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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在黔北的花园村，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至今未能侦破。此案虽已成为一件悬案，村人心里却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怀疑对象。但怀疑归怀疑，苦于没有任何证据，也就只能让它悬着了。
死者叫王洪武（村人习惯叫他老武），家里在村子南头最后一排靠边上盖的房。这天深夜里，他都躺下了，突然听到院里的牛栏有动静，便起身查看，发现是有贼想偷牛。老武便追赶过去。不多时，他老婆燕苹在屋里就听到牛栏处发出一声惨叫，忙跑出去，就看到了恐怖的一幕：老武竟被人杀倒在牛栏里，燕苹随后叫人帮忙将老武抬回屋里，还来不及送去抢救，不多会儿就气绝了。
小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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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在黔北香楼山一带，燕苹算不上最漂亮的姑娘，但燕苹长得高大不说，还丰盈，像熟透了的芒果，属于丰乳肥臀型。村人很实在，认为这样的女子，要是娶到家里来，就是上好的劳力。燕苹却没想过长大后要嫁人，她小时候爱看燕子，她想，做燕子多好，多自由呀。
燕苹长大了，也玩过山（当地一种恋爱方式，比如山歌节，在山湾风景绝佳处，青年男女间互相对山歌），她也有过意中人。那人叫牛保，是花园村的后生。牛保长得一表人材，歌也唱得好，就是家境贫寒。
跟天下所有的家长一样，燕苹的母亲自然看不上牛保的家境，就把燕苹许给了花园村的另一个后生老武。
老武的相貌也不丑，但他总是低着头走路，看上去缺少精气神。无论口才、肚才还是唱歌，老武明显不如牛保。但老武家境殷实，各方面都比牛保家富足。
那时燕苹还不到二十岁，并不十分懂事，听母亲说嫁去老武家好，她的反抗也并不强烈，只是细声说“我不嫁，要嫁你们自己嫁去。”
香楼山这一带的女子，有媒人来提亲时，多半是这种委婉口气。做爹娘的以为是女儿怕羞，便做主把亲事定下了。
燕苹到婚后才悔之莫及。她一点都不喜欢老武。邻居爆料说，入夜后，老武和燕苹经常打架，发出嚎叫声的却往往是平时无精打采的老武。
然而，打架又有什么用呢？过了两年，燕苹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水林。
水林生来却不像老武，而像牛保。且愈长大愈像牛保。乡邻又生出许多疑惑和猜测，但都拿不出证据来，只是在茶余饭后的闲聊中传一些风言风语。
牛保在燕苹出嫁后，他的心就很痛，也掉过眼泪，着实煎熬了好几年。尤其两人都在一个村里住着，哪有绝对不碰面的时候？每次，他在路上遇见燕苹，都会骂对方一句：没良心的……挨刀的……砍脑壳的……这时，燕苹咬着嘴唇，柔肠百结，欲说还休。她几次都想找牛保把这些日子攒下的憋屈一吐为快，却又忍着。
后来，牛保也娶妻了，女方没有燕苹高大，却比燕苹水灵好看。但牛保并不怎么喜欢她。牛保的心里始终装着燕苹。
牛保也很快有了孩子。这一年，牛保的老婆在给牛保留下第四个孩子后，突地撒手西去了。没了帮手，牛保的日子步入了艰难的困境。
夏天的月夜里，牛保愁思难解，他依旧惦记着燕苹。他就坐在廊檐上唱起了往日的情歌。这些情歌都是他年轻时在山花丛中的遮阳伞下跟燕苹一起唱一起和的。燕苹听见了，如遭针扎，疼痛又忧伤。
有一天，牛保挑着柴草在村头堰沟边遇见了正在洗菜的燕苹。燕苹抬头猛看见牛保，心里突地一惊。接着，燕苹很快拿定主意，提着菜篮迎上去，对牛保说：晌午你在大榜坡大枫香树脚等我。
就这一句，倒把牛保给吓着了。牛保愣在那儿，许久迈不开腿。回过神来，牛保很快地将草担换了个肩又走了。
大榜坡的大枫香树下，曾是牛保跟燕苹幽会的地方。故地重游，两人感慨良多。这天晌午，当牛保赶到树下时，燕苹早已在那里等候。牛保远远地咳嗽一声，燕苹就径直往林子深处走去。
很久以后老武才发现，燕苹对他越来越冷淡了。老武这天就想问个究竟，看问题出在哪里。燕苹却是一声不吭，僵硬的身体死人一般笔直地挺着。老武不得要领，又追问：你变了。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燕苹终于恼怒了，她猛地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老武说：我要离婚。老武却好像没听清燕苹在说什么，他还以为燕苹只是身体欠佳，可能是病了吧。
燕苹忍不住爬起来，翻身下床后大声对老武说，我要跟你离婚！
七年过去了。还是大榜坡的大枫香树下，林子中间的小草坪已被燕苹和牛保踏平了。这天，牛保说，这也不是办法，总有一天他会晓得的。燕苹温情地凝望着牛保说，他死活不肯离。
牛保说，我们跑吧，到别处去，做点小生意，也能维持……可燕苹毕竟是做母亲的，她就担心几个孩子。她说，这是我们的命吧？
电影《刘三姐》剧照
情人梦碎
夏天一个美丽的黄昏，燕苹和牛保七年的秘密，终于被老武的锄头砸碎了。老武暴怒地将锄头扔向牛保。燕苹本能地惊叫了一声。锄头落在牛保的背脊上，发出一声切实的闷响。牛保不顾疼痛翻身滚下山坡，狼狈地奔逃回家。
真要论打架，老武绝不是牛保的对手。老武意识到这一点后，返转身来，要拿燕苹出气。在老武雨点般的拳脚下，燕苹咬着牙，一声都不哼。
后来事情闹到村委会。村长金福问牛保：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牛保回答，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们从小就相好。金福说，但你们这是犯法！牛保无奈地摊手道，我晓得。但老武不肯和燕苹离婚，我们有什么办法。金福摇头说，你们呀，你们，你们真的是……是什么呢？村长金福一时语塞了。
村委会最后判牛保赔偿老武八百斤稻谷和五百块钱。牛保不服，上诉到乡里。乡里说，这还便宜你了。再告，把你捆住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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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趁老武不注意，燕苹一下子悄悄跑到乡里去，请求为她办理离婚的事。乡里秉持劝和不劝离的老传统“原则”和稀泥说，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们会解决的。燕苹听出是敷衍，很失望。
老武把燕苹关在家里，先是打，打完又跪下来求燕苹，请她看在几个娃儿的面上不要离婚。燕苹说，你死了这条心吧。老武又爬起来打燕苹。燕苹就一直指望牛保来救她。
有那么一段时日，燕苹答应了老武的一切请求，天天在家里带孩子。老武以为燕苹回心转意了，日子慢慢就又恢复了太平气象。
这天夜里，大家都劳碌了一天，洗了脸和脚准备睡下，突然听见院里的牛大吼大叫起来。燕苹就叫老武起身去看看，怕是有偷牛的。结果确是有人想偷牛，那贼人还带有凶器，残忍地将平时蔫头蔫脑的老武给杀死在牛栏里。
两人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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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武死后不久，燕苹就跑到县里去了（这是燕苹第一次去县城），开始她摆摊贩水果。过后，燕苹不贩水果了，可是也不见她回家。据说，燕苹去外省务工了。诡异的是，牛保在镇上做了几个月屠夫老板后，也彻底离开了花园村，不知去向。总之，花园村的人们再也没见到燕苹和牛保。
老武那人生前蔫头巴脑的，死后却搅得一条乡谣言四起。几乎村里每个人都怀疑老武死得蹊跷，甚至有人半肯定地下结论，那还用说吗？肯定是……村人难免把疑惑的焦点对准失踪的那两个人。可是，证据呢？
怎么说这也是本村本家族的一个丑闻呀。就怕报警后，警车一旦出现在村里的中心大道边，那种惶恐谁能不沾半点？还不如人人噤若寒蝉，只怕某句话说差了，引火上身。于是，老武之死便渐渐地无人谈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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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经济发达了，村人外出打工就业成了司空见惯的事，到大城市谋生也没那么艰难了。各家各户的经济条件好了，青年男女间谈婚论嫁时议及的彩礼也见风长，听说有的地方甚至已涨到60多万了（少的也有10万20万的），普通人家望尘莫及。
早期，深山村人普遍文化程度低，人们法律意识薄弱，出现恶性事件也难免。要挖掘这场灾难的根源，莫不是家长的势利眼，被封建族权捆绑而成的一桩桩包办婚姻，酿就的只能是一杯苦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