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是中国古代小说发展的鼎盛时期。产生于康乾年间的《聊斋志异》《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是清代最有成就的志怪小说，后人将它们并称为“清代三大志怪小说”。

《子不语》的作者是清代文学巨擘袁枚，正编大约成书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共二十四卷。之后，作者又陆陆续续写了一些篇章，汇为续编，共十卷。全书收录志怪故事共计一千余则。《子不语》书名取自《论语·述而》“子不语怪力乱神”，意思是此书主要讲鬼神怪异之事。后来，袁枚发现元人说部亦有《子不语》，遂改名为《新齐谐》，取自《庄子·逍遥游》“齐谐者，志怪者也”，意为此书是部荒诞不经之作，与《子不语》题意相似。由于元人说部之《子不语》早已亡佚，所以后人仍多沿用《子不语》之名。整部作品文字简练、语言“反近自然”、亦庄亦谐，为读者展现了光怪陆离的人间百态，用幽默且晦涩的方式揭露了当时社会的很多弊病。

袁枚（1716—1798），字子才，号简斋，晚年自号仓山居士、随园主人、随园老人。浙江钱塘（今浙江省杭州市）人，清朝著名诗人、散文家、戏曲理论家、文学批评家和美食家。

袁枚少有才名，乾隆四年（1739）进士出身，授翰林院庶吉士。乾隆七年（1742），外调江苏，先后赴任溧水、江宁、江浦、沭阳等地知县。他为官勤政颇有政声，但仕途不顺，无意吏禄，被誉为“才如子建，政如子产”。乾隆十四年（1749）辞官，定居江宁，在小仓山购筑“随园”，自号“随园老人”。他六七十岁时仍然遍游安徽、江西、两广、湖南、福建等地，是一个非常有生活情趣的人。嘉庆二年（1798）去世，享年82岁，世称“随园先生”。

袁枚和晚明李贽的思想一脉相承，他不满当时的汉宋学派，尤其反对考据学。在诗文创作上，袁枚倡导“性灵说”，提倡抒写性情、遭际和灵感。他的诗文对当时文坛上的拟古和形式主义之风冲击很大，但其诗文内容大多抒发闲情雅致，吟风咏月，局限于士大夫的情致，缺少对社会生活的关注。他和赵翼、蒋士铨合称为“乾嘉三大家”（或江右三大家），又和赵翼、张问陶并称“性灵派三大家”，是“清代骈文八大家”代表之一。其文笔与纪昀齐名，时称“南袁北纪”。主要著作有《小仓山房文集》《随园诗话》及《随园诗话补遗》《随园食单》《子不语》《续子不语》等。

《子不语》成书于乾隆年间，这是清朝的封建统治从“盛世”逐渐走向“衰世”的时期。一方面清朝的国力在这一时期达到了鼎盛，另一方面中国封建文化的专制也越来越严重。乾隆时期所发动的“文字狱”是清朝数量最多、波及最广、历时最久的。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官员不敢妄谈国政，士人不敢轻易著述，一部分文人开始转向以想象和虚构为特征的文学创作。在这一背景下，袁枚的《子不语》应运而生。

虽然，袁枚在序言中说：“余生平寡嗜好，凡饮酒、度曲、樗蒲，可以接群居之欢者，一无能焉，文史外无以自娱。乃广采游心骇耳之事，妄言妄听，记而存之，非有所惑也。”意思是，他创作《子不语》完全是出于自身的兴趣爱好，记述那些奇闻异事也只是给自己和读者提供消遣。但通读全书，读者不难发现远远不止于此。当时的官场充斥着贪官污吏，他们徇私枉法，公然贿赂。袁枚对此深恶痛绝，他通过《子不语》来揭露当时官场上以权谋私、贪婪无厌、残暴虐民、曲断案情的贪官的丑恶面目，他用辛辣的笔墨对人情势利、道德沦丧等社会风气进行了讽刺和嘲笑。

《子不语》中的篇章，或是作者的亲友口述，或是出自当时的公文邸抄，或是直接采自他书，或是采自民间传说，或是采自自身经历，其来源非常广泛，所以能折射当时社会的方方面面，内容非常丰富。总括起来，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揭露封建官僚的腐朽黑暗。比如，《一字千金一咳万金》揭露了官场层层欺诈的现象；《锡锞一锭阴间准三分用》揭露了侍卫公然勒索通报钱的陋习；《张赵斗富》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的穷奢极欲。

第二，抨击科举弊端。比如，《李倬》诉说某督学为贪赃三千两而黜落了一位很有才学的秀才，导致秀才激愤身亡；《陈州考院》揭露、鞭挞了一位非常残忍的科举中人，他奸杀仆妇，恶贯满盈；《地藏王接客》直接对八股文进行了指斥。

第三，反对封建礼教和禁欲主义。比如，《鬼差贪酒》表达了对门当户对这种婚姻观念的反对；《歪嘴先生》描写教书先生张某给一位改嫁女子辩护，把鬼辩得哑口无言。

第四，反映世风日下、骗术盛行的现象。这些篇目无情地揭露了形形色色的骗子、骗术和骗局，详尽描摹了当时阴暗邪恶、尔虞我诈的世风人情。比如，《奇骗》中骗子利用人们喜欢占小便宜的特点，周密地策划了一个骗局，最后用假银子换取了真银子，而受骗者却又有苦难言；《偷墙》描写了骗子利用受骗者不懂满语，用他人的墙骗取了大笔的钱财。

第五，控诉程朱理学，揭露鄙陋习俗。这些篇目揭露了当时理学的虚伪，嘲讽、鞭挞了那些道貌岸然，心底肮脏的“正人君子”。比如，《平阳令》描写了平阳县令以惨无人道的方式凌辱娼妓，最后遭到鬼神的报复，误杀了自己的妻女，而自己最终也被活活气死；《裹足作俑之报》则对妇女缠足这一陋习进行了深刻的批判。

通过以上总结不难发现，袁枚虽然在序言中说，《子不语》只谈鬼神之事，但还是在很大程度上映射现实，体现了其鞭笞社会弊病，抨击科举，反对禁欲主义的思想倾向。所以《子不语》具有较高的思想价值，闪耀着个性的光辉。

在写作手法上，《子不语》文笔清新自然，质朴无华，自然流畅，且章法多样。有些篇章文辞简约，质朴无华，而有些篇章又写得情节曲折，一波三折，还有一些篇章写得正气凛然，大快人心……袁枚深得六朝志怪和唐人传奇的笔法，写起这类志怪小说可谓得心应手。

正如鲁迅评价说：“其文屏去雕饰，反近自然，然过于率意，亦多芜秽，自题‘戏编’，得其实矣。”

比如，《官癖》描写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太守做官成瘾，已经去世依然上堂理政，坚决不让位，新太守一语点破他的“官癖”，死去的太守无可奈何，只得“长叹一声而逝”，此篇情节曲折，耐人寻味；《赵大将军刺皮脸怪》描写了一位将军途经四川，勇猛地杀死皮脸怪的故事，此篇文辞简练，颇有豪气；而《三姑娘》《孝女》等篇目，却又写得委婉含蓄，别具一格。袁枚多变的写作手法，让《子不语》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意味隽永。

不过，《子不语》中也难免有糟粕之处。袁枚在有些篇章中涉有淫秽内容，下笔有时过于轻率，所以当时的统治者下令将其禁毁，现存的很多版本内容已经过删节。此次整理，原文以清乾隆嘉庆间《随园三十种》为底本，同时参考其他一些版本精心校勘，一些涉及淫秽的内容予以删减，并对原文作了流畅、准确的翻译，力求为读者提供一个方便阅读的读本。

(本文为谦德国学文库《子不语》全本全译一书前言，标题为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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