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年，全球政治经济局势的背后一直有一股“极化”的力量，不管是美国两党越来越极端化对立，还是法国极右翼崛起和左翼首次形成大联盟，政治上的极化导致了全球化共识的碎片化，更影响着各个国家的贸易，关税，就业等各种政策，引起系列连锁反应。

今天我们试着用几个小问题将这个话题拆解一下，包括：

一、如何划分“左翼”和“右翼”？

二、“右倾”、“左倾”分别代表什么？

三、欧洲极右翼崛起会带来什么影响？

“左翼”和“右翼”的说法起源于法国大革命时期，当时支持国王的人（保皇派）坐在国民议会的右边，反对君主制的人（革命派）坐在左边。所以后人沿用了这一说法，用“左翼”和“右翼”来指代政治光谱中不同的政治意识形态和立场。

一般来说，左翼通常主张社会平等、平均主义和减少社会不平等。左翼意识形态通常强调政府干预以实现社会公正、支持弱势群体。通常与左翼政治相关的主要立场包括：

经济政策：支持收入平等、提高富人税率、政府在社会项目和基础设施上的支出，以及加强对企业的监管；

移民政策：更具包容性和更有同情心的移民政策。他们支持为无证移民提供获得公民身份的途径，捍卫移民的权利，促进融合政策，给予定居移民劳动、福利和公民权；

社会问题：支持堕胎权、同性恋婚姻和反歧视法，以保护LGBTQ+个人；

环境政策：支持环境保护，即使环保可能会带来一定的经济成本；

医保政策：倡导全民医疗保健和政府提供的医疗服务；

左翼政党的例子包括美国民主党（奥巴马、拜登），英国工党（布莱尔），德国社会民主党（默克尔、朔尔茨）、法国社会党（奥朗德）。

右翼政治通常强调维护社会秩序、等级制度和传统的重要性。右翼意识形态通常主张政府对经济进行有限干预，并强调个人责任，支持渐进式、缓慢的改革。通常与右翼政治相关的主要立场包括：

经济政策：支持降低税收、减少对企业的监管、减少政府开支、平衡预算；

移民政策：加强边境管制，反对“特赦”无证移民，认为非法移民降低了公民的工资；

社会问题：反对堕胎权和同性恋婚姻，支持宗教自由，反对某些反歧视法；

医疗保健政策：反对政府提供全民医疗保健，赞成私营保险公司的竞争；

环境政策：对经济活动更加宽容，相信自由市场会找到解决环境问题的办法。

美国共和党（小布什、特朗普）、英国保守党（苏纳克）、德国基督教民主联盟（默克尔）、法国共和党（萨科齐）

通常情况下，我们很容易根据预设的左翼和右翼的立场而推断其具体的政策选择，而如何通过政党的政策主张确定一个政党在政治光谱中所处的位置通常是一个更复杂的问题。目前政治学领域通常的做法是使用专家调查，即通过专家基于他们的知识和经验，对政党在不同政策立场上的左-右进行评分，从而确定政党在光谱上的位置。

举个例子，【教堂山专家调查评估了世界各国国家政党在意识形态和政策问题以及国际关系上的立场。关于政党对欧洲一体化的总体立场、几项欧盟政策、总体左/右、经济左/右和社会左/右的问题是所有CHES-Europe调查的共同问题。最近的调查还包含有关非欧盟政策问题的问题，如移民、再分配、权力下放和环境政策。】

我们选用极右翼最典型的两类政策（贸易保护和移民限制）来讨论传统左翼和右翼分类的局限性。

注：0为完全支持贸易保护主义政策，10为完全不支持贸易保护主义政策。

不难发现极左/极右翼的政党都有相当一部分支持贸易保护主义，反而是中间派政党更倾向于支持自由贸易（也就是我们通常认为的全球化）。

图.移民

注：0为完全支持移民政策，10为完全不支持移民政策。

在对经济干预的态度中，极右翼政党内部显然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分化。例如，勒庞的国民联盟（RN）更倾向于支持政府干预经济（与传统的保守党右翼反对政府干预截然不同）。而在移民政策的选择中，极右翼政党与保守派都支持限制移民的相关政策。这表明单纯依靠政治光谱的左或右来推断政党的政策偏好，其实是具有一定局限性的。

左倾和右倾指个人或团体总体上与左派或右派的原则一致，但可能并不完全接受意识形态的所有方面。简单来说，左倾和右倾是一种动态变化，表示政党的政策变得更偏向政治光谱的某一侧。

左倾右倾和左右翼的区别在于，左右翼描述的是立场，是“所处位置”；左右倾描述的是动态，是“运动方向”。

将左倾/右倾和左翼/右翼组合起来，我们就可以得到四种不同的组合，即温和左/右翼和极端左/右翼。中间派的左倾和右倾所形成的中左翼和中右翼，是我们在过去一个世纪中所看到的西方国家政党的主流意识形态。

一般来说，中左翼包含社会民主党、社会自由党、进步党和绿党，他们接受市场经济，但主张政府对社会政策进行大量干预；中右翼包含保守党人、基督教民主党人和古典自由主义者，他们支持自由市场和有限的政府干预，但可能会接受一些社会福利政策。

综上所述，我们对于左翼、右翼、左倾、右倾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但需要注意的是，在不同国家，“中间派”（即界定左右的分界线）所代表的人群或政策是不同的。例如在控枪问题上，美国和欧洲的立场显然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在欧洲不论是左派还是右派都倾向于禁枪控枪，而美国的右派则认为公民有合法持枪的自由。这导致我们在跨国讨论左/右问题时必须注意，因为不同国家的历史发展和社会、文化环境造就了其独特的政治环境，不能笼统的一概而论左右。

三、欧洲极右翼崛起会带来什么影响

从西方国家近十年来的国内政治变化中，我们会发现：“民粹主义”和“极右翼”是其政治话题中近年来被讨论最多的两个关键词。

根据Mudde(2004)的定义，民粹主义的特点通常是将“人民”和“精英”对立起来，前者被视为道德高尚，后者被视为腐败或与普通人的需求脱节，这一定义通常被认为是一种叙事手段。极右翼与当前西方民粹主义崛起高度相关，这是因为种族和移民问题是这些政党候选人争取选民支持的核心要素。

欧洲这种现象尤其显著，移民的增长被描绘为一场“有组织的侵略”。像法国和德国的极右翼政党就会将非洲裔和穆斯林人口比例的增长，描述为替代掉白人选民的“大清洗”。

下图展示了欧洲国家在最近一次立法机构选举中，不同选区对极右翼政党的投票支持率与国家整体平均值的偏差。不难发现，和美国“铁锈区”是特朗普票仓一样，支持极右翼政党的地区大多是在全球化中失利的地区，去工业化带来的就业市场转型使得大部分人，尤其是蓝领，无法获得之前在制造业行业中所能获得的体面收入和社会地位。

图.地区对RWPP投票与国家平均水平的偏差

图片来源：作者根据EU-NED数据自制

美国（特朗普）和欧洲这些极右翼政党在国内政策选择上的共同之处可以用两个词形容：保守，封闭。

比如奉行贸易保护主义，反对自由贸易协定，增加关税和非关税壁垒，限制进口；倾向于收紧移民政策，等等。

对经济金融市场来说，目前欧洲极右翼上的关键风险点在法国，尤其是财政和货币上，有不少潜在风险点。

比如说，根据勒庞此前的财政相关主张（包括增加警察和海关雇员数量、废除超时劳动税收、对低收入人群减税，可能会推升财政赤字，逆转或拖延欧债危机以来法国的的财政整顿进程。此外，2017年勒庞就主张脱欧，恢复法朗。当时市场认为，一旦法国脱欧成功，欧元将下跌超过10%。

但截至目前，法国极右翼不太可能拿下绝对多数，发起退欧投票的可能性仍然很低。而欧洲议会整体右转可能会对欧元区总体政策产生的实际摩擦（e.g.贸易壁垒、移民、外交)不大，因为做为超主权组织的立法机构，欧洲议会在实际政策决策上影响有限。所以这些担忧更多是对投资者信心的扰动。

整体上，目前尽管欧洲的右翼势力有所崛起，但整体对欧盟的影响仍然可控。

比如说，即使在法国本次提前大选中国民联盟党获得多数席位并组建新内阁，但它目前已不再主张脱欧，转而追求更温和地针对欧盟进行深度改革，使欧盟成为一个松散的合作联盟而非政治联盟。

但极右翼的政策主张和欧盟传统的政治主张中间分歧不少，他们关心贸易保护，严厉的移民政策，但对于环保，数字转型，消费者保护等议题并不关心。这可能会导致未来欧盟的政策取向上出现更多撕裂和困难。一个简单的例子——2035年燃油车禁令的推行未来可能就会阻力重重。

极右翼崛起不是一个偶然的现象，而是这么多年全球政治，经济，甚至气候在极化的结构——

2024年5月，50多位全球知名的经济学家在柏林开会，讨论如何应对当前的多重危机（从气候变化到难以承受的不平等和重大全球冲突）以及选民对政府的不信任浪潮。在新经济论坛会后发布了“柏林宣言”，其中最大的关注点就是如何在保护主义和民粹主义的反弹下“赢回人民”。

“我们需要的是达成新的政治共识，解决人民不信任的深层原因，而不是仅仅关注表象，或落入那些假装有简单答案的民粹主义者的陷阱。”

“我们需要齐心协力，让公民和政府重新掌控局面，促进大多数人的福祉，从而恢复人们对我们社会克服危机和确保更美好未来的能力的信心。要赢得人民的支持，只需要一个为人民服务的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