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脱难江流来国土 承恩八戒转山林

诗曰：

妄想不复强灭，真如何必希求？本原自性佛前修，迷悟岂居前后？

悟即刹那成正，迷而万劫沉流。若能一念合真修，灭尽恒沙罪垢。

悟即刹那成正，迷而万劫沉流。若能一念合真修，灭尽恒沙罪垢。

老吴拿《西江月》词调填的词，说的是修佛修心，顺其自然。也可以简单理解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话说猪八戒、沙僧与妖怪一直相持三十余回合未分胜负。这不是说兄弟二人本领高强，其实就算再来二十个和尚也不是这妖怪的对手，只因有六丁六甲、五方揭谛等一十八位护教珈蓝在暗中相助，一边保护唐僧，一边暗助八戒二人。

唐僧被绑在妖怪洞里唏嘘不已，满眼落泪寻思：“悟能，不知你在何处遇见善信，贪嘴吃斋饭。悟净，又不知你在何处寻八戒，可否知晓我被妖怪擒住，此时正伤心难过......唉！几时你们会前来救我脱身？”

《和尚变虎》-赵毅

唐僧正愁苦烦闷，一个妇人从洞里转出，走到定魂桩前问道：“长老，你从何处而来？为何被绑缚在此？”

唐僧泪眼朦胧，见眼前是个约莫三十岁年纪的妇人，答道：“女菩萨，我已是将死之人，既然走进你家门，要吃便吃了吧，多问何益？”

妇人：“我不是妖怪，不吃人。由此西去约三百里，有座宝象国，我是国王的第三公主，乳名唤作百花羞。十三年前八月十五夜，我被这妖怪一阵狂风抓来，与他做了十三年夫妻，在此生儿育女，不曾回信于朝。我甚是思量父母，只恨不能相见。你又为何被他捉住？”

“贫僧乃奉命西去取经人，不期撞到妖怪洞口，如今只能等着被吃。”

“长老放心，你既是取经人，我有办法救你。宝象国在西去大路上，你替我捎一封书信与我父母，我便叫他饶了你。”

唐僧大喜：“女菩萨，若能救贫僧性命，自然愿意捎书寄信！”

百花羞转回洞里写好书信交给唐僧，又给他解去绳索。

“多谢女菩萨活命之恩！贫僧此去定将书信亲手交予国王，只是这日久年深，若你父母不信该如何是好？却不是贫僧言而无信打了诳语？”

“不妨，我父王膝下无子，只有我三姐妹，若见此书，必然深信。”

唐僧收好书信，转身往外走。百花羞连忙扯住：“前门不便出去。妖怪正在与你徒弟厮杀，洞里小妖都在门外摇旗助威。你从后门出去，若是被大王拿住，还有余地商量，若被小妖抓着，怕是会伤了性命。我去前门先给大王说个情，若大王愿放你走，我再与你徒弟开脱，放你们一同好走。”

唐僧再次拜谢，出后门藏身荆棘丛中。

《和尚变虎》-赵毅

百花羞心中一番计较，走出前门见半空中妖怪正和八戒恶人斗地激烈，高叫道：“黄袍郎！”

黄袍怪收去攻势，落下云头，搀着百花羞问：“夫人，有何要事？”

“郎君，我方才在罗帐中睡去，梦中遇见个金甲神人。”

“什么金甲神人？上我府中何事？”

“我幼时在宫中曾暗许一桩心愿，若招得贤郎驸马，便上名山、拜仙府，斋僧还愿。自从随了你，你我夫妻欢会，倒忘了还愿一事。那金甲仙人上门讨愿，一声将我喝醒，因此匆忙找你诉知，路上我见那桩上绑着一个僧人，还请郎君看我薄面，饶了那个和尚，只当为我斋僧还愿，不知可否？”

“夫人，你却多心了！我要吃人，到何处不能捞几个？这和尚算得什么，你要放便放他去。”

“那我放他从后门走。”

“你放便放，管他什么前门后门。”黄袍怪收去钢刀，转身叫道：“那个猪八戒，你过来，可不是我怕你，我看夫人面子饶了你师父，你快往后门寻他往西方赶路去，若再犯我地界，定不饶你！”

猪八戒、沙僧本就不敌，听黄袍怪此话如蒙大赦，牵马挑担一溜烟离去。到后门果然寻到唐僧，赶忙搀到马上赶路西行。

猪八戒走前牵马领路，沙僧挑担跟随，一路上兄弟二人相互埋怨不止，唐僧也只是中间劝和。遇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不觉间已走过二百九十九里，到了宝象国城池，城中九重高阁，万丈楼台，街景民众尽是异域装扮。

《和尚变虎》-赵毅

师徒三人先寻到驿馆安置好住所，唐僧独自来到朝门外拜见阁门大使：“贫僧乃唐朝僧人，特来面驾朝圣倒换文牒，万望转奏。”

奏事官走到金殿玉阶前启奏：“万岁，有唐朝高僧求见，欲倒换文牒。”

国王听闻是唐朝大国的圣僧，心中欢喜，即准奏。

唐僧登上进殿倒身下拜，山呼万岁（大声喊“万岁”三次）作礼。

殿中文武百官无不赞叹：“上国人物，礼数当真考究！”

国王启问：“长老，你到我国中何事？”

“小僧乃唐朝和尚，奉唐王钦命往西天拜佛取经，领有通关度牒，今日行到陛下上国，理应倒换，因此冒昧惊扰陛下。”说着，双手捧上文牒。

文牒内容我做了删减，大意就是李世民写的一些政治客套话，上面已有九枚印记。

国王看了，取出玉玺印上花押，递还过去。

唐僧收好文牒，又奏：“贫僧一来倒换文牒，二来，还给陛下捎来一封家书。”

“哦？有何家书？”

“贫僧路过碗子山波月洞，遇到陛下三公主娘娘，说是被黄袍怪掳去，寄回一封书信。”

国王听闻即忍不住垂泪：“自十三年前不见了公主，两班文武大臣不知贬退多少。宫里宫外婢女、太监不知打死多少。满城百姓人家也不知盘问多少遍，毫无下落，怎知竟是被妖怪摄走？”

唐僧从袖中取出家书递上，国王看见“平安”二字，双手颤抖不止，竟不能拆开书信，遂宣翰林院大学士拆读。

满朝文武，后殿嫔妃婢女，皆侧耳倾听：“不孝女百花羞顿首拜大德父王：拙女有幸投胎父王驾下（ 幸脱坤宫），感激不尽，只恨不能尽心奉孝。十三年前八月十五夜，蒙父王恩旨，各宫排宴欢庆，赏玩间一阵香风袭来，闪出个金晶蓝面青发魔王，将女擒去，霸占为妻，无奈捱过一十三年，产下两个妖儿。此论当真有伤风化，败坏人伦，故不曾传书相告。正含冤思忆父母，巧遇唐王圣僧，因此坠泪修书，大胆托寄，以表寸心。望父王垂怜，遣将至碗子山波月洞捉拿黄袍怪，救女回朝。草草欠恭，面听不一。逆女百花羞顿首。” （ 有删减）

待学士读完，国王忍不住大哭，三宫亦是悲泣，文武皆是落泪。

过去许久，国王问道：“哪个敢兴兵领将与寡人捉拿妖魔，救出百花公主？”

不想国王连问数声，殿下却无人敢答，国王更添烦恼，泪如泉涌。

百官连连跪拜道：“陛下息怒！公主走失一十三年，偶遇圣僧捎寄书信，暂不知真假。而臣等皆是凡人俗马，兵书武略只能布阵安国，那妖怪云来雾去，如何对付？这东土取经人乃是上国圣僧，必有降妖之术（ 道高龙虎降，德重鬼神钦）！古语道‘来说是非者，就是是非人。’便请这长老前去降妖魔、救公主，方为万全之策！”

国王泪眼望向唐僧：“长老若有手段有法力，还请捉拿妖魔，救我孩儿回朝。也无需再去西天拜佛，朕与你结为兄弟，同坐龙椅，共享富贵如何？”

“贫僧粗念佛经，其实不会降妖......”

“你不会降妖，怎敢一个人上西天拜佛？”

“呃......贫僧有两个徒弟，善能降妖......”

“你这和尚不懂礼数！既有徒弟，为何不一同来见朕？来到朝中，即便朕无意赏赐，至少也会安置些斋供随分。”

“贫僧那徒弟有些丑陋，怕惊了陛下龙体，因此不敢擅入......”

“你看你这和尚怎么说话的？难道朕会怕你的徒弟不成？”

“不好说......我那大徒弟姓猪名八戒，生得长嘴獠牙，钢鬃扇耳。二徒弟姓沙，法名悟净和尚，身长丈二，脸面青蓝，口似血盆。因此不好擅自入朝。”

“既然你如此说过一遍，寡人便不怕了，宣他二人进来！”

《和尚变虎》-赵毅

有侍官持金牌赶去驿馆相请。

猪八戒大喜：“兄弟，你还不肯捎信哩！好处这不就来了？想是师父递了书信，那国王说不可怠慢了送信人，整治宴席款待。师父肠胃不济，想到你我，因此金牌官才来相请。大家好好吃一顿，明日好赶路。”

沙僧：“哥哥，谁知道是个什么原由，咱们且去瞧瞧。”

猪八戒二人来到金殿，拱手唱个喏便再也不动。

那文武百官见了二人心中害怕，纷纷低声议论：“这两个和尚样貌丑陋也罢，只是又太过粗俗！为何见我王也不下跪？”

猪八戒听见议论，嚷道：“诸位，莫要闲论。我们便是这般，初看是有些丑，若看些时日后习惯了，倒也算耐看。”

国王见二人样貌已是心惊，又听见猪八戒声音，顿时吓得坐卧不稳跌下龙床，邻近侍官赶忙上去搀扶。

唐僧跪地不住磕头道：“贫僧该死！贫僧该死！我说徒弟丑陋不便朝见，乃真言实语，如今果然惊到陛下。”

国王战战兢兢下阶搀起唐僧：“多亏长老先前说过，若不曾听说便撞见高徒，寡人怕是当场就被吓死。”

又过去多时，国王终于回过神，问道：“猪长老、沙长老，哪位善于降妖？”

猪八戒不分好歹，上前一步独自夸功：“老猪便会。”

“如何个降法？”

“我本是天蓬元帅，只因触犯天条，堕落凡间，今世皈依为僧。自东土到此，第一降妖人便是我。”

“既是天将下凡，想必善能变化之术？”

“不敢！不敢！将就晓得几个变化术法。”

“那变个大的试试看如何？”

猪八戒本有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又有心卖弄手段，捻诀大喝一声“长”，躬身长到八九丈高，似个开路大神一般。

满朝君臣目瞪口呆，心中佩服至极。有殿前将军问：“长老，似这等长高之法，得长到多高才是尽头？”

猪八戒更是自夸：“这得看风向！东风、西风还将就，若是起了南风，怕要把青天顶个大窟窿！”

国王大惊：“长老，收去神通吧！我已是大开眼界！”

猪八戒矬一下身子，变回本相伫立阶前。

国王又问：“长老此去，用何兵器降服妖怪？”

猪八戒从腰里取下钉耙：“老猪善使钉耙。”

“这岂不是自毁门面？我这里刀枪剑戟斧钺刀枪俱全，随你选一样趁手的拿去，这钉耙算得什么武器？”

“陛下不知，我这钉耙虽是粗劣，实是我打小用惯的神器！当年天河水府为帅，全杖这钉耙掌管八万水兵。如今保护师父，逢山筑虎，遇水翻龙，亦是此耙之力！”

国王甚喜，命妃子取整瓶御酒，斟满一爵（ 酒杯）奉于猪八戒：“长老，以此酒聊表奉劳之意，待降服妖魔救回小女，自有宴席金银酬谢。”

猪八戒虽然粗鲁，却也懂些礼数，接过酒杯对唐僧道：“师父，这酒本该是师父先饮，只是陛下亲赐，不敢违背，老猪先吃了助助兴，好去捉妖！”一饮而尽后，又斟满一杯递给唐僧。

唐僧不饮酒，让沙僧接过替饮。猪八戒即告辞众人，踏云而去。

国王又惊：“这长老还会腾云哩！”

沙僧也是一杯干完，说道：“师父，那黄袍怪有些本领，我两个只与他打个平手，如今二哥独去，恐怕战不过。”

“也是，你可前去助战。”

沙僧纵云追去，国王赶紧扯住唐僧：“长老，你莫再腾云走了！且陪寡人坐坐。”

“可怜！可怜！贫僧不会半点儿仙法。”

沙僧疾步追上猪八戒：“哥哥，师父叫我来帮功助战。”

猪八戒喜道：“来得好！你我齐心合力捉那妖怪，虽不太好看，却也能在这宝象国扬扬名声。”

兄弟二人不多时来到波月洞，猪八戒擎耙一下把那石门筑出个大窟窿，守门小妖赶紧往里通报：“大王，不好啦！不好啦！那长嘴大耳的和尚与晦气脸的和尚又回来啦！石门都打破啦！”

黄袍怪大惊：“又是猪八戒、沙和尚二人？我饶他师父，他怎敢再回来打我？”

“想是落下了什么物件？”

黄袍怪匆忙穿了披挂，执钢刀出门喝道：“和尚，我饶了你师父离去，你为何又打回来？”

“你这泼怪不干好事儿，把那宝象国三公主骗到洞里霸占为妻，如今住上十三年，也该还了！我奉国王旨意前来擒你，你快快取来绳子把自己绑了随我去，免得老猪动手！”

黄袍怪甚是恼怒，举刀砍来，猪八戒侧身避过，拿钉耙还打，沙僧也举起宝杖攻上。

先前有护教珈蓝相助，兄弟二人才勉强能打个平手，如今诸神都在宝象国护佑唐僧，两兄弟抵过八九回合便逐渐式微。

《和尚变虎》-赵毅

猪八戒：“沙僧，你且先与他斗着，老猪急着出恭。”说完也不等沙僧回话，抽身往远处荆棘丛里钻去，也顾不上刮伤皮肉，噘嘴拱出一条小道，卧地睡倒，竖耳偷听战况，不再出来。

沙僧自然不是黄袍怪对手，抵挡几下便被捉住，小妖们上前五花大绑抬回洞里。

第二十九回，完。

*写着写着让我想到以前上班一个同事，平时对所有人都笑脸逢迎，且善于奉承领导，个人姿态放得极低。直到有一次上级有空缺，他才一鸣惊人上位，且开始有了脾气，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遗憾的是这人真没有什么大的本事，业务能力不行，也领不住手下，后来又降回基层，重点是他竟然可以恢复到之前那种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的状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干了很多年......

这不正是猪八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