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深深地烙印在我心中,无疑是贾樟柯导演最为杰出的作品之一。小津安二郎曾言,电影的魅力在于其留下的余味,而这部影片恰恰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
记得在大学时代,我首次观看了《站台》。当影片最后一个镜头在水壶的啸声中渐渐隐入黑幕,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深深吸住,身体无法动弹,内心却充满了无尽的感慨。
那段时间,我试图用言语来描绘这部电影带给我的感受,却发现自己词穷。它精准地触及了我内心最柔软、最深处的角落,那种震撼与触动,与杨德昌的《一一》以及小津安二郎的《东京物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它们共同展现了电影艺术的一种独特气质:冷静而克制。
《站台》的镜头运用尤为出色,导演始终保持与角色之间的距离,通过大量的远景、全景和中景来叙述故事。这种长镜头的运用,虽然可能会让部分观众感到沉闷,但却与侯孝贤背对观众创作的理念相契合。影片的平静与客观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让人在观影过程中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沉痛。
贾樟柯导演曾表示,人物角色的发展和环境变迁构成了《站台》的叙述次序。这部电影的主题是人,特别是那些生活在社会边缘的小人物。在导演的镜头下,他们在这个被世俗遗忘的小镇及周边,度过了自己浑浊而真实的十年青春。
影片中有几个片段令我印象深刻。崔明亮与尹瑞娟的第二次“对峙”场景尤为精彩。与第一次相比,这次对峙中隐藏在两人关系后的火药味更加浓烈。场景依旧是城墙,但由于景别的变化,使得整个画面更加压抑。当镜头摇动到中景,两人开始对话时,前景的一堵墙占据了画面的一半,这种构图使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显得断层,而个体则始终处于边缘状态。这种通过镜头语言展现人物心境与状态的手法,既聪明又高级。
此外,两次跳舞的场景也是影片的亮点。这两个场景不仅是影片的节点,也是人物与故事发展的总结。在这两个场景中,镜头的快速摇动与之前的定镜头长镜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得场景的节奏明显加快。镜头随着跳动的人物左右摇动,仿佛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暗流在通过镜头得以宣泄。
这两个场景的设计,通过精心安排的角色动作、场景布局与镜头语言,极大地增强了其写意性,使得叙事在画面之下流淌。
在这两个场景中,人物的状态无疑成为了最吸引眼球的焦点,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他们身上。
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个场景均设置在封闭空间内,这一选择与影片整体的压抑氛围相得益彰。人们在这封闭的空间中徘徊,如同困兽一般,无法逃脱,这无疑是影片主题的一种深刻隐喻。
第一次跳舞的场景中,灯光明亮,歌曲是激昂的《成吉思汗》,而到了第二次跳舞,灯光变得微弱,迪厅灯的闪烁营造出一种如梦如幻的氛围。歌曲也换成了更为狂放激烈的西方迪厅音乐,人们的动作随着尖叫声变得更加夸张,手中的酒杯摇晃,与第一次场景中的朝气蓬勃形成鲜明对比。
尽管这两个场景在单独呈现时,情节变化并不明显,但当它们被置于整部影片的整体格局中时,却构成了人物与故事走向与变化的重要线索。它们共同描绘了一个走不出去的边缘小镇,展示了生活中越来越多的变化,以及角色内心日益增长的困惑。
影片的结尾,尹瑞娟抱着孩子在家中踱步,崔明亮则坐在沙发上,半梦半醒地抽着烟,画面边缘的大镜子映照出另一个“维度”的崔明亮。这面镜子在电影的视觉表达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它的反射性特质为画面带来了丰富的视觉效果,如拓展画面空间、隔离角色与空间、延伸角色内心等。
作为影片的结尾镜头,镜子在此处的主要作用是隔离角色与空间,并深入展现角色的内心世界。真实的崔明亮与尹瑞娟已组建家庭,过着普通小镇生活,但镜子中的“另一个崔明亮”却提醒观众,他已不再是曾经那个追逐火车、充满热情的年轻人。他的内心已变得沉寂,仿佛失去了生活的激情。
在画面中,曾经作为主体的分隔两人的城墙,如今已成为背景中的陪衬,若隐若现。但导演巧妙地运用镜头的纵深,将城墙转化为分隔这一家人与外部世界的屏障,形成了一个看似广阔却仍感封闭的空间。
水壶声的响起,如同火车的呼啸,为影片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这一首尾呼应的设计充满了反讽意味:影片开头,人们在黑暗中充满激情地模仿火车声;而到了结尾,明亮的房间内,崔明亮却在水壶声中昏昏欲睡。这种对比深刻地揭示了青春的流逝与梦想的破灭。
这部电影是贾樟柯对青春的深情纪念与感怀。他选择自己的家乡——那个封闭的山里小镇作为拍摄地,用方言和生动的日常场景刻画了一群普通年轻人的生活。贾樟柯表示,小时候铁路对他来说就是希望的象征和远方的呼唤。这种深刻的年少记忆与强烈的叙事愿望促使他创作了《站台》。在电影中,火车声不仅是叙事的一部分,更成为电影的灵魂,代表着青春、梦想以及那一代人的共同记忆。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车声与水壶声交织在一起,成为无法抹去的惆怅。这部电影不仅是贾樟柯对青春的缅怀,也是对一代人青春记忆的深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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