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车祸去世当天，我的妻子在和归国的白月光约会。

医生联系她来认领尸体，她却笑我又在玩什么把戏：“程昱嘉是赛车手！怎么可能出车祸？”

她不相信，我是真的死了。

然而后来，她却跪在我的墓碑前，哭得痛彻心扉。

【1】

“滴——”

心电监护仪发出长久的嗡鸣，医护人员抢救的动作一顿，在护士的叹息声下，医生宣告了我的死亡。

已经化为游魂的我浮在半空中看手术床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哀叹自己运气真不好，不仅被车撞了，司机还肇事逃逸。

「通知家属来认领尸体吧。」医生叹气道。

我的尸体被搁置在太平间，随后值班护士翻看我的手机，或许是没找到父母的电话，她拨打了那个备注为“妻子”的号码。

我想了想，此时秦郁枝应该在干什么呢？姜适京今天回国，这时候她应该在和他进行浪漫的约会。

手机响动很久，虽然接通了，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不耐烦。

「程昱嘉我不是跟你说过，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

护士被吼得愣了一下。

「……呃，请问你是程昱嘉的妻子吗？」

「女的？」那头声音猛地拔高，「程昱嘉你还敢出轨？！」

护士赶紧否认，「不是不是，我是市医院急诊科的护士。」

「是这样的，程先生在市郊出了很严重的车祸，送来医院还是抢救无效……所以需要您过来认领一下程先生的尸体。」

电话另一头沉默许久，随后传来一声讥笑。

「他又在玩什么把戏？」

她的口吻嘲讽，「程昱嘉是赛车手！怎么可能出车祸？」

她不相信，我是真的死了。

我顿时悲从中来。

「妹妹，转告他，我已经让律师拟好了离婚协议书，让他找个时间签字吧。」

是啊，她的白月光归国，哪里还有我什么事呢？可惜我已经死了，这离婚协议书我大抵是没法如她所愿了。

秦郁枝满不在乎的口吻令护士很是着急，「我没骗你！程先生是真的死了！」

像是忍耐到极限，秦郁枝彻底被激怒，大吼道：「那就死啊！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告诉他！就算他死！也必须把这婚给我离了！」

说罢，她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

我哑然失笑。

明明心脏已经停跳，可为什么还是能清晰感受到疼痛呢？

【2】

我还是在医院见到了秦郁枝的身影。

可她不是为我而来的。

病房里，姜适京的脸色苍白如纸，手背上扎了针，病床架子上还挂着药水瓶。

看得秦郁枝好不心疼，关切地问：「医生怎么说？需不需要我联系人转到大医院去？」

姜适京笑了下，「只是水土不服而已，你别太担心了。」

「昱嘉呢？我回国，他肯定很不高兴，你还是回去多陪陪昱嘉吧。」

姜适京欲绝还迎的本事对秦郁枝向来是正中下怀，每每都能让她丢下我去找他。

秦郁枝闻言脸上浮上一层嫌弃，「提他做什么，晦气得很。」

她轻轻揭过我，转而献宝似的把一个保温盒放在姜适京面前，满眼期待：

「我回家做的粥！你尝尝看呢？」

我观察到秦郁枝的手指起了好几个水泡。

她其实很爱美，指甲经常涂着鲜亮的甲油，所以从小到大，婚前婚后，我都没让她下过一次厨房，秦郁枝在我这里从来都是被照顾的那个角色。

可此刻，她也竟愿意为爱低头，甘愿让漂亮的手指留下水泡。

然而姜适京仅仅尝了两口，便放下了勺子，秦郁枝失落地盯着那碗粥，不久后又重新挂上了笑容对着姜适京嘘寒问暖。

我突然就想起去年的一场比赛。

那时候秦郁枝听说姜适京在国外谈了恋爱，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导致比赛时她读错路书，赛车重重撞上护栏。

为了保护秦郁枝，我一身伤得鲜血淋漓，躺在赛道边动弹不得，而她在我的保护下只受了轻伤。

赛后，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秦郁枝却因为我害她受伤，始终保持漠不关心的态度，期间一次都没来看过我，甚至还把错误归咎于我的技术上。

而姜适京仅仅是水土不服，就能收获秦郁枝所有的关心，这和当初的我形成了天壤之别。

我暗暗想，果然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3】

其实最初，我和秦郁枝的关系并不恶劣。

我和她家住对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就是拿来形容我俩并不为过。

秦郁枝比我小一岁，很小的时候，周围人给我灌输的观念就是要照顾好妹妹。

我一直尽职尽责，尽我所能去爱护她，秦郁枝也越来越依赖我，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心底生出独她一份的爱意。

但爱是想靠近又收回的手，我惧怕她排斥这份爱，所以只能埋藏于心底，年岁渐长，而爱意不减反涨，我那稳重自持的外表下是对她汹涌的爱。

转折点在我们的高中时代。

秦郁枝的班上来了个转校生，这个人就是姜适京。

他肆意又张扬，会带她逃课，会为她唱歌，会为她打架。

情节就像青春小说，秦郁枝情理之中的喜欢上了他。

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哥哥，我被迫倾听秦郁枝对另一个男生的少女心事、被迫感受为追求姜适京从而让我出谋划策的酸楚。

可姜适京并不安分，他时常游荡于各色各样的女孩之间，沉溺若即若离的暧昧，对秦郁枝的喜欢不接受也不拒绝。

秦郁枝很聪明，她明白这些，但她还是刻意地选择回避。

她眼里的迷恋、痛苦与挣扎，我看得一清二楚，于是我心疼地劝阻，然而受到的却是秦郁枝的白眼，是我们之间愈发遥远的距离。

秦郁枝与姜适京的爱恨情仇持续到大学毕业。

期间两人一直分分合合。

毕业后的姜适京饱含一腔热情想要去国外追寻音乐，而秦郁枝却想早日安家，观念不和导致两人时常争吵。

一次酒后意外，秦郁枝和我滚了床单。

在看见她眼里的嫌恶时，我只觉得心碎与愧疚，我对不起她。

事后秦郁枝威胁姜适京如果他去国外，就和他分手与我结婚，姜适京不为所动，甚至还咒骂我与秦郁枝很是恶心，秦郁枝一气之下和我结了婚。

可真当姜适京离开去往国外后，秦郁枝日复一日地活在后悔里，将一切过错都归结于与我的那次意外。

她恨我，每天都很恨我。

在赛场上我们是颜值相当、恩爱的夫妻搭档，私底下她却恨我入骨。

我们的婚姻貌合神离。

我想，也许我的死亡，可以让秦郁枝解脱，也能成全她与姜适京。

【4】

仅仅是个水土不服，姜适京在医院躺了三四天，期间我跟在秦郁枝身边，看她为姜适京跑上跑下，我未曾得到过的待遇令我羡慕又嫉妒。

日子来到姜适京出院的这天。

秦郁枝一整天都兴致盎然，在她办理完出院手续后，她驾车带姜适京来到一处西餐厅。

「姜适京！你把眼睛闭上！」

姜适京吵了一路肚子饿，闻言面色不耐，可不知为何还是把情绪忍了下去，顺从地闭上眼。

我看着秦郁枝把姜适京牵进了包间里，同时也看清里面秦郁枝用心的陈设。

墙壁上挂着Happy birthday字样的气球，挨着窗户放置着一地大大小小的礼品袋，看包装袋还是各种的奢侈品。

「当当当当！姜适京，你喜欢吗？！」

我看到秦郁枝看向姜适京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姜适京却没回看她一眼，一睁眼目光就汇聚在窗边那一地的奢侈品上。

「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当然！」

姜适京终于露了个笑脸，立马去拆包装袋，他第一个拆出的是劳力士手表。

姜适京打量了下，面露嫌弃。

「劳力士手表还是迪拿通系列的最好看，枝枝以后还是给我买这个系列的吧。」

精心挑选的礼物被嫌弃，秦郁枝呆呆地应了一声，眼神落寞又委屈。

我不忍看秦郁枝失落，低声咒骂着姜适京不知好歹，秦郁枝小时候送我的几十块便宜手表，至今还放在柜子里珍藏呢。

秦郁枝给了他这么足的排面，他怎么敢嫌弃的？

骂完心底又涌上失落，我至死都没有能有这样的待遇呢。

回忆停留在难以忘怀的二十三岁生日。

那时候我和秦郁枝已经结婚一年，那时候我还天真的觉得我与她的关系还能有所缓和。

碰巧遇到父母从外地回来庆祝我的生日，于是在我二十三岁生日这天，我特地做了一桌珍馐美馔，等待秦郁枝接父母一起归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等来回家的秦郁枝与父母，我先等来了父母车祸身亡的消息。

因为父母在机场等了几个小时都没等到秦郁枝前去接他们，天色已晚，他们只好独自打车。

偏偏此时下起了滂沱大雨，高速转弯处发生连环追尾，父母在送来医院的路上就已然断气了。

当时，我坐在医院走廊里，茫然地问匆匆赶来的秦郁枝。

「你去哪里了？你为什么没去接爸妈？」

秦郁枝的声音难掩心虚，「姜适京今天回了趟国，说想见我一面……」

头一次，我和秦郁枝爆发出剧烈的争吵。

我承受着失去双亲的痛苦，难以忍受伴侣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终于提出离婚，准备给我们两人一个解脱。

秦郁枝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在我提出离婚后，她哭得声泪俱下，反复道歉，反复忏悔。

我还是心软了，没再提离婚的事。

可现在的秦郁枝却忘了，如今她提出的离婚，是当年我提出后她拒绝的。

【5】

包间里，姜适京拆着满堂的礼物欣喜若狂，秦郁枝就在一旁看着他，眼神温柔又缱绻，随后开始娓娓道来高中时代的那些事情。

「记得有一次，我突然来大姨妈，血弄到裤子上，我又没带卫生巾，正无措的时候，刚好在卫生间门口碰见了你。」

「我托你给我带一包卫生巾，你还嘴硬呢，说什么男生怎么能买这种东西，结果没多久你就买好了卫生巾和新裤子让一个女孩送到女厕所来。」

「我回到教室的时候，桌子上还有你去食堂买的红糖水，食堂离我们教学楼可远了。」

「姜适京，我就知道是你嘴硬心软。」

实际上，是我记得秦郁枝的生理期，又撞见她和姜适京的对话，特地跑去食堂超市买齐了所有我能想到此时秦郁枝需要的东西，然后又托人送到秦郁枝手里。

我把红糖水放在她的课桌上时，打完球的姜适京正在四周女孩的簇拥下从篮球场上回来。

可秦郁枝不知道，以为这些都是姜适京做的。

「还有一次，我在校外惹了社会上的人，那些人说要收拾我，可那时候我俩正在吵架，我不好意思去找你，所以每天回家我都很害怕。」

「可有一次，那些人找到了我，说我身边的那个男孩替我挨了打，以前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他一说，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你。」

「姜适京，你不知道吧？其实我都知道，我知道是你帮我善后，是你每天回家的时候跟在我身后保护我。」

实际上，是我每天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默默保护她，又在知道那些人不肯罢休之后主动跑去与他们交涉。

那时候，因为姜适京的缘故，我与秦郁枝的关系已然渐行渐远，她单方面与我冷战，所以在出事之后也不愿意找我帮忙。

我怕她抵触，所以只能不近不远地跟着她，而那时候的姜适京知道这件事，也依然选择置之不理，认为这是对秦郁枝跟他吵架的惩罚。

可秦郁枝还是不知道，还是以为这些都是姜适京做的。

「姜适京，我一直都知道这些年，是你在背后对我默默的好。」

说到动情处，秦郁枝垂着脑袋，声音都开始哽咽。

而一旁的姜适京，脸上难掩心虚，在秦郁枝看过来时，又佯装一副惋惜的模样：

「可就算你知道又如何？枝枝，我们已经错过了，你现在是昱嘉的女人。」

秦郁枝摇头，「不是这样的，姜适京，我一定会和他离婚的。」

「而且我和程昱嘉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心里无一不是想着你的。」

闻言，我嘴角牵强地笑了下，清晰地感受着心口的痛楚，那里好像扎进了无数根密密麻麻的针，疼得我难以呼吸。

我多想问问她——

秦郁枝，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啊？

【6】

自我横死后，鲜少下雨的A市下起瓢泼大雨。

我时常望着窗外的雨失神，想这一场连绵不断的雨是不是在祭奠我冤死的亡魂。

我不知为什么我的灵魂会一直游荡在秦郁枝的身边。

以至于，我随时随地都被迫看秦郁枝与姜适京的关系如何日复一日的亲密，看秦郁枝如何在姜适京的挑逗下脸红心跳。

我的尸体安放在停尸间已经三天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去处理，毕竟我如今无父无母，朋友也寥寥无几。

另一边，秦郁枝带着姜适京来到我们的家。

「我要不还是在外边等你吧？昱嘉…应该不想看到我……」

姜适京踌躇在玄关处，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让秦郁枝心一软，她上前亲昵地挽上姜适京的胳膊，满脸的理直气壮。

「管他怎么想的，要不是想让程昱嘉把离婚协议书签好字，顺便拿点衣服走，我才不想来这里呢！」

「不过，他好像不在家里。」

秦郁枝蹙着眉打量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家四周，犹疑地开口。

我暗暗想，当然了，我现在在市医院停尸间住着呢。

一旁的姜适京想了想，「那你先收拾几件衣服，先去我家住着？」

这一次的秦郁枝难得的没有立即答应，反而摇头拒绝，「不行，今天他不管在哪儿，都要给我滚回来把这婚给我离了！」

她拿了手机，不厌其烦地拨打我的电话，在一声声“对方无法接通”中，秦郁枝的脸色慢慢阴沉下去，最后朝身边的姜适京吼道。

「程昱嘉就是出轨了！最后一次通话，他那边是个女声！」

「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早点死！他就应该早点去死啊！！！」

秦郁枝怒火中烧，而也就是在此刻，手机铃声响起，是我最好的兄弟，温哲律打来的。

秉持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但凡是与我沾边的人与物，秦郁枝都没什么好脸色，以至于在接通电话时，她语气满是不屑。

但还未来得及质问我的去向，温哲律率先开口，口吻疲惫又麻木。

「今天能抽个空来市医院一趟吗？昱嘉三天前在市郊出了车祸……」

「人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