就跟她说不行。结果没想到,这贱货骗不到钱,居然说我调戏她,大家说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听见他倒打一耙,我心里的愤怒和屈辱堵在嗓子眼。
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憋得眼前发黑。
王老秃子都快赶上我爸的年纪了。
地中海头发就跟从来没有洗过似的,草窝一样还泛着油。
尤其他浑身从里到外都是臭烘烘的,让人经过他身边就得哕出来。
就算把眼珠子抠了看不见人,我的鼻子也不允许我靠近他三里地以内。
可是,整个会议室却顿时响起一阵啧啧的声音。
他们撇着嘴斜眼看我,来回晃动着脑袋和身边的人议论。
“她刚来的时候就知道她不是个正经东西,在厂里上班还露胳膊露大腿的。”
“你们瞧瞧她那贱样子,打扮得跟狐狸精似的,说不是为了勾男人,谁信呢。”
“可我看着不像啊,再咋说,她怎么看上王老秃?”
“你懂啥,现在的年轻女孩儿眼里只有钱,为了钱啥事都干得出来。”
周围的人立刻哄笑着地说起自己听过的八卦。
厂长冷脸瞧了瞧这些人,猛地拍了下桌子。
笑声戛然而止,会议室顿时安静了。
十几秒后,厂长斜眼看着王老秃。
“你说这话有没有证据?”
王老秃愣了一下。
随即又摆出那副混不吝的姿态。
“我干活儿忙得要死,哪里能想到什么证据嘛,我又不能拿手机拍下来。”
“不过库管那几个小伙子能给我作证,我去拉材料的时候,这女学生跟过来缠着我不放,他们可都看见了,你要不信问问他们。”
听见这话,我恶心的差点吐出来。
握紧的拳头几乎把自己手心掐出血印。
厂长转头问库管有没有这回事,负责管理零配件的小眼镜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王老秃立刻大声嚷嚷,厂里又没安监控,旁人又没看见,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不是我纠缠他,怎么会在他去领配件的时候也跟着,他想躲都来不及呢。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
“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又要勾引男人又要告状,装给谁看呢。”
“肯定是想让大家伙儿知道,她有人要,好卖个好价钱呗。”
2
会议室的哄笑声让我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跟发高烧一样。
我就像被扒光了所有衣服。
迎着密密麻麻审视的目光,赤条条站在所有人面前。
我张嘴无力辩解,可没人信!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厂长吼了几句让所有人安静,然后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指着会议室门口。
那里站着个身材干瘦,胳膊上带着文身的黄毛。
“过来,是不是还有你?”
黄毛吊儿郎当站到人群前面,满脸不服气的神态。
“我怎么了,我又没碰过她。”
厂长冷冷地盯着黄毛,让他实话实说。
黄毛犹豫了一下,愣着脑袋叫嚷。
“我是跟她要联系方式了,现在谁不是加了联系方式再耍朋友,我又没结婚,咋不能加她?”
“再说了,她又没加我,我一看她不乐意就走了。”
“是她自己发骚,又上赶着追我,我不也没碰她嘛。”
他刚说完,王老秃先瞪着他看,黄毛就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个女孩,她皮肤黑黑的又瘦又矮,抓着黄毛打了他一巴掌。
黄毛立刻反手打了女孩几下,一把将她拽倒。
周围的人哄笑着散开。
女孩哭着从地上爬起来,和黄毛扭打在一起。
厂长拍着桌子让几个人把他们拉开,女孩又哭又骂,挤开人群走了。
没人去安慰她,只看着她的背影发笑。
“你小子行啊,左一个右一个,小心早早把腰杆子累折了。”
“没想到刚来就当小三,长这么好可惜了。”
“可惜啥?长得再好,不让人睡也是白瞎。”
我听见这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气的浑身都在颤抖。
可他们带着笑意的目光,又像恨不能现在就把我活活撕开。
我站在人海里,感到孤立无援的恐惧。
这种恐惧让我忍不住大喊。
“他说谎!”
周围的嬉笑声卡住一瞬。
被我认为会主持公道的厂长,突然转头对我大声骂道。
“没让你说话!贱货!老实站着!净给老子惹麻烦!”
我惊呆了。
明明是我被欺负,怎么反而是骂我?
一股寒意从心底满眼到全身。
如果厂长都不愿意帮我,那这里没有任何人愿意帮我。
我想回家了。
可两条腿就跟定住了一样,根本迈不动。
我只盼着赶紧结束,让我能逃离这个地方,见到我的爸爸妈妈。
什么委屈,什么耻辱,我不要了啊。
求求你们,让我走吧。
厂长突然说话的声音让我都忍不住浑身颤了一下。
“还有谁能证明你啥都没干吗?”
黄毛立刻指着身边的大个子,说当时他们在一起。
我的愤怒立刻在恐惧中燃烧起来。
这个大个子狰狞的表情还深深停留在我脑海里,可现在他却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是,我们出去吃饭的时候被她缠住了。”
“这人就跟神经病一样,说什么只要给钱就陪我们一起睡,我们以为她是疯的,就想跑。”
“结果她还抓着我们不让走,喏,我胳膊都被抓出口子来了,你们看。”
大个子伸出手,小臂上有几道血痕,已经结痂变成了暗红色。
他像炫耀战利品似的,把胳膊伸到旁边的人面前,让他们看得更仔细。
那些人跟得到奖赏的奴才一样,捧着他的胳膊翻来覆去,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看着他黑黝黝的胳膊,我的手心又出现沾满了油腻腻的汗水的感觉。
不论用香皂洗多少遍,都觉得洗不干净。
残留的肮脏顺着毛孔一直钻进心眼里,让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恨不能现在把我手心的皮给撕下来。
3
会议室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什么让人作呕的东西。
只用眼角最小的余光盯着我,却把嘴角向下拉扯到最大的程度。
然后从脏兮兮的牙缝里挤出最恶毒的话。
“现在的女孩怎么这样,在街上也敢乱搞,这不早晚一身病啊。”
“要不说现在年轻人玩得开,找儿媳妇都得小心,指不定就碰见什么货了。”
“我儿子要是敢找这样的,把腿都给他打断。”
“谁说不是嘞,最怕生孩子都不是自家的种,你没看手机上,多少离婚的都因为这个。”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眼泪淌到工装上,湿透了衣领。
这些人简直……简直……
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站在他们面前哭泣,仿佛是在死皮赖脸地要嫁进他们家门一样。
所以他们可以高高在上地对我肆意鞭挞。
厂长也不耐烦起来,训斥了他们几句,那些人才舍得闭嘴。
他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身边。
“老张,还有你是吧?你一个生产部经理,怎么也对员工动手动脚的?啊?”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咋看咱厂,谁还敢把自己闺女送来干活?”
张经理笑眯眯地看了看我,转脸就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我冤枉啊,厂长。”
“我这马上就要有孩子了,天天照顾怀孕的媳妇儿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搞这些?”
“是,我是碰她的手了,可您知道为啥,因为她干那活儿您是没见着,要是不返工,整批次都得废掉。我不是想着手把手教她吗,谁想着能落下这么个结果?”
“当时生产线上的人可都在,您随便问。”
厂长盯着他看了几秒。
然后把线长大姐喊到跟前,问她怎么回事儿。
线长大姐冷笑着偏过头。
“天天忙得头都抬不起来,谁有空去看这种烂蹄子的事儿。”
厂长的脸色马上垮了下来。
对着线长大姐骂了几句,让她有什么说什么,别讲那么多废话。
线长大姐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
“我哪儿知道她怎么想的,又不让我教,偏要让男人教,我又不是浪货,你们想知道怎么回事儿问她自己去啊。”
我惊呆了。
我今天刚进厂,话都没说过几句,不可能有得罪她的地方。
为什么她要和其他人一样说谎?
彻底的绝望。
线长大姐也年轻过,也曾经是年轻的女孩。
我不相信她没经历过和我一样的遭遇。
可她为什么也要污蔑我?
果然,听见线长大姐的话,周围的人更来劲了。
他们像是发现了宝藏的乞丐。
眼睛闪闪发亮,抬起来的手指头,晃得恨不能点到我脸上。
“呵,爷们的手多好啊,摸一下恐怕心都荡起来了吧,哈哈!”
“这么想男人,还不如去KTV当小姐,不比在这里挣得多了,还天天享福。”
“这还是刚来呢,干个两年,不得把全厂的男人都睡一遍?”
“我说怎么没事儿把大家都喊过来,原来是宣传宣传自己想男人了。”
我麻木了。
也不在乎了。
我知道,自己已经是落在陷阱里的猎物。
不论怎么挣扎,怎么辩解,他们都只会细细品尝我的痛苦和恐惧。
厂长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清清嗓子问我。
“还有其他人吗?”
我默默摇了摇头。
不重要了。
即便再有其他人,又能怎么样呢?
从我走进工厂的大门,那些大姨大妈就对着我指指点点,互相交头接耳说悄悄话。
那些几十年都不刷牙的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然后和其他人暗戳戳地相视而笑。
我知道她们在议论我,他们在觊觎我,但我没有在乎。
只想着自己是来打工挣钱的,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就不会招惹我。
然而眼前的一切,告诉我,我错了。
我已经明白,即便我把任何人指出来,他们也不会受到惩治。
只能给自己引来更多的羞辱。
厂长点点头说。
“不是我说你,你还是个学生,年轻,不懂事儿,这次就算了,以后别在厂里瞎闹。”
“你要真想找对象,也在学校里找嘛,你看厂里一个个歪瓜裂枣的,咋个能配得上你。”
“今天这事儿就当是个玩笑,啊,一会儿JC来了你就解释清楚,听见没?”
我没去看他,也没吭声。
厂长对我的反应很不满意,立刻压着嗓子怒吼。
“我问你听见没?”
他的话刚落音,门口就一阵骚动。
保安挤过来愣愣地向后摆手。
“厂长,JC来了。”
厂长瞪了我一眼,起身和几位JC握手,然后指了指我。
带队的中年警官过来问。
“你就是李瑶?因为什么报警?”
泪水一下模糊了整个世界。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颤抖着从上衣口袋拿出电子钢笔交给他。
中年警官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我抽噎着说。
“叔叔,我爸爸妈妈怕我遇到危险,就给我买了个微型记录仪。”
“我把他们对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拍下来了。”
4
整个会议室,只剩下我哭泣的声音。
所有人都傻眼了。
厂长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后悄悄退到一边,对着周围的人使眼色。
被我举告的几个人面色煞白,低着头就想退到人群后边。
我马上抓住中年警官的手大喊。
“叔叔,他们想跑!”
警官马上回过头,指着最先到门口的黄毛说。
“站住,回来!”
那几个人渣咬着牙回来,周围的人顿时躲瘟神一样给他们让开了路。
警官回过头问我这东西怎么用。
我拔开钢笔,里面是个USB接口。
会议室里有台式电脑,我让警官现在就放出来看。
厂长马上说。
“电脑坏了,还没修呢。”
警官看了看他,突然笑着说。
“刘厂长,这里面有你的事儿吗?”
厂长打个哈哈。
“你看你这话说的,几个工人闹着玩,跟我有什么关系?”
警官点点头,笑容冷了下来。
“有些事儿可大可小,要是没事儿你也是个证人,别把自己搁进去。”
厂长笑着点点头,坐到藤椅上,悠闲地端起茶杯不再说话。
警官打开电脑,把记录仪接入主机。
我所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都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在所有人面前。
怎么办?只有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