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北师大的校园里,美工组正在画毛主席挥手的彩色油画。
外语系的学生仁强指着美工组里面一位温柔知性的女士对同学说:“钱媛!”
这个名字对同学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她的丈夫就死在了这座校园里。
钱媛的丈夫,也是北师大历史系的任课老师,在房间北面窗户的暖气管上自杀,选择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结束生命。
然而距离这件事过去不久,钱媛站在一众北师大学子中间,谈笑风生,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钱媛晚上,钱媛结束学校的课程,回到了和父母共同居住的家里。人人都知道她的父母是著名的文坛伉俪钱钟书和杨绛。
但在钱媛眼中,他们只是她的父亲和母亲。
自从丈夫去世之后,钱媛就搬出了和丈夫共同的住所,来父母身边寻找依靠。她的性格坚韧,总是选择忍耐。
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放下了,但哪有什么放下,不过是将一切狂风骤雨,都放在心中,默默承受了。
毕竟她和王德一,曾经那么相爱过。
钱媛钱媛和王德一,虽然一个是外语系,一个是历史系。
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专业,却因为共同的美术爱好,相识于北师大的美术兴趣小组。
从此中西合璧,古今结合,擦出了火花。当时在美术兴趣小组里,王德一,“一”谐音“妖”。
和物理系会变魔术、生物系外号“小鬼”的两位同学,再加上凑数的钱媛,合称“妖魔鬼怪”
“妖”和“怪”,一头一尾,互生情愫,彼时风华正茂正堪匹配,没多久,就坠入了爱河。
两人才情横溢,毕业后,都选择了留校任教,并如所有人预料的一样,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杨绛婚后两人一起住在北师大历史系的单人宿舍里,举案齐眉、红袖添香,肖似钱钟书和杨绛这对文坛伉俪。
对于这位女婿,钱钟书和杨绛也是非常满意。
王德一是个忠厚善良的男人,曾经送钱钟书坐车时,看见旁边有人行李太多,行动不便,还会上前帮忙。
杨绛曾在书中写:“默存和我看他热心为旁人效力,不禁赞许新社会的好风尚,同时又互相安慰说:得一和善忠厚,阿圆和他在一起,我们可以放心。”
杨绛和钱钟书可惜,命运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聪明才智或者幸福美满,就特别优待她。
钱媛和王德一的幸福生活仅维持了半年,就在王德一的突然离世后,不得不戛然而止。
在别人眼中,一位北师大历史系教师的自杀,只是一个值得被感叹两句的故事。
但对钱媛来说,却是半个世界的坍塌,她趴在王德一的尸体前嚎啕大哭。之后钱媛就搬出了学校的宿舍,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居住。
王德一死在了钱媛最爱他的时候,也带走了钱媛的心动激情。她照旧读书上课,但却不再提“爱”字。
钱钟书、杨绛和钱媛时光匆匆,转眼已是四年之后,虽然钱媛嘴上再也不提王德一的名字,但却默默帮助着生活困苦的人们。
因为她的不幸经历,所以希望别人可以幸福。
有一次,钱媛帮助了一个扫街的老太太唐云,唐云感念钱媛的善良,将自己的儿子杨伟成,介绍给了钱媛。
杨伟成比钱媛大十几岁,有一儿一女。而钱媛此时也已经三十七岁,无法用单纯的爱与不爱,来形容这段婚姻。
杨伟成出生书香门第,父亲杨宽麟先生是我国著名的结构工程师,而杨伟成本人也是哥伦比亚大学硕士,全国知名的建筑设备专家。
两人的婚姻不仅仅是惺惺相惜,也有中年夫妻的温暖陪伴。
经历大起大落,半生飘零,才懂得可以拥有平凡朴实的每一天,是最大的幸福。
杨绛、钱钟书和钱媛因为高龄的缘故,钱媛和杨伟成便没有再要孩子,无子的钱媛,就将自己的一腔母爱,全部倾注在了杨伟成的两个孩子身上。
此时,杨伟成的大儿子已经18岁,到工厂上班。以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再对待他,显然不合适。
于是钱媛就跟杨伟成的两个孩子,做起了‘朋友’。
为了能和‘朋友’有话题可聊,一向以学习为重,哪怕到外地开会或者讲学,活动结束后立马回旅馆看书备课的钱媛,也会偷偷看起了电视剧。
但又因为电视剧实在太过冗长,钱媛不得不另辟蹊径,直接去看电视节目报。然后和孩子们侃侃而谈。
对于这种作弊的方式,孩子们都默默接受了。孩子们都明白,有人愿意花那么多心思哄他们开心,是因为在乎他们。
钱媛那时候杨伟成的孩子,最期盼的就是钱媛回西石槽杨家的日子,因为钱媛每次都会给他们带很多好吃的东西。
有时候为了买到那些零食,常常要换好几次公交车,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很晚了。
真心换真心,杨伟成的两个孩子,对钱媛一直都是喜爱和敬重的。
钱媛的第二段婚姻,虽不如第一段那样轰轰烈烈,但大抵也称得上是幸福美满的。
杨绛没有家庭的后顾之忧,钱媛就全力去追求自己的事业。钱媛当年考上北京师范大学,一直立志要当一名教师的尖兵。
她的梦想和她的性格一样,不争不抢,不出风头,低调但又倔强。
从后面发生的故事,也让所有人都明白了,她在用自己的生命践行着自己的诺言。
彼时,北师大教育资源缺乏,钱媛虽然是博导,但也要带本科生的课,并且还服从学校的安排,从俄语转去教英语。
转学科,本身就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尽管钱媛的英语很好,但是钱媛深知讲得好和教得好是两码事。
为了能够教好学生,钱媛不得不花费很多时间去学习英语知识点和备课。
钱钟书和钱媛她的课程表被排得满满的,每天周旋于讲课、备课、答疑之间。她从不会怠慢每一节课,更不会怠慢每一个学生。
当时的钱媛,为了能够赶上早晨的课,常常很早就从家里出发了。
一次因为前一晚工作起得晚了,她不得不急匆匆地梳洗一遍,然后经过一番颠簸赶车。
等到学校时,才发现自己的皮鞋穿的是一黄一黑。她顿时哭笑不得。
为了保持教师的仪表整洁,她求助了住校的老师,老师去拿了一双自己夫人的鞋子借给了钱媛。
杨绛好不容易度过白天连轴转的教育任务,晚上回家时,钱媛也不得休息,常常有电话打过来询问问题。
电话有时候一打就要打好久,连饭点都错过了。住得近的学生,平时也会到家里来找钱媛,有学业上的事,也有生活上的事。
钱媛是一个教学严谨,性格温和的老师。自然也得到了学生的信任。所以不管大事小事,他们总喜欢跟钱媛老师分享。
钱媛对待学生一向重视,对于学生跟她讲述的结婚离婚的烦恼,钱媛为了不让他们耽误学业,一直都耐心又细心地进行解答。
钱钟书和杨绛那时候,有朋友问钱媛的近况,钱媛只答了四个字:“心力交瘁”,朋友赶紧劝她休息,但她又说自己:“我是在虎背上”。
当下之意,骑虎难下。这是她年轻时就立下的目标,学校确实也离不开她。
所以她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去帮助千千万万个学子实现梦想。
钱媛的精神也影响了她教过的学子们,她在学生的口中评价极高。
在她逝世后,许多学生都发表了文章表达对她的追思,还自发组织悼念仪式来缅怀她,更是有学生以她的名义设立了奖学金。
钱钟书和杨绛斯人已逝,但教育精神永存,这是钱媛作为一位人民教师,最想看到的画面吧?
即使知道后来自己的身体出了状况,但再给钱媛一个机会,相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以钱媛的工作强度,身体出问题,应该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她大概没想到,问题会这么严重。
一开始,钱媛只是经常咳嗽,她以为自己得的只是普通的感冒,也不大在意,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但是咳嗽不见好,自己的腰又开始疼了起来。此时钱媛还没发现异常,长期站立讲课加上挤公交,她觉得腰疼也是正常的。
直到有一天,她腰疼的连站都站不起来。
即使身体已经如此痛苦,她还顾念着母亲,不愿意让母亲杨绛担心,偷偷给外语系的同事打电话,请求他们带自己去医院。
钱钟书在医生的详细检查下,同事们才知道钱媛虽然平日里一直是温柔恬淡的样子,从未说过一声苦,但是身体却已经完全透支了。
初次检查就发现了是骨结核,脊椎有三节病变,同时肺部也有问题。
为了进一步确诊,钱媛被移送至北京温泉胸科医院,经过专家会诊,确诊为肺癌,晚期,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同事们都瞒着钱媛,不愿让她难过,但是钱媛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呢?钱媛什么都没说,配合着大家的好意,吃药、检查。
杨绛和钱钟书就连母亲杨绛也没有告诉,彼时她的父亲钱钟书也因为病情在协和医院救治。
钱媛不想母亲再担心,每次母亲来电话时,她总说自己没有事,很快就能回去。同时还会问问父亲的身体情况。
她在安慰母亲,何尝又不是安慰自己呢?身体还能动的时候,钱媛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工作。
给学生进行指导,给科研课题写提纲,给杂志写稿子,一刻不曾停歇。
朋友劝她休息,她却说:“这是还文债。答应很久的事了,欠债总是不好的。”
杨绛到后来病情恶化时,她才不得不停止了工作,但还是口头让别人把她能想到的事记下来。
同时,病情恶化的消息也再也瞒不住钱媛的母亲杨绛,病危通知书被送到了杨绛手上。
在收到病危通知书时,杨绛几欲崩溃。在这之后,86岁的杨绛不得不奔波于这偌大的北京城,照看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或许是因为命不久矣,钱媛幸运地见到了旧时老友。老友给她带来了一个俄罗斯套娃。
病中的钱媛惊喜地说:“啊,马特廖什卡,多可爱啊!我以前也有一个……”
钱媛和杨绛钱媛一个个抚摸着俄罗斯套娃,就像抚摸着小孩子。曾经,她也是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出生、成长。
故事的开头总是美好的,1936年,在钱钟书和杨绛结束瑞士的游学回到英国牛津之后,杨绛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像所有恩爱的夫妻一样,杨绛也会问钱钟书想要儿子还是女儿,钱钟书一直都是回答想要一个像杨绛一样的女儿。
1937年5月,钱媛就是这样在父母的期盼中来到这个世上的。把“我们俩”变成了“我们仨”。
在钱媛出生之后,钱钟书和杨绛抱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喜不自禁,说要把所有的爱都给她,两人之后便再也没要过第二个孩子。
钱钟书和杨绛作为两人的掌上明珠,钱钟书和杨绛对这个独女一直是疼爱有加的。还给她取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名叫“圆圆”。
钱媛从小就展露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四大名著过目不忘。常常跟父母一起坐在庭院中看书,她爱读书,连祖父都夸她是“读书的种子”。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父母的骄傲,父母跟她相处,更像是朋友,经常能够跟她打成一片,父亲在她小时候还会偷偷对她恶作剧。
趁钱媛午睡时,在她身上挥毫泼墨,等她睡醒时,给她起各种滑稽的外号,经常能把钱媛给气笑。
父亲还喜欢在她房间里藏东西,然后再让钱媛去找,倘若有时候,捣乱得过头了,钱媛就会把父亲堵在房间里,不让父亲出去。
钱钟书此时便大声求饶,然后喊杨绛前来救他。对待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杨绛常常哭笑不得,一家三口闹成一团。
钱钟书钱媛将小时候的这些趣事同母亲讲着,杨绛一边听,一边在心底默默流泪。
钱媛请求母亲,以后一定要将他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将她未完成的《我们仨》给写完。
杨绛只能点头答应,但是钱媛的乐观并没有能阻止病魔的无情。
1997年3月4日,86岁的杨绛对躺在病床上的女儿钱媛轻声说道:“安心睡吧,我和你爸爸都祝你睡好。”
听到此话的钱媛安下心神,永远闭上了眼,生命定格在了59岁的年华。
一甲子流转,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英国牛津的土地上,她在母亲的怀中出生。
最后,她的骨灰被埋在了北师大的榕树下,守护着这片她曾经付出全部心血的校园。
杨绛、钱钟书和钱媛钱媛曾经这么介绍过自己:
“1959年毕业,一直在北京师大外语系工作,‘革命’前教俄语,现在教英语,并负责一个以‘英语教学’为专业方向的硕士生培养项目。每学期上两三门专业课,备课虽吃力,但能不断学习新东西,真是‘惟学半’。”
连自我介绍,都透露了她朴素又坚定的性格。并不是只有如太阳般耀眼的人生才算伟大,温柔的月光也曾陪伴过无数人的漫漫长夜。
钱媛的一生,就从平凡处开出了花儿来。她虽然结过两次婚未有子女,但是相信她教过的学生们,都愿意做她的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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