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领证那天,我逃婚了。
周彦承花了一天时间找人,在最后一刻捆着我去民政局:
“曼曼,我会功成名就的,你不能离开我。”
逃婚是因为我遗传病发作,吐血进医院。
面对天价的治疗费,周彦承答应照顾我一辈子。
于是我住院治病,他每晚过来陪我,风雨无阻。
从籍籍无名的穷小子,到炙手可热的商圈新贵。
可就在昨天,诊费中断。
我从疼痛中恍然发觉,周彦承已经连续一个月没回过我短信了。
······
护士过来告诉我账户上的钱不够时,我还在给周彦承改合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熬夜工作,我的脑子有些闷闷地疼:“怎么会不够?”
周彦承给我的治疗账户绑了专门的卡,每个月往里面打钱。
十年来,从没欠费过。
护士看了一下手中的单子,说:“三个月前就没缴费了,你家属怎么都不上点心,不然连止痛针都打不上了。”
我失神地应了一声,然后打开和周彦承的聊天界面。
突然发现,周彦承已经一个月没回我的消息了。
再往前,每天提醒他记得吃饭添衣的关心,只得到他寥寥几个嗯字。
最新一条我说我脑子疼,他没有任何反应。
大脑开始嗡嗡作响,我捂着脑袋,忍着疼拿了车钥匙往外走。
最近几年病情稳定下来,我住院以静养为主,为了方便我去公司开会,我放了一辆车在楼下。
奇怪的是,老车位没见到车。
我给周彦承打去电话:“你把车子放哪里了?”
周彦承过了很久才接电话,反应却很快:“你要去哪里?”
出于一种隐秘的直觉,我说:“哪都不去,我就是没看到车问一下。”
周彦承呼吸突然有些急促:“车子我开去保养了,等明天···”
话还没说完,他闷哼一声,我急着追问:“你怎么了?”
周彦承长舒一口气,安抚说:“没什么,磕到桌子了而已。”
我嘀咕道,怪不得听到家具吱呀的声音。
周彦承笑着问我:“昨天送你的花还喜欢吗?”
我收起心中略微的不适,舒展了眉头:“嗯,喜欢。”
大约半年前,周彦承和我的第十个结婚纪念日没过成,他就每个星期送我一束花补偿。
老夫老妻惯了,一点点小浪漫也会让我心软。
周彦承在三个月的缺位,我猜是因为他太忙了。
我自觉也不该像年轻那样,揪着一点错斤斤计较。
想到这里,我也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于是导航去最近的花店,去给他买一束花。
一路上,猜想周彦承可能做出的各种反应,我心里的期待越来越大。
直到我看到熟悉的车牌号。
我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快步凑上前查看。
这辆车在周彦承嘴里,正在保养。
抬头一看花店的招牌。
我床头柜上摆了大半年的花束,就来自这个店。
思绪纷乱间,我走进了这家花店。
二楼传来下楼的声音,很快出现了一男一女的身影。
我一眼认出,那个男人就是我的丈夫,周彦承。
女生熟稔地给他打着领带,吐槽:“什么客户啊,一点分寸感都没有,出院还要你来接!”
周彦承摸摸她的头,说:“十年的老客户了,不好下她的面子。”
女生不依,摇摇他的手抱怨:“到底谁才是你的宝贝!每个星期给她包花送过去,我的手都痛死了!”
周彦承一脸宠溺,拉起她的手吹:“她屁都不是,你是我的祖宗!”
女生笑得花枝乱颤,然后娇嗔说这次的薄荷味不舒服,还是草莓味的最好。
我靠在玄关处,每一句话都不容拒绝地钻进耳朵里,一遍又一遍割着我的心。
像游魂一样,我静静地走出店门,在车子前面站定。
看着车窗上大小交叠的两个手印,我咬着嘴唇,打开副驾驶。
一双被扯坏的黑丝,静静地躺在座位上。
“曼曼?”
顺着这声疑问,我对上周彦承的眼睛。
他迅速走过来,把我塞到车子里面,然后发动离开。
我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呵了一声:“怕她看见?”
周彦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无名指的婚戒早已悄然不见:“曼曼,我可以解释。”
他抵死不认,只是说那女孩叫白薇薇,是他一个普通朋友。
他昨天应酬喝了太多酒,就近睡在了店里。
我追问:“那她知道,那个没有边界感的老客户,是你相濡以沫了十年的妻子吗?”
周彦承拐到无人处踩下刹车,皱眉不耐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忍无可忍,把压着的黑丝扔到他脸上:
“我偷听,那你呢,偷情吗?!”
“二十分钟前,你和我打电话的时候,在干什么?!”
周彦承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故作平静:
“曼曼,我们没必要把场面弄得那么难看。”
“现在哪个老板不这样?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行吗?”
我一脸失望地看着他。
到现在,他甚至都不肯认错,也不肯和那个女孩断掉。
我说:“我不接受。”
周彦承抿了抿嘴:“我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行不行?”
我面若冰霜,坚定拒绝:“再说一遍,我不接受。”
周彦承瞬间火大,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是个男人,有自己的需求,你帮不了我,还要阻拦我找别人不成?!”
“为了你的面子,我费尽心思藏着她不让别人知道,到底还有哪里对不起你!”
“十年了!因为你的遗传病,我孩子孩子没有,老婆也只是个摆设,你怎么就只考虑你自己,能不能别这么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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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彦承的指责像一场海啸一样突如其来,裹挟着巨大的恶意冲破我的心理防线。
我从来不知道,他心里有这么大的意见。
简直和曾经鼓励我治病,非我不娶的周彦承是两个人。
我有点不认识他了。
只能忍着泪意,说:“我遗传病发作,不也是因为你吗?”
当年为了让我们那间小工作室走向正轨,我把自己当老黄牛用,白天跑业务积累客户,晚上借钱请人去大酒店消费,拜托人家多多照顾。
一天下来,胃里除了酒,只剩中午咽下的几口冷馒头。
最难的时候,三十一天的出租屋都住不起,大冬天被赶出来,差点要和乞丐抢桥洞住。
以前壮得差点要去当运动员的人,到后面上一层楼都累得直喘气了。
我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终于在领证那一天吐血住院。
十年漫漫求医路,每一秒都是熬过来的。
听到这句话,周彦承焦躁地搓了搓脸,非常厌烦:
“就知道你要来这一句话,真是够了···”
“曼曼,我很感谢你,所以我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想要离婚的念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医院前五分钟给我来了电话,说是欠费了,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来找的我,那就不要闹了。”
说完,他立刻给我转了一百万,挑了挑眉:
“这下你总满意了吧?我还是爱你的。”
这是爱吗?
做错了事情用钱就可以弥补吗?
我有无数声质问在脑海里爆炸式出现,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看着周彦承自以为是的脸,我轻声说:“你真的没有一刻觉得对不起我吗?”
周彦承深情地握住我的手:
“其实白薇薇得了癌症,我跟她注定长不了的。”
“我保证,你是唯一的周太太。”
“等你完全好起来了,我带你去环游世界,怎么样?”
深爱十年的丈夫,怎么会在这一天烂成这样。
我叩问自己,想不通为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直冲脑门,先前努力压制的痛觉猛然爆发,我一顿心悸,捂着嘴想要呕吐。
意识丧失前,周彦承紧急启动车子,安抚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曼曼,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只有我会要你。”
醒来,床边没有周彦承的身影。
看日历,已经过去了四五天,估计又住进ICU了。
行动逐渐恢复的时候,白薇薇打开了病房门。
她包了一篮子的康乃馨,放在我的床头柜上,笑容甜美:“林女士,希望您早日康复。”
白薇薇长相俏丽又爱撒娇,确实是周彦承最喜欢的类型。
我怕她误入歧途,有心提点:“送花人你认识吗?”
白薇薇却警觉起来,说:“是我男朋友,我知道你们只是商业伙伴。”
我似笑非笑:“他三十多岁宣称未婚,你信?”
白薇薇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出言不逊道:
“大姐,我还没跟你计较呢,你非要来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
“上次你说身体不舒服要他来看,你以为你谁啊?年纪这么大还玩勾引这一套。”
我皱眉,说:“我是他的妻子,你别被他骗了。”
白薇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说:“彦承哥是个钻石王老五没错,但你也没必要这么恨嫁吧?别做梦了!”
我只当她还不懂事,说:“我没必要骗你,你有大好青春,何必浪费在渣男身上,他不见得爱你!”
出乎意料的是,白薇薇的眼神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那又怎样,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我看你也是病痨鬼一个,如果你真是彦承哥的老婆,希望你有点自知之明早点退位,不要浪费他的钱苟延残喘了!”
我大为不解:“你——!”
白薇薇嚣张地把花篮扔倒在地:
“早知道你们是这个关系,我就懒得做着表面功夫了。”
“他要是真的很在乎你,还会来找我吗,你以为就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情?早在去年圣诞节我们就在一起了!”
“说多了你也不懂,黄脸婆,你斗不过我的。”
说完,她趾高气昂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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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在原地。
她说,他们去年圣诞节就在一起了。
周彦承失约的第十个结婚纪念日,就在这一天。
也就是说,他给我买花赔罪的时候,和别的女人陷入爱河了吗?
给我送花,是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放纵后,用这个方式来抒发愧疚?
我颤颤巍巍地打开抽屉。
半年,六个月,二十四个星期,二十四束鲜花,每次枯萎的时候,我都会小心翼翼地把包装袋上的标签撕下来,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
我以为我们会有很多个明天,这些标记会一点点积攒起来,等我们老了走不动的时候,我就把它们拿出来,给周彦承看——“原来你有这么爱我。”
结果我自以为的浪漫,全是他不忠的证明。
在我说喜欢那些鲜花的时候,周彦承心里会想些什么。
哦,或许会觉得,林曼玉这女人,真好打发。
白薇薇放完狠话后,我见识到了她的手段。
每次周彦承来看我的时候,她的电话就会如约而至,说自己买了新衣服,邀请他去看。
电话叫不动的时候,就把自己从楼梯上滚下来,瘸着腿到医院,要周彦承抱着哄。
在我注意不到的地方,他们或许已经开始谈到爱好、梦想和人生。
我眼睁睁看着他看向白薇薇的眼神里,除了欲色,又多了点别的东西。
或许是怜惜,或许是爱。
在一次又一次的抢人事件中,我哭过也闹过,到最后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周彦承只会安抚我:“曼曼,她有癌症,活不了多久的。”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试图找出曾经深爱过的痕迹。
偶尔周彦承提到的那些甜蜜回忆,就像玻璃渣里的糖,我就用它们一遍又一遍治愈我支离破碎的婚姻。
殊不知,同时把自己逼得退无可退。
我以为我就要这么不平不淡地和他耗下去。
直到某天下午,周彦承阴沉着脸出现了。
他点燃了香烟,问我:“你找人去薇薇店里闹事了?”
我呛了一下,不明所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周彦承怒得来回踱步:
“她不说,你就以为能拿捏住她了?!”
“要不是我去看她,都不知道你叫人把她的花店砸了,墙上还用油漆骂她是小三!”
“她身体本来就开始不行了,你非要把她逼到这份上?!都是女人,怎么你就这么恶毒!”
我瞬间反应过来,白薇薇为了打破僵局,自损八百也要杀我一千。
我矢口否认:“跟我无关。”
“你还敢不承认!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做!”
周彦承被我激怒了一般,快步走上前,狠狠甩了我一个巴掌:
“你不是早盼着她死吗?搜索记录里,我看得清清楚楚!”
哦,对,我们早些年相爱的时候,不仅饭吃同一碗,就连平台账号都是共享的。
我确实在这次住院时,多次查询得了癌症能活多久。
但这和白薇薇无关。
我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意,摘掉头顶的假发,露出斑驳的脱发痕迹,轻声说:
“是我得了癌症,周彦承。”
如果你还在乎的话,就会像十年前坚定地绑着我去领证,带我住院治病一样,告诉我一切有你。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只见周彦承满脸不可置信,随后眼里闪过一丝嫌弃。
没有任何心疼,没有任何怜惜。
他只是说了一句:“曼曼,你不年轻了,用装病的手段争风吃醋,挺恶心的。”
他说恶心。
我在这一刻,彻底和过去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