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前夕，妈妈给我发短信，说我如果不把彩礼给她，她就要告我。
她说我是不是以为找了后盾就可以和妈妈对立。
是不是她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就为了白送我去孝顺别人。
她说，我如果不把彩礼给她，她就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
可她要我的彩礼，是为了给她侄子付新房首付，还要我结婚后用工资来付房贷啊！
1
妈妈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她说：【我把你养大，我和你算账了吗？】
【你结婚后还照旧把工资上交吗？结婚前最后一次给我钱，为什么不能把彩礼给我？】
【你管我把钱用到什么地方，钱给我了就是我的！】
【你表哥是我苏家的血脉，我帮他怎么了？】
【养你又有什么用，把你养大了，你现在和我离心，我早就说过，你是个白眼狼！】
【我告诉你，你赶紧把彩礼钱转给我，别逼我去法院告你！】
妈妈能告我什么？
有哪条法律规定，我要把彩礼钱，拿来给我一个没见过几面的表哥买房子。
我说：【结婚不是赎身，不把你从小到大给我花的钱还给你，我才能获得自由。】
【你如果要说从小到大，那么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从小到大，你没尽到过一个做母亲的职责。】
【你总是跟我说，你养大我有多辛苦，可是你的辛苦只是用来抚养你哥哥的儿子的！】
我把消息发过去，我妈的电话立即追了过来。
看到来电显示，我根本不敢接。
我知道接通后我将会迎来什么样的噩梦。
妈妈的咒骂声太恐怖了。
可是我不接电话根本无济于事，因为妈妈有我家门的钥匙。
她直接闯进了我家。
然后，一把把我从上揪起。
“你还睡得着，你还有脸睡！”
我没睡，我只是哭累了。
刚才我等着电话自动断掉，一滴眼泪毫无征兆滑落，然后我就这样抱着自己哭了起来。
妈妈不听我解释，直接一个巴掌扇到了我脸上。
“黎之言，你姓黎我姓苏，我就知道养你是白养！”
“哪家女儿不帮衬家里的男丁，怎么就你特殊！”
“村子里多少女孩哪怕出去做按摩，都要给自己爸妈的儿子挣回一套房来，可你呢！”
我妈指着我的房子转了一圈。
“你挣了钱，先给自己买了窝，你也配！”
“你知不知道家里难成什么样子，全家人为了给你表哥弄一套房有多发愁，你不管，你全都不管，你就是个外人！”
“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黎之言！”
妈妈最后怒吼着叫出我的名字，再一次提醒，她一直认为在替别人养孩子。
妈妈和爸爸明明是因为相爱而结婚的，她为什么不喜欢她和爸爸的女儿，为什么憎恶我。
妈妈说：“你少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什么都没做错，但凡你懂事点，听话点，我也能像疼你表哥一样疼你！”
我苦笑，嘴角生疼：“妈，我现在不奢求你疼我了，你既然一直把我当外人，那以后，我们就断了联系吧。”
2
“你做梦！”
我妈脸上怒气横生，胸前起伏数下。
“能耐了，你真是能耐了。
你现在翅膀硬了，你就想甩开我，这么多年，我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
你现在有了依靠，就想跟我断绝关系！”
我反问她，一直把这句话挂在嘴上的不是她吗？
我只是在遂她的意。
她闻言，怒意不减反增。
微愣之后，她再次爆发。
“好好好，你现在跟我翻旧账，记我仇是不是？
想跟我划清关系，你也得先把彩礼给我！
别以为你耍这种心机，就能把钱私吞。”
钱钱钱，这个时候她在意的，还是钱。
她的工作很好，每月工资远超大多数人。
她活得根本不辛苦。
如果不是把大部分钱补贴给她哥哥家的儿子的话，她完全可以生活得让很多人艳羡。
因为她只需负责她一个人的生活就可以了。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是靠自己。
小学的时候，我靠捡垃圾赚钱吃午饭。
中学的时候，我靠替同学跑腿赚资料费。
大学的时候，更是没日没夜做各种兼职，不然根本没办法凑够对于没有任何后盾的我来说，简直天文数字的学费。
到毕业，我参加了工作。
我以为我的曙光终于来了，可是没想到，即便在实习工资打八折，而且只有基本工资的时候，妈妈还是让我把绝大多数的工资上交给她。
她说，她不会害我，她怕我乱花钱，给我存着。
可是，我即便手里拿着我所有的工资，也勉强只够温饱。
上学期间没饿出胃病，工作后有大把时间赚钱了，我却把身体弄垮了。
到后来，我升职加薪，她第一时间到我公司里去闹。
说我不告诉她工资有多少，说我吃里扒外。
闹得高层都露面，她才罢休。
自那之后，我好几年都没有升职，好几年都生活在同事异样的眼光中。
如今，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组建家庭，她又出现了。
她跟我未婚夫闹，跟我未婚夫的家人闹，就连未婚夫的妹妹，都因为她换了工作。
她把所有人打扰遍，然后再来到我面前。
说我结婚了不能不管她。
说我即便结婚了，也要被她随叫随到。
也要把绝大多数收入，上交给她。
我也曾以为，她只有一个人，所以缺乏安全感。
可在我问她的时候，她却盯着我笑。
那种笑怎么说呢，让我每次做噩梦的时候，总会把一切恐怖的情节，自动兑换成她笑着的脸。
那种笑，在嘲讽我的不自量力，在嘲讽我的自作多情。
在说，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也配？
她把一个账本甩到我脸上，让我惊地一奓。
她让我好好看看，我自以为她为拉紧我，而从我那里弄去的钱，究竟都花在了哪里。
每一笔，后面都跟着一个相同的名字。
那个名字，姓苏。
我深深喘了口气。
就像坠入深渊后，被不断拉着下坠，最终好不容易破出水面，深深吸的那口气。
我说：“你要彩礼是不是?
是不是只要我把钱给你了，你就和我不再来往，不再折磨我?”
3
妈妈离开了。
她没回答我。
只是离开时满是失望。
她说我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眼里唯独没有她这个妈。
就这样沉寂好几日，妈妈竟然又来找我。
下楼的时候，我脚步虚浮。
我怕她又在公司闹起来。
可是这一次，她竟然举动和她的打扮一样得体。
双手握着包包的手提袋，站在楼下刷卡机前，规规矩矩地等我。
越靠近她，我脚步越慢。
她却在见到我后，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
我立即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有人跟我打招呼，叫我“黎总”，我也忘了回应。
“你这孩子，人家跟你打招呼呢，你怎么也不答应人家。
当了领导，也不能摆架子。”
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过她最温和的嗔骂。
那骂简直不是骂，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面对让她无奈又宠爱的女儿。
我落荒而逃，明明离闸机很近了，我还是没能迈出最后一步。
回到办公室后，我把手机放得远远的，又时不时拿近了查看。
没有，没有消息。
妈妈为什么没有发消息给我。
按照平时，我如果敢这么对她的话，几年前大闹的那一幕随时都会上演。
可是现在，这么平静。
战战兢兢直到深夜，大厦保安上来巡逻时，我才拿起包，一步一步，踩着楼梯下了二十三楼。
下楼后，却与妈妈直面相撞！
她还是用刚才吓跑我的笑，拉住我：“之言，跑什么，我是妈妈。”
我强迫自己镇定。
我说：“你什么事吗？”
她脸上笑意更甚：“能有什么事，我去你家里了，你怎么换了密码锁，我都进不去。”
我使劲吞咽一下，要来了。
我害怕的，还是会来。
我说：“那是我的家，我们既然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以后，就没有再去的必要。”
那天妈妈走后，我还是给她转了账。
不过是从我专门用来存款的账户转出去的。
她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收到转账后，她一直到今天，才有了动静。
要来了也好，等她做完想做的，我因过去而做的噩梦，才能结束。
对面人的脸终于出现了裂缝。
她又盯着我，熟悉的讥讽毫不留情地砸向我。
她退后一步，和我分开距离，然后优雅地理了下耳边的碎发。
“我今天去找过你未婚夫了。”
我猛地抬眼：“你去找他干什么，我不是把钱给你了吗？”
她哼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一个才认识多久的男人让你这么上心。”
她拉着我的胳膊往门外走。
“你未婚夫跟我说了，他彩礼钱还没给你。
你的钱，哪来的？”
我全身温度急速流失，脸上血色尽数退去。
我说：“我项目奖金是打到别的卡上的，你不知道也正常。”
“钱是我自己挣的，我自己存起来，有什么不可以。”
我死死攥着衣角，冷汗让我后背冰凉，我感觉身上的汗毛都要激得竖起。
妈妈停下来，嘴角一点一点，慢慢弯起。
“原来你早就跟我耍心眼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知道，我完了。
4
我说，我新开了账户存钱，是在她那次来公司大闹之后。
不然我也不会有钱买房。
她点点头，信了我说的。
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赶紧去追，可腿上灌了铅。
到最后，我只能瘫坐在地，望着踩着高跟鞋不断离去的她，去毁掉我的未来，我的一切。
妈妈总有太多方法摧毁我。
我小学时性格孤僻，被人孤立。
那时有个新转来的同学不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主动向我靠近。
我也是和她开开心心玩了几天的。
等我会笑，会用正常表情表达心情的时候，妈妈发现了我身上的变化。
她单独找到那个同学，用化着浓艳妆的的脸，弯腰凑近她，裂开嘴，露出牙齿，说，我是个没爸的野种。
她跟我玩，也会被她的爸爸丢弃。
不到十岁的孩子，被她吓得还没把整个校园逛遍，就再次永远拒绝了一个城市。
那个同学再次转学后，取代她出现在我身边的，是四起的流言。
他们说，幸好没跟我在一起玩，我有一个怪兽变身的妈妈。
会恐怖地吃掉所有人。
长大后，人们会对这样的话报之一笑，说声幼稚。
可那个时候，仅在童年时带有童话色彩的噩梦，却伴随我一生，让我直到现在，都不敢轻易交朋友。
妈妈在那时曾对我说：“你怎么敢和那种家庭的孩子玩啊，你不自卑吗？
我这是在救你，你怎么一点都不理解我的苦心？”
我红着眼眶，使劲抹了把泪，然后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再也没出来过。
直到现在，我还是被困到了那个房间。
我不知道妈妈这次会怎么做。
巡逻保安再出现的时候，我从地上爬起来。
我感觉不到自己的灵魂还在不在，行至半夜，才回了我给自己买的新房子。
我以为，有了新房间，我就可以不再住旧房间。
可是不是的。
因为新房间里，有旧时不肯放过我的人。
妈妈把苏家人接过来了。
因为妈妈来过很多次，物业认识妈妈，用备用钥匙给妈妈开了门。
密码锁为什么还设计钥匙孔？
站在我面前道歉的保安挠了挠头：“可能是怕密码锁没电吧。”
“黎女士，实在对不起啊，你妈妈和她带来的那一家人实在是……我们整个物业的都招架不了，只能放他们进去。”
我摇摇头，为难一个打工人干什么。
独自上了楼，站在门前，我握住门把许久还是推开了门。
我实在太累，为拖延时间，又爬了十层楼，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不管外面人怎么闹，我把卧室门上锁，无论他们怎么砸，我都不理会。
这种情况下，我竟然睡得很沉。
我竟然自结婚以来，第一次一觉到天明。
虽然只有几个小时，可是我像是睡了三十年那么久。
一觉醒来，我睡的房间就换了新地方。
决定舍弃后，原来做什么都很容易。
洗漱好后，我走出卧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