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刚入冬,我家邻居陈大哥和陈大嫂开着手扶拖拉机去山上砍取暖的柴,仅半天时间,俩人就砍了满满一车的木桩。
下山时,由于车速太快,在一个转弯处车子侧翻了,当时,他们两口子连同手扶拖拉机一起滚落到深沟里,夫妻二人被散落的木桩埋住,等被路过的人发现时,俩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事情发生以后,很快在村子里传开,都火急火燎赶往事发地点,然后大家齐心协力将他们夫妻俩人抬回自家院内,腿脚快的去隔壁村通知陈大哥的弟弟过来处理他哥哥的后事。
在村里,陈大哥和陈大嫂的口碑很好,谁家办事儿,他们两口子早早就过去帮着忙活,有困难求助于他们时,也会尽最大努力帮忙解决。
记得陈大哥刚买手扶拖拉机那一年,我家想去镇上卖苞米,可是老牛车拉着太费劲,我厚着脸皮去找了陈大哥。
陈大哥当时正往手扶车上装粮食,得知我的来意以后,他立即将自家的粮食卸掉,然后开车来到我家院内。
给我家刚卖完苞米,粮站就停收了,导致陈大哥家里粮食没有卖出去,因为这件事,我内疚很长时间。
陈大哥和陈大嫂这么憨厚的一对两口子,现在突然意外离世了,大家听说以后,纷纷落泪,不由得在背地里感慨:好人不长命。
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像陈大哥这样意外离世的,我们把它称为“横死”,不会在家里布置灵堂,而是要快速入土为安,要不然对整个村子都不吉利。
陈大哥的弟弟过来以后,赶忙安排人去镇上买棺材,然后找一个懂得看墓穴的老人,为他大哥、大嫂挑选一块墓地,之后在村里人的好心帮助之下,为他大哥、大嫂举办简单的葬礼。
在葬礼上,哭最凶的一个就是陈大哥7岁儿子,他拼了命阻止大家不许埋葬他的爸妈。
为了不耽误下葬的时辰,我家西院张大伯吆喝了一声“抓紧把孩子抱走,错过入土时间,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张大伯此话一出,立马走过来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直接将孩子抬到一边去。
听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低下头,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
等到陈大哥、陈大嫂下葬完,他们的儿子因为伤心过度,已经休克过去。
陈大哥年近四十岁才娶了陈大嫂,隔年生下儿子大伟,可以说是中年得子。
陈大哥特别宠爱自己的儿子,只要孩子想要的,他想尽办法去实现。大伟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比大多数孩子娇气的很,而如今爸妈都不在了,直接沦落为一个孤儿,大家非常同情他。
那天葬礼结束,我们以为大伟会被叔叔、婶子接到家里,可是实际情况却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陈大哥的弟弟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折腾了,然后揣进自己兜里,临走时给大伟买了大米、白面,还有两桶豆油,他找到村长“现在我大哥不在了,我要替他保管家产,你看看村里谁家愿意收留大伟,就让他过去吧,若是没人肯收留,回头我把他送到孤儿院。”
村长被陈大哥弟弟的行为吓了一跳,不愿意收养自己的侄子,然后还想霸占家产,天底下哪有那么好事儿,在陈大哥弟弟即将离开时,村长把他喊住了“这可是你大哥的亲骨肉,你居然不闻不问,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你还有良心吗?”
陈大哥和他的弟弟没有血缘关系,当初陈大哥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山上,然后养父去山上放羊,瞧见他躺在杂草中,见四周没人,养父就把他领回家里养着。
在陈大哥十二岁那年,养父养母相继去世,临终前握紧他的手,拜托他一定要将自己的亲骨肉抚养长大。
养父对陈大哥有养育之恩,如今老人家随时随地永远的闭上眼睛,所以他必须要发誓,必须把这个异父异母的抚养长大成人,然后给他娶妻生子。
陈大哥刚刚答应完,他的养父终于肯闭上了眼睛。
陈大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当时自己活着都困难,他依旧坚持养着年幼的弟弟。
当初,有人给陈大哥介绍对象,他就是不肯结婚,坚持要把弟弟安顿好了,再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
陈大哥如此善良,可是弟弟一点也不领情,从未来家里看望过大哥、大嫂。
如今陈大哥和陈大嫂双亡,他弟弟有什么资格来继承他的家产,被村长怼了几句,陈大哥弟弟脸挂不住了,将钱从兜里掏出来,很不情愿地扔到地上。
看着叔叔、婶子远去的背影,大伟哭着追了出去,乞求他们能收养自己,只可惜被俩人狠狠地甩开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自己叔叔和婶子渐行渐远,大伟跪在地上,哭的声音越来越大。
村长把大家伙召集到一起,询问一下大家伙是否有人愿意收养大伟。
大家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要收养大伟,低着头,然后沉默不语。
我看着大伟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眼里还泛着泪光,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我回想平时陈大哥和陈大嫂对我们家不错,如今他们不在了,我想回报一下他们,之后第一个站起来对村长说“村长,要是没有人愿意收留大伟,就让他去我家,我家日子过的紧紧巴巴,但是不至于饿死孩子。”
村长看我主动收养大伟,他当即向我作出承诺“赵明,你是好样的,你放心,村里不会亏待你,河边那块机动地给你了,之后家里遇到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因为我主动收养了大伟,隔天村长号召大家募捐,毕竟在那个年代,家家都不怎么富裕,我家突然多出来一张嘴,粮食容易断顿。
就这样,在村长的号召下,大家一共募捐了134块钱,全部交到我手里。
大伟来到我家很乖巧,听话,吃完饭,主动收拾桌子,放学以后,提着篮子就去挖猪菜。
夏天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吃冰棍,大伟馋的直流口水,他不会让我给他买一根冰棍尝尝鲜。
大伟从小到大,在学习方面从未让我劳神过,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有些孩子嫉妒他学习好,经常在放学的路上,把他围堵在墙角,说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在外面受了委屈,大伟回到家里不会向我和媳妇诉苦,背着书包回到自己房间学习。
有一次被我发现,他脸上被别人打的青一块紫一块,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哇的一声哭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诉了我。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大伟在外面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顺势将他搂进怀里,眼泪也跟着止不住的往下掉。
大伟上初中那年,老家这边遭遇百年不遇的洪水,庄稼颗粒无收,他要辍学回家跟着我和媳妇务农。
我和媳妇儿没啥文化,我家儿子也是,初中没读完就出去学木匠了,如今大伟学习成绩好,我怎么能忍心让他辍学。
“孩子,不管咱们家经济条件有多么差,我和你婶子绝对不会让你辍学的,你只管好好学习,学费的问题由我们来想办法。”
听我这么说,大伟没再提出辍学。
上天不会辜负每一个匍匐前进的人,经过十年的寒窗苦读,大伟终于考上了理想大学。
在录取通知下来那天,我和媳妇儿都哭了。虽然大伟不是我们的亲骨肉,但是在我家生活这么多年,我们早就把他当成了亲儿子对待。
我和媳妇没有白付出,大伟出息以后,直接把我和媳妇儿接到了身边照顾,为我们买了一套100平的房子。
去年我老伴去世,大伟坚持要为我老伴儿披麻戴孝,含着泪对我说“叔,我是你和婶子含辛茹苦养大的,这份恩情比天高、比海深。说实话,在我心里我早就把你们当成了我的再生父母,如今我婶子去世,我理应为她老人家披麻戴孝,送她最后一程”
听大伟这么说,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久久不能平息自己的心情。
大伟有恩必报,但有仇也必报,在他出息以后,叔叔婶子找上门求他帮助自家孩子安排工作,他头不抬眼不睁,然后直接将叔叔和婶子撵了出去。
大伟直接对他的叔叔说“当年我给你和婶子跪下,求你们收养我,但是你们却直接把我甩开,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一幕,我永远都无法忘记。”
现在我回想一下自己,收养大伟可能也是我的荣幸,如果不是他,我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来到城里生活。
在我心里,大伟就是我的第2个儿子,我已经想明白了,如果在自己百年之后,我要将家产分成两份,一份给自己的亲儿子,另一份给大伟,虽然他不在乎这些,但能表明他在我的心里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