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有提前预知天气的能力，得知赛龙舟那天会有大暴雨。
但是爸爸要去参加比赛。
而且还带上了五岁的弟弟一起去看。
我拉住爸爸不让他出门，会死人的。
弟弟却怪我诅咒爸爸，不让爸爸去做这等光宗耀祖的事情。
实在没办法，我将他的浆藏了起来，让他去不成。
后来真的出了意外，船翻了，死了一船的人。
后面村里传是因为龙王爷生气了，只有我们村的船翻了。
奶奶听了回到家了就说是因为我说了那句话冲撞了龙王爷
爸爸也信了，当即就将我送到村长家里，献祭，投河，说是要让龙王爷息怒。
再次睁眼，我看着面前容光焕发准备出门的父子二人。
小声笑了一下，“希望你们不要冲撞到龙王爷。”
1.
被水包裹着的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眼前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我是被溺死的，所以我只能盘旋在这个村子附近，并且要承受每日都要重复一遍又一遍临死之际的痛苦。
当游魂的时候，我无意得知我的死另有蹊跷。可我无处申冤，我恨，我恨天道不公，我恨我的家人重男轻女，我恨好心没好报。
“啪！”后脑勺一阵钝痛，将我的思绪打回来。我转头看去，是我的奶奶。我重生了。
“臭丫头，馋死你得了！一直盯着弟弟吃饭。”奶奶说着，朝我的脚下啐了一口，走出门外。
我转了转脑袋，往四周看去，破旧不堪的小屋，以及空气里一直弥漫着的下雨前夕的水汽。
温热的血液流淌的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了，让我一时有些恍惚。
我朝门上的日历看去，上面明晃晃地写着端午节三个字。
哈，老天待我不薄，竟然回到了这个时间点。
我从小就能闻到下雨前空气中弥漫着的水汽的味道，端午前夕我们村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雨。
还以为今年的龙舟比赛不能进行了。
不知怎的，偏偏在端午节那天出了个大太阳，村里人都说是龙王显灵。
可只有我知道，这是暴雨前的宁静。我闻着空气中浓厚的水汽，看来不是一场小雨，要是去参加龙舟比赛，那可能只有一个有去无回的结果。
上一世，我好心告诉爸爸，待会会有暴雨，太危险了，还是不去得好。
当时他怀里还抱着五岁的弟弟，要带他去看赛龙舟。
还不等爸爸开口，弟弟就吵闹起来。
“我看你是因为爸爸不带你去看龙舟你才这样说的！爸爸可是要去比赛的，这是光宗耀祖的事。”
许是奶奶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男孩子做任何事都是在光宗耀祖，这四个字说得字正腔圆。
听得爸爸原本冷漠的脸突然变得开心起来，摸摸弟弟的头，夸他懂事。
一转头，劈头盖脸地骂我不懂事。
“小女孩家天天就想着跑出去玩，不知道帮家里做点事，等过段时间把你卖给隔壁村那个傻子。”
他从来不会在我面前掩饰他的恶意，我知道他说到做到。
但我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善念，说不定帮助爸爸躲过这一劫，他就会想到我的好，说不定就不会将我卖了。
于是我偷偷将爸爸的船桨藏起来，试图帮他躲过这一劫。
但是爸爸却开始大发雷霆，嘴里谩骂着什么婊子之类的难听的话。
手上还不住地推搡，这动静把妈妈和奶奶都闹了过来。
我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妈妈，希望她能理解一下我，可是不会。
她上来就扇了我一巴掌，就算我说这是为了爸爸好，可她听了不只没有停手，更是变本加厉地打我，我不过是个12岁的小孩，根本受不住这样的毒打。
我后来才知道，她比我更希望爸爸死掉。
就算我后面想要把船桨拿出来，可我张嘴就是一口猩红的血液。
没有人管我，没有人在乎我。我就这样躺在泥巴地上，淋了一天的雨，伤口被雨水冲刷，血水蔓延了一地。
可我居然还留着一口气，听着耳边传来急促地走路的声音，我以为是爸爸妈妈来救我了，他们看到下雨一定相信我说的话了。
爸爸将我抱起，这是在我记忆里他第一次抱我。
虽然他抱我抱得很松，我随时都有要掉下去的危机，但我还是眷恋着一刻的温暖。
直到脚步停下，我睁不开眼，只能听到爸爸讨好着说着什么。
“她奶奶说她端午前说了不好听的话冲撞了龙王爷，反正还留着一口气，不如就给您拿去用吧。我也不要五千怎么样，给我四千就行。”
“能带大宝到城里住的脚路费就行。”
接着我听到村长的声音，原本在我耳里慈祥的声音此时却如恶鬼索命一样令人心生寒意。
“她先前说了什么话？”
接着就听到爸爸将出门前的那些事都一一说给了村长听。
村长一个激动起来，拍案而起。
“定然是你家丫头说错了话，才让我们村子里的壮丁都死了的。”
“不然怎的别的村的船不翻，就我们村的翻了！”
“我看你这女娃原本就是不祥之物，你还想要钱！”
我听着眼泪直流，我不是…我不是…
但是我说不出话来。
他这话让爸爸更是不知如何回嘴，直接将我放置于地，退避三舍，不敢再靠近半分。
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肌肤接触的地方传来，让我觉得骨头缝里都渗透着寒意，后来我的意识恢复了一些。
不知道爸爸和村长如何商量的，等我醒来已经在一个长方形的木质盒子里。
箱子没有封紧，只是虚虚盖着，我还能呼吸，可是我的嘴巴被堵着，不能呼喊。
我试图用手去推，可是我没有力气，只能轻轻敲打发出一点动静。
听到有脚步声走来，我手掌敲打得更快，我不想死！
来人显然也听到了我的声音，但是也只是站在我的旁边。
“丫头，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什么找你爸去，我也是没办法才想出这辙子啊。”
他说得感人心脾，听着很是无奈。可到我耳里，只觉得这是恶心的，虚伪的，什么无奈需要一条命去填补。
我快死了，我浑身很痛，又饿，又渴，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顽强的生命力。
此时的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忏悔。
当我成了游魂，听到他们讲话，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我昏昏噩噩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抬起了我所在的箱子。
我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听到了有人在吹拉弹唱，节奏古怪，以及一阵急促的敲鼓的声音。
听到有人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话语，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我想要逃，可我连撼动箱子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如今它已经被封死了。等着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极大的恐惧在我感受到失重的时候迸发出来，我被抛下河了。
岸上开始放鞭炮，可是我不明白。
鞭炮不是为了庆祝喜庆的事情才放的吗？我的死是值得庆祝的事吗。
水从箱子的缝隙涌进，将我包围，掠夺我的空气，堵住我的耳朵，我开始耳鸣，我张嘴想呼救，可一秒就被水占领了。胸腔开始发痛，我感觉到一阵火辣。
恨意，滔天的恨意。
我的意识逐渐远去，等我再次有意识已经成了游魂。
不知为何我无法轮回，只能当一个游魂。无法离开村庄，每日还要感受一下溺死的滋味。
当游魂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去找了爸爸妈妈，可我人去楼空。
我家的门口站着一个女生，我飘过去一看，是隔壁山头支教的王老师。
王老师曾经对我说过，“我希望全天下的女性都能有书读。”
她来干吗？爸爸不是早就告诉她不会让我上学了吗？
她就那样站着，用一种我道不明的眼神注视着一个方向。
我跟着看过去，发现是我平时割猪草的地方。她看了一会儿，转头就走了。
原本就破旧的房屋此刻空无一物，只有门口挂着艾草，艾草有驱魂的作用，我进不去我的家，更不敢靠近分毫，因为我一碰到艾草就痛。
我只能四处游荡，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村长家里。
村长此刻正一脸开怀喝着酒，在跟对面人聊着什么。
完全看不出先前说那些愧疚的话的人是他。
他们家没有挂东西，我可以进去。我凑到村长旁边，想要听他们说的什么。
“唉，多亏了你啊虎子，想出这么个法子。那些村民也是个傻的，说有龙王还真信了。”
“尤其是那个丫头，哟，也是惨，她爸也是昧良心。送来的时候都快没气了，最后两千块给他打发走了，我还骗他们这是不祥的，不离开这里容易引祸上身啊。”
“这不，灰溜溜地就跑走了。”说着哈哈大笑，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旁边叫虎子那个大汉倒是没他这么开心，反而表情有些忧虑。
“我劝你最好尽快把贪了的钱捐了，二十条人命呢。”
“还有那小姑娘。”
村长摆手拒绝，皱着眉头，带着点狠厉的眼神。
“人都死了，还管这些干吗，谁知道要下雨啊，要在平常，这朽木雕的龙船也能划。活该他们命不好，平日里他们也没少偷奸耍滑。我一说这第一名能有一万，平日里好吃懒做的一个个都愿意给钱给我去买船。”
“只能说天要收了他们。”
像是说服了自己，脸上也不再皱眉，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
接着说道，“至于那小姑娘，更不是我的问题，怪就怪她生得不好，那可是她爸亲自送上门卖给我的。”
接着眼神一转，往旁边的虎子看去。
阴恻恻地说，“找人祭祀龙王这个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你别想着脱身。”
虎子一听，立马泄气，捂着脸，微弱的话语从指缝里传出，似乎还带着几分悔意。
“我没想到你真去做啊。”
我就算再傻，我也听出来个名堂。原来是村长贪了钱，害的船翻了。为了祸水引东，才编造谎言，说是我们村冲撞了龙王爷。需要一位妙龄女子去献祭，才能平息龙王的愤怒。
如果说那些人活该，贪那一万块的钱才死的。
那我呢？我又何等的无辜？如果不是我去死掉，那是不是还会有另一个女孩子死掉？
为什么只要女孩子？因为他觉得女孩子不值钱，总会有人愿意将女孩子卖给他。
2.
重活一世，我要让他们付出该有的代价，该下地狱的统统都下地狱，反正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我体验过的一切，他们也得体验一次。
思绪回炉，我才发现我刚刚发呆时不经意看着弟弟，他碗里是家中唯一的粽子。是村长送过来的，每户都只有两个。
好东西在我家都是紧着男的吃的，就连我的妈妈也在这种思想的灌输下，认为生我就是生了个没用的东西出来。
弟弟以为我是馋了，才一直盯着他看。他可能觉得我的反应不够符合他的恶趣味，故意夹起块只有糯米的粽子边角，像是逗小狗那样。
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要是以往我肯定眼馋地看着那块边角直流口水，然后被他诱引过去，一口吃下。
而我的弟弟却会开始撒泼打滚，假哭，光嚎不掉一滴眼泪。直到把奶奶闹来，说是我抢他的粽子吃。然后又是免不了一顿斥责和毒打。
但在下一次我还是会忍不住，因为我活那么大了，从来没吃过好的。家里有什么好的，都是紧着弟弟。就算能从弟弟的手指缝里漏出一点点好的，我都觉得心满意足。
看着对面明明才7岁的男孩，眼底却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满满恶意。
我只觉得胃里发出一阵阵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