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在西天路上遇到不少自己难以对付的对手,这些对手各有特点,让唐僧的取经团队吃尽了苦头。如果说这些对手都比孙悟空厉害,那也是言过其实。孙悟空输给他们,是由各种客观原因所决定的。唯独西牛贺州万寿山五庄观的主人镇元大仙,是完全力压孙悟空的存在,这在小说中是不多见的。从《西游记》的原著来看,三界神仙中能完胜孙悟空的也只有三清如来这个层次的大神。从能力上看,镇元大仙是具备这个实力的,而且地位上也非常崇高。可他在三界的名声却不如三清和如来响亮,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镇元大仙这个神位在古代道教神话中并没有出现过,是《西游记》作者吴承恩先生自己杜撰的。而万寿山五庄观的原型故事却来自于宋元时期的《西游记》话本,原来的故事是唐僧怂恿孙悟空去偷王母蟠桃的版本。但我们并不能将镇元大仙和王母娘娘等同,因为两者有很大区别。
两人不但性别不同,地位和人设相差极大。王母娘娘为女仙之首,天庭数一数二的人物,并不是镇元大仙这种超脱天庭管理的大神。小说中五庄观的童子清风和明月形容镇元大仙的地位,“三清是家师的朋友,四帝是家师的故人,九曜是家师的晚辈,元辰是家师的下宾。”,言语中透着一股骄傲。
按照这两位道童的说法,镇元大仙是混元太乙金仙一流的人物,与三清、如来、玉帝并列,就连四御之一的后土娘娘也受不得他的香火。就连如来佛祖开龙华会,元始天尊宣讲混元道果,都要给镇元大仙发请柬。由此可见镇元大仙的地位有多高,这是王母娘娘远远达不到的层次。因此以宋元时期《西游记》话本故事的原型来推断镇元大仙是王母娘娘,是完全张冠李戴的。王母娘娘虽然为女仙之首,但地位上不如四御,能力上更差,怎么能和镇元大仙相提并论?否则孙悟空和猪八戒都闹过她的会场,她为何不能亲手处置?
以镇元大仙的地位,按道理在天庭必然声名显赫。可是以孙悟空在天庭交游广阔的人脉,居然没听说过这么个大神,这让他完全不能相信。孙悟空敢于偷了人参果,还推到人参果树,其原因便是不相信镇元大仙有这么大本事。所以他大闹五庄观,想要戳破清风明月的牛皮,显露一下齐天大圣的威风。
当然孙悟空闹事的结果是撞了铁板,被镇元大仙收拾得够呛。可以孙悟空的战斗力,要想制服他必须是如来这一级的大神。而镇元大仙只凭一柄拂尘和一口大袖便力压孙悟空,可见其能力强悍。镇元大仙的拂尘能顶住金箍棒,他的大袖号称“袖褪乾坤”,与如来佛的手掌,弥勒佛的口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小说中的这些描述都说明了镇元大仙不是普通神仙,而是三界中顶尖的存在。然而在古代道教神话中并没有这位神仙,那作者吴承恩先生必然在写这位大神时用了借贷的手法。他是以道教神话中某位顶级大神为原型,辅助其它的各种神话元素,重新塑造出了镇元大仙这位地仙之祖。
从原著中对镇元大仙外貌形态的描述,我们可以在道教中找到一位神仙,就是八仙中大名鼎鼎的吕洞宾。小说中镇元大仙与唐僧师徒第一次见面,他变化做一个游方道士。此时他的外貌形象是,“穿一领百纳袍,系一条吕公绦。手摇麈尾,鱼鼓轻敲。三耳草鞋登脚下,九阳巾子把头包。飘飘风满袖,口唱《月儿高》。”
这个形象里面包含着最为典型的元素是,吕公绦和九阳巾,这两样都是吕洞宾的标准配置。吕公绦本身就是以吕洞宾命名的,九阳巾又叫纯阳巾,是以吕洞宾的道号“纯阳真人”命名的。而且在“身背鱼鼓,大袖飘飘”的形象上,也与吕洞宾有相似之处。在明朝神话中吕洞宾也是以“袖褪乾坤”著称的神仙,这种法力的使用频率仅次于他使用飞剑的次数。除了没有背剑,吕洞宾在这其中的形象与镇元大仙变化的道人高度相似。因此我们初步判断,镇元大仙的原型与吕洞宾有必然联系,但不能说镇元大仙就是在吕洞宾基础上塑造的。
这一方面是因为镇元大仙地位太高,吕洞宾虽然是全真教五祖之一,但还远远达不到这个层次。另一方面吕洞宾的能力也远不如镇元大仙,他只是天仙境界的神仙,比混元太乙金仙还差着两级。而且按照道教神仙谱系的说法,吕洞宾是归太上老君管的大罗神仙体系,与镇元大仙所在的太乙神仙不同。
因此我们可以从吕洞宾的关联元素去寻找镇元大仙的原型,但绝不是吕洞宾本人。他们之间有个巧合是,吕洞宾为全真教祖师,而镇元大仙身上也体现了不少全真教的元素,其中最明显的就体现在名字上。“镇元”二字拆开就是金真元,金比全多两点,金真与全真写起来极为相似。元是起源之义,也指一派的祖师。
从上述分析来看,镇元大仙的身份直接指向了全真教的祖师一级的人物,而且这个人的地位和能力是远高于吕洞宾的。全真教自明朝之后便成为中国道教的主流,但它成立的时间并不长。全真教的建立者是金朝道士王重阳,可王重阳在道教神话的地位显然不能与三清等大神相提并论。王重阳给全真教立了五祖,抱上了古代神仙的大腿,以此来增加教派的公信力,吕洞宾就是五祖之一。在吕洞宾之前的两位五祖是东华帝君王玄甫和正阳真人钟离权,可这两位在能力和地位上也是够不到镇元大仙这一级别的。
从全真教本来的起源含义来看,我发现有一位神仙虽然不在五祖之内,却与镇元大仙非常相合。“全真”二字的意义是全老庄之真义,这个名字指出了全真教创立的根源。其中老子是太上老君,庄子是南华真人庄周,两人都是古代道家的先贤。从这个角度来看,老子和庄子才是全真教起源的根本,他们俩才是全真教最初的祖师。老子在小说中已经写成了太上老君,那么庄周就很有可能是镇元大仙的原型。于是我分析小说中的细枝末节的线索,果然发现庄周和镇元大仙有高度的相似性。
庄周在道教称为南华真人,虽被道教奉为祖师,却并不是老子的徒弟,而是老子学说的发扬者。从这个角度看,他并不是道教神话中的大罗仙人,而是属于太乙仙人,真好和镇元大仙的地位相当。
庄周诞生在战国时期,是自春秋时老子创立道家学说以来,第一个将这个学说发扬光大的。而后来的道教是道家学说宗教化的结果,所以庄周也是道教的远古大神。他是道家学说形成初期的集大成者,地位上是与老子并称为老庄的,在这方面正好符合清风明月对镇元大仙的叙述。而且庄周和佛教的释迦摩尼是同时代的人物,这也符合镇元大仙应邀参加如来佛祖龙华会的设定。
在其他方面,庄周也有很多元素与镇元大仙相符。比如镇元大仙号称是“与世同君,地仙之祖”,真正好符合庄周对自己的描述。与世同君就是要与大自然休戚与共,以达到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至高境界。这种理念与庄周的著作《养生主》、《齐物论》和《逍遥游》,具有高度的一致性。而镇元大仙的五庄观就更有意思了,直接就说了“我是庄周”。五庄观其谐音是“吾庄观”,翻译成白话就是“我庄周的家”。如此直白的表达,就是告诉所有的读者,镇元大仙就是庄周,两位大神就是同一人。
从《西游记》中表现出来的道家理念上看,庄周是最符合镇元大仙人设的先贤。他虽然不是道教各教派指定的祖师人选,但对道教的哲学的影响力却非常重大。而且在道教之外的儒家、佛教等其它哲学思想的发展,都借鉴了庄周的道家学说。这种横跨三教的地位和影响力,在中国古代神仙中是非常少见的。《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先生虽然是贡生出身的儒家学者,对道教、佛教的理念也有深入研究,才能够写出这样的古典名著。而庄周的思想,对儒家影响尤其之重,又怎么能在这样的名著中缺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