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欢陈音慈那年,她忽然离开江城,让我成了全城的笑柄。
我死遁后,她却把我们的合照视若珍宝。
再次相认,她以为找到了自己的爱情。
却不知道我图钱图权唯独不图她爱我。
1
我没想到弹个琴都能踩到陈念安的雷区。
被保安提溜着赶出来时,外面骤雨倾盆,身上借来的西服瞬间被雨点浸湿,柔软的面料被砸出褶皱和水痕。
这件衣服比我还贵。
一场宴会变成这样,不过是因为,我在宴会上弹了一首陈念安白月光弹过的曲子。
她便勃然大怒将我赶了出去。
有钱人的喜怒真是无常,喜欢我是因为我和他像,如今讨厌我也是因为我和他像。
我麻木笑着仰头,任凭雨水洗过脸颊。
漆黑的雨夜,路上灯影都变得模糊,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
我脱掉被雨水浸湿的西装外套,无端笑了出来。
现在是夏天,雨水打在身上并不冷,我干脆利落地走在雨中,仿佛天晴。
2
半年前,陈念安追我追得轰动。
那时候,她会用各种借口送我各种礼物,会买下整个江城的灯牌给我庆生,会半夜三点跑过来送我去医院。
大小姐恣意张扬,做什么都大张旗鼓。
连下厨做饭都摆出了烧厨房的架势。
说不动心是假的。
我也喜欢过她一段时间,可渐渐便传成了是因为她的钱。
那个时候我总是一副缺钱样,以至于谁见了都觉得传言可信。
我不在意,可陈念安信了。
她这个人对我是千依百顺,也不要求我什么,对我好真的就是对我好。
可是慢慢地,她身边的朋友敢在我面前说,是因为我长得像陈念安的白月光,所以她才看得上我。
陈念安总是做出一副坦荡模样,就连把我当替身这件事也坦荡。
见我不喜欢,她偶尔也会打断那朋友让她少说几句,可她从来没有否认过。
她好像断定我不会闹,或者觉得我没资格闹。
可我已经在心里偷偷倒数了。
直到我亲眼看到陈念安的副座,坐着一位陌生男人,我上前提了分手。
听说陈念安那天生了很大的气,把她那辆价值八位数的新车给踢坏了,还出了个小车祸。
再见面,便是在今天的酒会了。
她见我眼神冰冷如同看陌生人,却在我弹琴时,忽然动怒:
「谁让你弹这首曲子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保安赶了出来。
说来可笑,我也无意惹怒陈念安。
我弹那首曲子,无非是我喜欢。
3
如果一开始我对陈念安还有一丝幻想,那事到如今,我便对她彻底失望了。
漆黑的雨夜将人的脆弱隐藏,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体面。
可一只落汤鸡,再怎么昂着头也还是落汤鸡。
一辆迈巴赫停在我面前,激起的水刚好溅到我脚边。
我后退半步,车窗却降落下来,露出一张慈祥的脸:「先生,捎你一程吧。」
显而易见,要捎我的是坐在后座没露面的人。
晚宴已到中途。
这样的晚宴,能堂而皇之迟到的人,来人什么身份自不必说。
「叔叔,不用了,并不顺路。」
司机叔叔听我这么说,回头看了一眼,车里安静片刻,一道清润沉静的声音响起来:「宋叔,给他一把伞。」
说着,叫宋叔的司机从驾驶座递了把伞,「先生,拿着吧。」
我很感激,颔首道了声谢接下伞。
车窗升起,又是一片漆黑。
我撑起伞目睹这辆车开进地下车库,找回心跳,目光停在头顶这把价值不菲的伞上。
那个声音,车里那个人,我认识。
陈音慈,陈家旁系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人。
21岁出国留学并白手起家创业,四年时间由国外到国内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
如今也算能和陈家掌权人分庭抗礼。
4
淋了一场雨,身体也不争气,紧跟着就生了一场病。
周妈妈不放心我,让我先搬回孤儿院和她住。
「哎哟,那么大的雨,你就这么淋,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周妈妈把泡好的感冒灵递给我。
三年前那场车祸之后,我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她比我还担心。
这孤儿院这么大,她和几个老师看顾着,偶尔我也会帮帮忙。
今天刚好周末,我在院子里陪小朋友们玩。
其实我也常常不懂,周妈妈为什么总对我的事比我自己还上心。
但每次看到这些孩子,我又好像懂了一些。
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人,有些缺憾和痛楚,是要加倍甚至更多的治愈才能去慢慢抚平。
我看见几个孩子笑着围在一起画画,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周妈妈不止是对我关怀备至,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如此被爱。
「你也是这里的老师?」
身后忽然一道声音凑近,我从躺椅站起来,想转身解释。
却在看到陈音慈那张脸时噤了声。
陈音慈眉目笑意染开,开口道:「我见过你。」
「上次多亏了陈女士。」我见她认出我,连忙道谢。
「客气了,你认识我?」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清了清浑浊的嗓子,颔首:「赠伞的心意还是要谢的。而且……那把伞恐怕没办法还给女士了。」
那把伞被我二手转卖,才凑够赔那件西装的钱。
陈音慈盯着我看了半晌,但笑不语。
「陈小姐,你在这里啊。」小林老师走过来。
原来是陈音慈来捐善款,从等候室乱逛到了这儿,还误会我是这里的老师。
「小周啊,是周妈妈三年前车祸的受害者,也可怜,失了忆也找不到父母,周妈妈就把她留在了身边。」
小林老师跟她解释我的身份,陈音慈问:「那想起来了吗?」
她这话是问我,陈音慈盯着人说话时低着眉,眸光闪动,格外认真,仿佛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晃了一下神,麻木摇头:「记不清了。」
她忽然拍上我的肩,温柔道:「那先好好生活,总会想起来的。」
「好。」
后面小林老师带陈音慈离开了,我也有些困,便回了房间。
5
回到学校,闲言碎语又多起来。
无非就是前几天我被陈念安轰出宴会的事。
「呵,整容怪。整成人家白月光的样子还真以为自己能够为所欲为啊,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有人从我身边经过,故意大喊。
我的确因为车祸毁容而整了容,却全然不像她说的那样。
「你站住。」我叫住她。
「怎么了?不对吗?」对方理直气壮,气势嚣张。
「对啊。」我忽然笑,不等她反应,忽然靠近她,缓缓抬手伸出无名指在她鼻翼一蹭。
她一脸不可思议。
「啧,脸上的粉都糊手。」我说着嫌弃地把手指擦在她衣服上,挑衅地看她:「小姐姐,我是整容怪,那你是什么?」
「粉底怪?」
「你……」她咬牙切齿。
我无所谓地拉开我俩距离:「别这么看着我,我几斤几两我清楚,你几斤几两你清楚吗?」
他们传我整成陈念安白月光的样子接近她,又不满足只做替身开始作怪。
把陈念安作没了,跑到宴会上去挽留,结果被陈念安赶出来。
「诶,你别理他们,他们一个个都是闲的。」
室友在一旁安慰我,语气愤愤:「当时也没看出来陈念安是个渣女,有钱就了不起了她!」
我笑着安抚他,没说话。
想想,有钱其实是挺了不起的。
我向陈念安提分手时,便信誓旦旦地说:「陈念安,我不缺女人。」
那时候我忘了,可是我缺钱啊。
所以宴会上就那么撞上,也算彻底得罪了陈念安,我的这条财路也断了。
不过我没想到,陈念安还愿意给我打电话。
上课上到一半,就被连环电话轰炸,我不得已关了机。
等下课,才回过去。
那边秒接,却安静极了。
「周青显,你以为你是谁?」
「你就是我找来的替身!你凭什么跟我提分手,凭什么怪我,凭什么挂我电话!」
「你永远都比不上他,永远……」那边开始胡乱说着醉话。
我觉得幼稚又可笑,打断她:「说够了吗?」
「没有!」陈念安音量大了些吼道,我下意识把手机挪得远了些。
「为什么跟我提了分手还要去模仿他!你根本不配!」
「神经病。」
那边稀里糊涂的醉语让我没了耐心,挂了电话。
6
隔天陈念安就找过来了。
下课便看到她大张旗鼓地站在门口,死死盯着我。
其实我不算意外。
毕竟昨天我没忍住暴了粗口,按陈念安睚眦必报的性子,今天不来找才奇怪。
「大小姐,来干嘛?」我顶着众人目光走到她面前,神情不惊不喜。
她眉头皱在一起,伸手一把拉过我,带离众人视线。
「周青显,你骂我?」
到了没人的地方,她甩开我的手,声音含怒。
我揉了揉她刚才用力拽的手,「陈念安,你力气还挺大。」
看到她眉头一松,眼神染上几分愧疚:
「我……」
我忽然笑起来,觉得她有意思极了。
「陈念安,你喜欢谁?你真的分得清吗?」
陈念安脸色一秒黑下来,目光看我时都是寒气:「周青显!你……」
「他们都说,你把我当替身,替谁?嗯?」我瞄了一眼陈念安,语速放缓:
「好像是叫温庭朝,对吧?」
「你不配说他的名字!」陈念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暴跳如雷。
我却觉得没半分威胁。
「我不配,他很高贵吗?连名字都不让我念?」我笑了笑,语气一顿。
「温庭朝,温家大少爷。可不是早在三年前,就飞机失事走了吗?」
这个名字最近几个月总绕在我耳边,陈念安那些朋友,似乎是生怕我忘了自己是谁的替身。
「周青显你闭嘴!」
「我偏要说,我没记错的话,温家出事前,他和你那位姑姑有婚约的吧?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他要是知道,你觉得他会怎么拒绝你呢?」
「……」
「陈念安,三年前做懦夫,如今人死了,到处找他的影子,还要一遍遍说他多好,别人多配不上,可你问问你自己。」
我扫过去,陈念安脸涨得通红,我都觉得下一秒她就要一巴掌过来了。
「你配的上吗?」我还是镇定地说着尖锐的话。
「你找他的替身,你经过他的同意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愿不愿意?」
「说白了,你找了我,无非是觉得自己也配不上他吧,可是怎么办呢?我也不乐意做谁的替身啊。」
7
「别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念安竟然憋红了眼,眼泪就那么流下来,气势也弱了一半。
我看着她,觉得她真诚不假,可幼稚也是真幼稚。
说到底还是个没断奶的小姐。
想来也是,陈家的天一半她爹顶着,一半陈音慈顶着,再过个百年都是塌不了的。
只是陈音慈今年也不过比她大个四岁,怎么看着差那么多。
我沉默下来,觉得没意思。
也不知道说这么多她懂了多少。
「我和你分手就是觉得不合适分手,不是什么欲擒故纵,也不会纠缠你,希望你也是。」
我倒不怕她会报复我,把讨厌写在脸上的人,哪有什么心眼。
陈念安有些沮丧地问:「周青显,他们说,你整容成他的样子是为了接近我。」
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整容不假,但接近你?没记错的话,是你追的我。」
话说完,我又郑重地补了一句:「我们结束了。」
8
陈念安有一段时间没找我麻烦了。
我也乐得自在,找了份钢琴老师的兼职。
教的小孩名叫祝平安,皮得不行,但奈何他家里给的多,我每次变着法哄他学。
周六一进门,祝平安就拉着我陪他打游戏。
祝家今天来了客人,客厅就留祝平安一个人在那里玩,没祝夫人在身边看着,祝平安明显更调皮。
我和他玩了半个小时游戏,他才依依不舍地答应去练琴。
祝家的琴房很明亮宽敞,祝平安坐在琴椅上,伸手弹出来的,却让人听了头疼。
一开始是我做示范,他再学,我一遍遍纠正,他一遍遍犯错。
「小安,你喜欢钢琴吗?」
他毫不意外地冷漠摇头。
我笑了笑,在他旁边坐下,「我以前也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分什么以前现在。」祝平安忽然说。
我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喜欢?」
他却反问:「你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累啊,那个时候我休息的时间全用来学琴,我自然不喜欢。我猜你也是。」
祝平安不屑地翘起嘴:
「我才不是因为累……」
我摸上他的头,「是妈妈要你学的?」
他又摇头:「不是。」
我觉得这小孩心思也不好猜,「那是你自己想学的?」
他点头,「我想超过一个人。」
这皮孩子忽然哭起来了,「可是我超不过。」
我一下没了辙,「怎么超不过?你刚就弹得挺好。」
我无奈说着违心的话,他抬头泪眼汪汪看着我,「真的吗?」
「我……」眼看着他又要哭,我点头:「真的!」
他才终于不哭。
然后接下来就是祝平安像是被我鼓励到,自己弹了一首独奏。
这小孩也不知怎么的,自从得了我的肯定,就弹个不停,眼神里全是自信。
我看着他眼角半干的泪,哪里还敢说什么不好听。
小小年纪,胜负欲就这么强,我无奈地想,偏偏他的确在这方面没天赋。
9
「琴房在做装修?」门忽然从外面打开。
我和陈音慈面面相觑。
「是你?」
我轻点头算是默认。
祝平安立刻跳下来跑到陈音慈面前,「姐姐姐姐,我弹得好不好?」
祝夫人就站在陈音慈身后,她长得很美,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很少,饶是如此,此时脸色也算不上好看。
我顿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也许,祝平安想超过陈音慈?
难评。
不过人家陈音慈可不像我,当即往后退了半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祝平安:「你在练琴?」
随即她便挠了挠耳朵,扫了眼我,又看了眼祝平安,最终目光又落到我身上,发出质疑:「你会弹琴?」
我一时哑口无言。
但凡说一个会,也不至于出现祝平安刚才那一段惊世骇俗的演奏。
祝夫人在一旁说:「周先生不想认真教,有的是人会教。」
我刚想解释,陈音慈先开口:「你弹一个。」
我点头坐下随手弹了一段。
陈音慈听完顿了顿,笑说:「这还是小安没好好学。」
祝平安在一旁立刻焦急解释:「没有!我想学好!没有!」
祝夫人见祝平安急的快哭出来,便蹲下安抚他。
陈音慈站在一边,轻哼一声,无所事事地左顾右盼,那样子真看不出是个商业精英。
我站在一旁,也看出这场面多少有些尴尬,便主动说:「夫人你先接客,我带着小安去客厅。」
祝平安却死死咬着唇看着陈音慈,不肯挪一步。
到底是家事,祝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让我先回去了。
10
祝家别墅在郊区,需要步行一段才能打到车。我一边哼着歌一边走。
身后一辆车越过我,然后忽然停下,在我经过时车窗降下,露出陈音慈的脸。
「周先生现在有空吗?」
我本以为她会在祝家待上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算算时间,大概我刚走,她就离开了。
今天本来就是给祝平安上钢琴课,现在早早出来,剩下的时间自然没有安排,陈音慈这么问,但其实心里有答案。
我反问:「有事?」
对方也不兜圈子,笑了笑:「前两天出差给周院长买了套茶具,可能需要烦请你带过去。」
周妈妈喜欢喝茶,这我是知道的。
「现在?」
陈音慈点头,示意我上车。
11
上车后很安静。
我自顾自地刷着手机,心却忍不住往驾驶座那个人身上飘。
「你很怕我?」陈音慈忽然问。
我手一顿,脑子空白了一瞬,才答:「哪里,就是第一次坐这么豪的车,有些惶恐。」
她笑起来:「念安没带你坐过?我记得她收藏的车不少。」
「原来你也听说了。」
看陈音慈倒一点也不像八卦的样子,竟然连侄女谈恋爱都感兴趣。
「没办法,突然得知侄女喜欢自己的未婚夫,任谁都忍不住要探探究竟。」
她语气几分无奈几分调侃,听上去酸楚忧伤更多。
未婚夫……
任谁听了不多几分动容。
「看来陈小姐与温先生感情不浅。」
我手掌托着脑袋,目光从窗外移向车内后视镜,刚好对上前面陈音慈的视线,饶有兴趣地感慨。
对方通过后视镜看我,淡淡弯起眉眼,笑意却不达眼底。
良久摇了摇头,「我和他,有缘无分。」
我撇嘴,啧啧道:「真不像是个商人能说出来的话。」
陈音慈爽朗笑起来:「看来周先生已经不惶恐了。」
我顿住,勉强牵起嘴角笑了一下,「陈小姐很亲和。」
12
陈音慈住的是早些年建的别墅区,里面住的大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陈家那位,不过到底是陈旧的样式,很多房子现在都闲置了。
有的是搬走了,有的是没落了。
陈音慈和陈家不住一处,虽然同姓,但圈子里谁都知道,陈音慈和陈家那位关系并不算得多好。
一路上我走得战战兢兢,偏偏还是撞上了陈念安。
见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预感不好。
果然下一秒她就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牵起我的手,「你怎么在这儿?」
她话是这么问,看表情估计心里早就有了想法。
不过我也不愁甩不掉她,毕竟现成的这么大个长辈在这儿,陈念安也嚣张不到哪里去。
我眼神求助陈音慈,陈音慈咳了咳:「念安,是我请周先生帮忙。」
「帮什么忙需要来家里?」大概是年龄相仿,陈念安对陈音慈倒是没多少敬意。
「我以为上次我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冷漠开口。
这大小姐情绪不稳定就算了,听不进去人话我可真的没辙。
陈念安还死拽着我的手不放,「你跟我提分手是因为她吗?不然明明我们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分手。」
「陈念安,想象力别太丰富,我为什么提分手你难道不清楚?」
「你那天说的话,我想清楚了,你如果不喜欢我以后可以改。」
眼看着陈音慈脸一黑,我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跟陈念安划清界线。
我后退半步:「行了陈念安,喜不喜欢都是一时的,我们本来就走不长久,你现在纠缠没用。」
我答应陈念安时,就没想过要多长久。
我从不质疑她的真心,但真心嘛,本来就是个瞬息万变的东西。
「没记错的话,孙家那少爷和你,明年就得订婚了吧?」陈音慈在一旁悠悠开口,一副长辈语气:
「人你见过了?我你看不惯,大哥安排的婚事你难道不听?」
我侧目,陈音慈温和的笑,语气里带点挑衅,显出几分商人的脾性。
想来也是,陈念安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了个温庭朝的替身,如今又在替身面前说自己真喜欢上他了。
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没把陈音慈这个姑姑放在眼里的。
13
陈念安最后是被陈夫人叫走的。
四十几岁的妇人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偏偏一身傲慢,让人只是见到就觉得她陈家高不可攀。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和陈音慈站在一边,被陈夫人一同鄙视了去。
谁都知道陈音慈和陈家关系不好,但我没想到已经是连装都无需装的地步。
我倒是无所谓,偏头看陈音慈,她好像也无所谓。
也是,陈家是百年家族,即使日渐式微,也还是瘦死的骆驼,而陈音慈顶多算后来赶上来的马。
陈音慈虽然姓陈,身上却没有太多傲慢之气。
「那鼻子看人就能显得她多尊贵吗?」
我嘀咕着,还不忘夸一下陈音慈:「这样看还是陈小姐你亲和多了。」
陈音慈走在前面,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听声音她应该也没有因为刚才那出影响心情。
「能在陈夫人那种眼神下淡定自如的,估计也就你了。」
我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不还有你嘛,你也挺自如的,我还不是因为有你站我身边。」
「那为什么呢?怕我,不怕那陈夫人,我比她可怕?」
「我没怕你,我刚说了是车太豪。」我纠正。
陈音慈笑了起来。
14
陈音慈的家跟她的人差不多,简洁随和却又莫名没什么生气。
一进书房,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墙的各色书籍,看得出很爱读书了。
陈音慈走到一旁书柜,我却被书桌上那本《战争与和平》定住视线。
刚翻开,扉页上就写着「温庭朝赠」四个大字。
字迹板正清晰,力透纸背。
「你……」陈音慈出现在我身后,我下意识转身,从书页里飘出一张照片,落在我们之间。
是一张校庆合照,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见陈音慈先蹲下捡起来。
「这个……」我愣愣地自觉将书递上前,「抱歉。」
陈音慈将包装好的茶具放在书桌上,接过书把照片夹进去,淡淡笑着:「没事。」
还是有事的吧?毕竟她看起来一副很珍视这两样东西的样子。
「陈小姐好像比我想象的更在乎自己未婚夫一点。」
和车上一样,似乎关乎这个未婚夫,陈音慈的眼神总要更深情一点,也更忧伤一点。
不过她面上还是笑的:「嗯,我很在乎他。」
这句坦率直接的话把我定在原地。
当你死去,世界忽然开始爱你。
真是荒谬。
15
那张照片我只看了一眼便知道。
是德青中学的校庆。
那时候,我还是无忧无虑的温家大少爷。
校庆那首《钟》我练了好久,只记得某个中午,一个女生就那么走进来。
单手插着兜,挠了挠耳朵,语气闲散:
「手笨成这样,还偏偏要挑个这么难的曲子,同学,跟自己过不去啊?」
明明一副痞气的样子,却莫名让人心动。
我后来想,大概是那个时机。
偏偏是我最骄傲的时候,她用了最深刻的方式。偏偏那时她走在阳光前面,好似世界只她一个主角。
大家都说我在弹琴上颇有天赋,我那时候嘴硬,不服气便语气也不善地回她:「关你什么事?」
女生也不嘴软,直言:「《钟》是李斯特献给钢琴家克拉拉的炫技之作,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献丑?」
「你……」我哽住,因为的确我选这首曲子本意是为了炫技,可眼见着,确实弹得不好。
她看着我思索开口:「校庆表演的?」
「关你什么事?」
她皱眉为难地笑:「没几天了啊,还想不想演好?」
她会弹琴,而且很厉害,大概两个小时,我对她便由不耐烦变成了欣赏。
「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了笑:「陈音慈。」
我一开始不知道她那三个字具体是那三个字,只是「陈音慈」这个名字,却在几天后的校庆有了具体。
她是站在台上侃侃而谈的优秀毕业生,而我是一旁的表演者。
我们一起站在台上时,比起我,她更耀眼。
后来我大方地表示喜欢她,直到与她联姻,我都无比清晰地确定。
我喜欢陈音慈。
人人都说温家大少爷一时兴起,这婚约也是做不得数的。
我一时兴起的东西很多,但陈音慈不是。
我最上头的时候,还是陈音慈打了我的脸。
在我和她的婚约备受争议时,她忽然出了国,后来温家出事,这婚约便不了了之。
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
「哦?」
我哼笑,看着满眼深情的陈音慈,「我记得,之前都在传陈小姐是因为不喜欢温先生,不满婚约才躲出了国。」
那时候我可就像个笑话。
陈音慈没有回答我,只是指了指一边包装好的盒子:「周先生,茶具装好了。」
她赶客的意思很明显,我也不好多待。
「那我先替周妈妈谢谢陈小姐了。」
临走时我问她:「不过我挺好奇,依陈小姐看,我和你那位故去的未婚夫像吗?」
陈音慈顾左右而言他:「念安玩心大,你大可不必在意。」
她在说陈念安把我当替身的事。
「我没在意,只是觉得挺可笑,人活着的时候不敢去爱,人死了却想方设法去证明自己多爱他,陈先生你说,可不可笑?」
她眸光闪了闪,沉默点头。
16
温庭朝没有死,温庭朝就是周青显。
回去的时候,还是这片别墅区。
这片地方,是我长大的地方。
故地重游,脑中却是物是人非的景象。
「撑一撑吧孩子,错的是我,庭朝,再撑一撑,妈妈求求你。」
其实我撒了谎,我一直都没有失忆过。
三年前,温家因为工厂生产不合规导致数百名工人患重病,遭到数百名工人实名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