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街上，长公主拦下了与我青梅竹马的裴晏清。

长公主眉眼带笑，说自己对裴晏清一见钟情。

如果得不到裴晏清的爱，她会死。

裴晏清信了，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长公主。

将家族寄托抛于脑后，也弃了手中的圣贤书。

一心期盼与长公主长相厮守。

可是他不知，长公主接近他是为了她心上的凌将军。

被当街拦住的裴晏清满脸通红，双手颤抖。

手里新买的书籍，被他捏在掌中发皱。

他眼睛微亮地盯着拦在他前面的长公主云渐语。

他的眼里再也没有我的身影。

我瞬间从前世经历过的一切中清醒过来。

和上一世一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这一次我默默退后了几步，拉着贴身侍女春芽转身离开。

到了僻静的地方，我郑重地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春芽，开口告诫她。

「将几日前的事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面对春芽眼里不解的目光，我没有过多解释。

春芽在我的目光中，紧抿嘴唇，使劲点了点头。

她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

几天前的春日宴上，我带着春芽去小花园透风，见到了京城第一美人长公主。

她被几个交好的贵女围在中心。

她神色倨傲，绝艳的面容在阳光下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我是一定会嫁给凌将军的。」

「回头跟你们家中的兄弟都知会一声，别挡着我家凌将军的路，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周围的贵女们连连点头称是。

「至于那个即将要到京城的裴晏清。」

说到这里，她眉头一皱。

「不过是个破落户出身，在小地方待久了，真以为到京城就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蜀地神童，状元之才，呵，本公主亲自去会会他。」

说到此处，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了一下发髻，满头珠翠晃人。

「若只是个空有其名的草包也就罢了，否则……」

她语调轻轻，眼里却带上了狠毒之意。

「就只能毁掉了。」

她这样说，将手旁开得正盛的芍药折断，丢在地上，抬脚将其碾进泥里。

花朵破烂，暗红色的汁液染脏了她的鞋底。

云渐语厌恶地皱眉。

周围几位贵女皆浑身颤抖了，低着头，不敢对上云渐语的脸。

那天，我在惊吓中踩断了一段枯枝，在被发现前拉着春芽逃走。

我担惊受怕了几天，最终将这件事告诉了裴晏清。

怕他不相信我，我还拉上了春芽为我作证。

裴晏清并没有听我的，他无视了我的告诫，一头扎进了云渐语的局中，

成为了其中一颗注定会被废弃的棋子。

而我呢？因为介入此局。

在一个赏花宴上，被长公主哄骗带走。

她从我身上剥下了我的肚兜，粉色的肚兜被她用手指挑起，

在手上揉搓把玩，

右角隐约能看到一朵小小的五瓣樱花。

在我羞愤的目光中，云渐语笑得一脸得意。

「梁樱，我知道那天躲在树丛的是你。」

「你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误了本公主的大事，你也没有好下场。」

「对了，这还包括你家即将送进宫的梁月和你身边那个侍女。」

她染了红色蔻丹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

「梁樱，你不想她们死，也不想毁了整个梁家吧。」

最后，我的确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的肚兜落入了无数人手中，我的名声尽毁。

刚入宫的堂姐梁月，被我连累，

还没有侍寝就入了冷宫，悬挂在了冷宫的房梁上。

大伯愤然与我家分家，并将我从族谱中除名。

而春芽，悄无声息地溺毙在了池塘里，被池水泡得面目全非。

云渐语顺利完成了她的计划，毁掉了裴晏清。

她找人自导自演了一场戏，乘机挑断了裴晏清的右手。

又在科举当日对着裴晏清盈盈落泪。

「裴公子，我虽然爱你，但是梁小姐跟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她现在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她比我更需要你，我可以退出。」

「本宫以后绝不会出现在裴公子面前，祝你们恩爱白头。」

云渐语捂着脸跑开，掩住了她手帕下嘲讽的笑容。

裴晏清没有参加当日的科举，不管不顾地闯入了我的闺阁。

他看不见我的苍白与憔悴。

他看着我，满眼厌恶。

「梁樱，你是不是有病，你自己不知廉耻，出去乱来。」

「你的肚兜在谁手上你就去找谁呀。」

「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要为你这个破鞋负责。」

「你凭什么管我和渐语的事情，相识一场，你便自居我未来夫人了？」

他语气嘲讽。

「就你这样的，别说我没有娶，就算我瞎了眼娶了，也该早早休你回家。」

当时，我划破了我的手指，在纸上写下来自证清白的血书。

那把沾染了我鲜血的匕首就摆在一旁，被他拿在手上，一下插进了我的心口。

「你若是死了，我和渐语就再没有阻碍了。」

剧烈的疼痛让我意识模糊，嘴里大口大口吐着血，我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摆，想告诉他。

「这是长公主设下的局。」

我却被他一脚踢开。

他甩门离开，没有回头。

任凭我无声地死在了冰冷的地上。

2

我拉着春芽回府的时候。

书籍已被裴晏清扫落在了地上，他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长公主。

他痴迷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

这一瞬间，我荒唐地觉得，那个我记忆中的裴晏清，已经被杀死。

那个清风霁月的晏清哥哥。

那个出现在我生命里，朝着我伸出手的晏清哥哥，死在了云渐语的石榴裙下。

很小的时候，我因为女红做得不好，被娘责打了手心。

我躲在花园的墙根后，对着红肿的双手哭得满脸泪水。

裴晏清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一头从墙头摔下来，月白的衫子上满是泥土印，头上顶着杂草。

她笑得一脸温和。

「你为什么哭呀。」

得知原因后，他隔着手帕轻轻揉着我红肿的小手安慰。

「没关系，学不好就学不好吧。」

「我爹说了，我是注定要当状元的，到时候，我就上你家来提亲。」

「我会保护你的，这些东西，你不会也没关系。」

裴晏清那时，是个孩子，顶着一张稚气的脸，做出了终生的诺言。

他当没当真我不知，但是那天，他的身影的确在我心里落下了涟漪。

年少清浅的喜欢转化为爱意，让我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

而现在呢，我抚摸自己的心口，我再也不会为他心动了，

那些汹涌的爱意，都在上辈子的绝望和悔恨中消亡。

3

回到府里的时候，大伯也在。

我见了礼，刚要离开，被爹娘叫住。

「樱娘，咱们家好不容易被调回京城，多亏了你大伯一家出钱出力地运作。」

「你堂姐月娘不日就要入宫，如今后位空悬，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那个位置上，同样也盯着即将入宫的女子身上。」

「我知你与晏清在蜀地一直交好，晏清看着也是个好的，我们并不反对你们的婚事，但在这个结骨眼上，梁家的一言一行都落在外人眼中。」

娘亲神色担忧地看着我。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还是尽量少密切地相处吧。」

我都明白，虽然我朝对于男女之间的相处并不算极为严苛，男女之间带着侍女随从一起出游也是常事，但都举止有分寸。

女子的名节依旧是十分重要的。

「娘，你放心，我知道的，定不会失了梁家的脸面。」

得了我的保证，爹娘的神色缓和了一下，大伯也满意地点头。

我其实知道，大伯并不愿意让堂姐入宫，

梁家一直都未想过靠送女子入宫博圣心。

只是大选落在了梁家头上，而堂姐梁月，是唯一适龄之人。

哪怕万般不舍，大伯也只能将其送入宫中。

不盼荣华富贵，只求在深宫里平安度日。

若是再能诞下一个小公主，也能安抚寂寞的膝下。

想到了上辈子的结局，因我而死的堂姐，我看着大伯的眼里多了一些愧疚。

有些事，我既已知，还是早早避让的好。

我看向他们。

「我和裴晏清是不可能的，他不会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他，我们还是离裴晏清家远一些吧。」

「我与裴晏清不过是相识，并没有婚约。」

爹娘看着我的眼神中带了一些不认同。

「樱娘，京城确实比蜀地大，只是富贵易得，真心难求。」

「爹娘不希望京城的风光迷了你的眼。」

看着爹娘看着我的眼神，我无奈说出了今日之事。

「长公主或对裴晏清有意，裴晏清也是真的上心。而二人中间还有个凌将军。」

我话到此处，见到了三人沉思的神色，也没有出言打扰。

爹娘和我回到京城才几日光景，也是早已经听说了长公主痴恋凌将军的事情。

大伯一直在京城，更是十分清楚。

云渐语曾经数次在皇上面前各种请求赐婚。

皇上心疼自己的妹妹，放出话来，除非凌将军拿下文武状元，才放心将妹妹嫁给他。

其实，局外人都十分清楚，皇上不可能将云渐语嫁给凌将军。

深受皇恩的长公主和手握兵权的凌将军，

但是，云渐语当真了。

为了她的心上人，任何挡着前面的障碍，她都会清除干净。

而现在云渐语找上了裴晏清，不过是一瞬，大家都已清楚。

今年的科举，最有期望考上状元的，除了被她恐吓的京城贵族，

只剩下一个来自蜀地的裴晏清。

这个来自蜀地、才名远播的神童。

4

裴晏清，是我父亲下属的儿子，父亲外放蜀地时，与裴家交好。

父亲刚到蜀地就听说了裴家有个文曲星，小小年纪就文采斐然。

文人爱才，父亲设了宴，将裴家请到了府里。

裴晏清一出现，我就认出了是那日翻过我家墙头的小哥哥。

他的确是个读书的料，在父亲的询问下回答得头头是道。

一来二去，两家就这样相熟了起来。

我和裴晏清也的的确确算得上青梅竹马。

曾经无数次，我在闺阁里暗暗欣喜，我的心上人是一个这样优秀的男子。

他惊才绝艳，长身如玉，眉眼里全是矜贵。

离开蜀地那日，他送我的马车到城郊。

他追在马车后面大喊。

「樱娘，你在京城等我几日，我就去寻你。」

我在京城等了，他也的确来了。

只是曾经落在我身上的眸子，再也没有我的身影。

一个普通官员家中的女儿，哪怕再好。

又如何比得上容色倾城，金尊玉贵的长公主。

这一次，我想站在局外亲眼看到裴晏清的结局。

我想看看，他选的这条路，到底能走到哪里。

5

长公主与裴晏清神童的传闻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云渐语是个高调的性子，再加上她前几日与凌将军拌了几句嘴。

眼下行事就更为放肆。

她和裴晏清频繁出现在各家书局。

带着他去赴每一场读书会。

我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帽帷将我的脸遮掩得十分严实。

我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书局中。

裴晏清正站在人群中央高谈阔论，引得周围的人群一阵喝彩。

面对着众人艳羡的目光，裴晏清的眸子中多了一些得意之色。

云渐语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站在他身边，脸上带着笑意。

我却见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

整整五日，相信她已经完全确定了一件事。

裴晏清是真的有才。

我将银子放在了桌子上，起身离开。

他不会知道的，这些才学，是他的催命符。

上辈子，我曾经无数次告诉他，避开长公主，在科举中藏拙。

而他呢？

他鄙夷地看着我，一字一句。

「梁樱，你是不是嫉妒渐语，她得到了我的爱，而我会为她拿下状元夫人的名头。」

「日后，她还会正大光明地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

裴晏清，他是一点都不知道云渐语和凌将军的纠葛。

或许他知道，但是他坚信云渐语是真的爱他。

6

堂姐入宫后，我在府里弹了几日琴。

就算是这样，京城的消息依旧堆满了我的案头。

长公主包下了一栋酒楼，给裴晏清介绍了一大群朋友。

侍郎府寻花问柳的二少爷。

家缠万贯但嗜赌如命的富家子弟。

赌石必输的冯少爷。

……

有了这群朋友，裴晏清逐渐将圣贤书抛于脑后。

跟着二少爷去花楼一掷千金。

跟着富家子弟一次次下注。

切开了一块块赌石。

裴晏清赢了，云渐语为他喝彩。

裴晏清输了，云渐语替他还清所有赌债，并且鼓励他再次下注。

裴晏清的父母一次次劝阻，将刀横在脖子上，都没能拉回他的心。

其实裴夫人曾上过我家的门，想要见我，被我母亲以家中有待选宫妃拒了。

自从我上次在家中说了那番话，父亲母亲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

就自觉与裴家疏远了。

眼见着裴晏清在京城闹出的风波，越发觉得裴晏清是个烂泥不上墙的，就更不待见裴家了。

几次三番，裴家也就再不上门了。

我将消息用火折子一把烧了，继续练我的琴。

7

丞相千金的花宴上，我再次见到了裴晏清。

他脱下了往日常穿的月色长衫，换上了嫩青色华服，领口衣摆皆是金丝，整个人流光溢彩。

墨发被雕花玉冠束起，更衬得面色如玉，公子无双。

他跟在长公主身后，下巴微微昂起，一脸傲色。

众人皆知道他是长公主的新欢，对他也颇为客气。

我躲在人后和一个贵女交谈。

「梁樱。」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我有些不耐烦地皱眉。

转身应了一声。

「裴公子。」

裴晏清似乎一点没有看到我疏离的语气，急不可耐地跟我显摆。

「许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落入人群都找不到，若不是我与你从小就相识，根本就认不出你。」

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带上了嫌弃的眼神。

「你怎么穿的还是这种料子，你大伯没有给你买新衣服吗？要不要我送你一件。」

我退后了一步。

「不劳烦裴公子了，这身衣服是我母亲做的，我很喜欢。」

其实，这件衣服的料子是宫里赏的，自然是十分好的。只是裴晏清家中并不富裕。

同样的粉色衣衫，他根本看不出料子的不同。

云渐语这时走到了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

我连忙跪下行礼。

「你就是梁樱，起来吧。」

「长得还行。」

「听说，你和裴晏清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这情谊是不是远超一般人？」

迎着云渐语的目光，我缓缓起身开口。

「回长公主，臣女与裴公子确实相识，不过是因爹娘在场，见过几面而已，并不是青梅竹马。」

「更没有什么别的情谊。」

「哦，是这样吗？」

长公主似笑非笑地开口。

这次，我还没有回答，裴晏清就上前拉住了云渐语的袖子。

「当然是的，我和梁樱只是见过几次，看她孤零零在这里，上前打个招呼。」

「你看她那副穷酸样，到了京城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裴晏清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些警告的意味。

「我的心里只有渐语，她梁樱算什么东西。」

云渐语失笑出声，从裴晏清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眼睛一闪而过鄙夷的神色。

「晏清惯是会夸人的。」

看着二人一起离开，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将自己藏于人群中。

8

回府的马车被带偏了。

我撩开车帘的时候，车夫正被一把刀横在脖子上，面露惊恐。

我捂住了想要尖叫的春芽，给她使了一个闭嘴的眼色。

我缓步从马车上下来，跟着一个蒙面人到了一个小木屋。

屋门被打开，红色华服的女子背对着我。

我跪下行礼。

「臣女参见长公主。」

修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云渐语的脸就出现在我眼前。

「我调查过你了，梁樱。」

「你和裴晏清就是青梅竹马，并且那日在春日宴上跑走的是人是你吧。」

在云渐语的逼视下，我轻轻回答。

「是。」

云渐语收回了自己的手，掏出帕子擦拭手指，将帕子丢弃在地上。

「算你诚实。」

「虽然我不知你为何没有将春日宴的事情告诉裴晏清，但我奉劝你，闭上你的嘴。」

「惹了本公主的人可是没有好下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