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乾说,他与我注定岁岁年年。
可自从江妤出现,一切都变了。
“颂宜,妤儿是神女,是朕为国祈福时,上天感知诚意,派她来帮朕的!”
“颂宜,你是朕的人,理应为朕赴死!”
我看着被蛊虫咬烂的皮肤,点了点头。
在他满意地笑容中,我眼底的爱意散了干净。
1
“颂宜姑娘,今日是上元灯节,皇上允姑娘出院,特意邀姑娘一同出行。”
姑娘……
我没出声,看着乌红蛊虫在皮肤里爬行啃食留下的一道道红痕,终是没扯动嘴角。
我已经陪了沈书乾八年。
从不受宠的太子到高高在上的皇帝。
八年,他爬到了最高位,可我却从太子妾室,变成了这宫中最尴尬的存在——一个没有名份的姑娘,一个神女断言的祸害。
神女……
我想起江妤,那个在沈书乾为国祈福时从天而降的人,心底难免又冷了几分。
手腕一阵刺痛。
蛊虫又在进食了。
我回神看向来人,点了点头,起身走到空空的梳妆台边,打开了唯一的盒子。
里面是一个碧色络子。
是沈书乾送我的,也是我活到现在收到的唯一一份礼物。
不过,有些事情该有个了解了。
“姑娘莫要伤心,许是……陛下想起了曾经,借这上元节和姑娘缓和关系呢。”
2
兰芝猜错了,沈书乾不是借上元节和我恢复关系的,是江妤要求的。
“皇上,这些络子都好漂亮!”江妤指着套圈摊上各种款式的络子,笑得明艳。
“那便全买了吧!”
沈书乾的眸光闪闪盯着面前的娇俏美人。
我盯着沈书乾的背影,余光中看见江妤傲气地向我抬了下巴。
曾几何时,沈书乾也是这么对我笑的。
我是宁家家主酒后乱志的产物,六岁那年得到恩赐被带回宁家。
恰逢江南水患,一个灾星的帽子,一次接一次的辱骂责罚,终是让我感恩戴德的替大娘子的女儿入了东宫为婢。
那时的东宫没什么下人,没人愿意搭理沈书乾,就连我的到来也都是宁家为了还先皇后的恩情,避免落人口舌。
所以,那段时间。沈书乾和我是彼此生命的全部。
“姐姐,这个送你吧。虽然国运衰败因你而起,但也没要苛责你。”
说着江妤将我握了一路的络子扔到了地上,故作亲昵地贴进,轻声道:“颂宜,你的一切马上都是我的了,包括你们的回忆!”
3
我心下烦躁下意识伸手推开她,可没想到江妤的衣袖下竟藏着一把匕首。
匕首质凉,指尖却是血的温热。
“妤儿!”
一阵人影错乱后,我被踹到在地,又被扔回了延年阁。
“你们要做什么?这还不到取血的时候!”兰芝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兰芝是这座皇宫里唯一关心我的了,我不愿她出事。
可沈书乾那一脚踹的太重,重到现在我一呼吸肋骨都抽疼。
来人不是取血的巫医,而是掌刑司的人。
“把她按住!”
对方拿着鞭子,视线扫过我胸前的脚印,神情更是不屑。
“你个没名没份的祸害,也敢伤神女?陛下说了,三十鞭,一鞭都不能少!”
“是。”
我跪在地上,看着对方将鞭子递给了下属,不死心问道:“真的是……陛下让你们来的?”
“除了皇上,这宫中还有谁能命动掌刑司?”
“皇上说了,不会取你性命,就当是赎罪了。”
后面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我本以为自己不会更伤心了,可我错了。
沈书乾,你说过我年少活的很苦,日后有你不会了。可我现在比年少活得还要艰难。
鞭子破空响起,我下意识就要逃。
三十鞭,对于之前的我来说是完全可以的。早些年和沈书乾练习骑射,我甚至当过他的下属,替他杀过敌人。
可……隔三岔五的取血,加上营养不足,我早不是当年了。
我的确没有撑过三十鞭,在不知道第几下时,我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想起了六岁前。
那时虽然艰苦,可心是甜的,是有人在乎,有人给我买糖的。
我好像,不想待在这儿了。
4
我不知道昏了多久,再醒来时,兰芝已经死了。
听说是沈书乾下令杖杀的。
我跪在兰芝糜烂的身体旁,恍如隔世。
沈书乾怎么会杀了兰芝呢?如果说自己是陪了沈书乾最久的人,那兰芝就是第二个。
那么多年的生死相伴,沈书乾怎么下得去手的!
也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感觉我从未真实的了解过沈书乾。或许,或许我从一开始就认错了救赎。
沈书乾来了。
“妤儿是神女,颂宜,你这次未免太过分了!”
我过分?
我抬头看向眼前身着龙袍的人,只觉得荒唐。
“沈书乾,是你杀的兰芝!当初我和兰芝就不该帮你,就该让你死在那个破旧院子里!”
“放肆!你真是无法无天!”
脸颊滚烫发麻,我却好似感受不到一般,执拗地盯着沈书乾。
“陛下,当初是你信誓旦旦要和我岁岁年年,要保护我一辈子,你说你便是那苦尽甘来的甜果。”
“可现在呢?陛下,你若真恨我为何不杀了我?”
许是沈书乾看清了我眼底的疯狂,他挥退了侍从,软下了声音。
“妤儿窥见天机已知你命运与国运此消彼长,在祭祀完成前,你必须活着。”
“颂宜,你是朕的人,理应为朕赴死!”
是了,江妤是神女。
能让花开鱼跃,能让旱地逢甘霖,能改变国家命数,能……断人生死。
也不怪沈书乾相信,毕竟连我自己都要以为自己是祸害了。
不然,怎么能一桩桩都那么巧合?只有我过的稍微好点,安国就会发生灾祸。
5
神女伤了,西北败了。
沈书乾取血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了,他开始使劲折腾我,仿佛这样西北的事情就解决了。
想想也是,每当我被折腾的奄奄一息时各地就十分安宁,沈书乾处理国事也是十分顺畅。
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女受伤的缘故,法子不管用了。
祭祀,提前了。
我被宫人带到祭天坛。
剥蛊的滋味不好受,蛊虫破体是钻心的疼。疼的我恍惚死了般,走马花灯又看到了幼时的邻家哥哥。
宫人将蛊虫研磨成粉倒入一只鼎中,鼎中存放的是我的血液。我听着水流声被浇灌在祭天坛中,周围的宫人大都受不了这血腥场面阵阵呕吐。
可我还是能听到江妤的笑声,我讨厌她的笑声。
最后,需要由神女通灵天地。
我脱力地躺在地上,四仰八叉地看着江妤拿着匕首翩翩起舞。
“系统,你确定裴应会老老实实回西北吗?”
“确定,他起兵就是为了宁颂宜,眼下为了保住宁颂宜的命,也势必会摆平西北。”
“那我就放心了。”
我一惊,江妤明明没有说话,可……这声音是从拿来的?
江妤跳完了舞,拿着匕首走到了我身边。
“宁姐姐,仪式还需要你的一缕发丝,妹妹多有得罪了。”
我没有力气,任由江妤扯起我的头发,然而在收刀时,她却身子一软倒在了我的身上,匕首刚好插进她的腹部。
“妤儿!”
看着沈书乾如出一辙的吼声,我只觉得无语。
我当年怎么看上了这么个傻子!
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江妤倒下后,天上降下来一缕光撒到了她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妤缓缓浮了起来,双手交织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
片刻,光晕消失,江妤也落了下来,洁白的衣衫下摆染上了红色。
6
“妤儿!”
“陛下……”
江妤有气无力的靠在沈书乾怀里,神色哀伤地看向衣摆处的红色:“我们的孩子……没了。”
“陛下,我日后怀不了孩子了!”
江妤靠在沈书乾怀里,哭的声嘶力竭,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沈书乾沉默片刻后,问道:“是仪式完成的代价?”
闻言,我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落了泪。
沈书乾啊沈书乾啊,我当真是瞎了眼,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爱我!
听见沈书乾的话,江妤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声线颤得惹人心疼:“陛下放心,被打断的祭祀已经完成了。西北之事,今日便可得到解决。”
“陛下,您要的,妤儿都会帮您完成!”
与此同时,我再次听到了那道了无生气的声音:“恭喜宿主,攻略人物好感度已达百分之九十。”
“九十!只长了百分之一的好感度?我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满?”
满?
他连兰芝都能赐死,又会对谁有真心?
我又成了婢女。
宫里人对我的称呼也不再是姑娘,而是奴才。
不过,我这个奴才和别人不同。
沈书乾白天让我片刻不停的干活,晚上却又把我送到太医院。用他的话来说,我要是死了,整个太医院诛九族。
真是可笑。
不过一周,西北战乱的风再次吹到了沈书乾的养心殿。
他将我换了过去,一本本折子砸在我的脚边。
“颂宜,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朕的人,是安国的子民,你非要看到百姓妻离子散才满意吗?”
“妤儿伤了身子,无法为国祈福,你满意了?”
我听着沈书乾暴跳如雷的声音边笑,边任由巫医给我灌着能去祛去祸气的汤药。
一个帝王上朝时胡乱决策,自己迷信也就罢了,民本重事也要江妤这个伪神女占卜后决定。
那日江妤和那个陌生男子的对话,已经让自己明白,何来祸国一事,不过是江妤计算好了事件发生的时间罢了。
裴应脱离了控制。
江妤没有办法,只得借着祭祀一事装病。
接下来几日,不光西北,其余不少地方也开始起兵造反,沈书乾好像疯了一般三天两头来刺激我。
他认定了我是个灾星,毕竟每当我奄奄一息时各地就十分安宁,想来这次只是会晚些。
“陛下,我死了了,你的国就真的没了!”
沈书乾喝醉了酒,从架子上取下一只鞭子一下下抽在我身上。明明刚刚还是谁都拦不了的样子,可却因这一句话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