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美琳初二时，父母离婚了。她的妈妈是医学院教授，非常要面子，觉得离婚是羞耻的事。为此，妈妈离婚8年都没告诉身边人。

为避免别人猜疑，妈妈会在家门口停2辆车，假装有一辆是丈夫的。有人问起来，她就说丈夫出差了。

高美琳小学时，父母关系就很紧张了。她小学三年级提出住校，其实也是想离开那个环境。初二时，她在抽屉里发现了父母的离婚证。她并不意外，因为家早就没了，不差那张纸。

父母离婚后，高美琳被判给了母亲。母亲继续当大学老师，父亲开着房车到处旅行。有8年的时间，他们从没见过面。

高美琳长大后，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她一直不太明白婚姻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人会离婚？做毕业设计时，她又想到了这个问题，决定为离婚的夫妇拍纪念照。

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因此小有名气，办摄影展，甚至受邀参加婚姻纪实观察真人秀《再见爱人》系列节目。现在的她了解过100多个离婚故事，为20多对离婚夫妻拍过纪念照，这让她对婚姻、爱情和人生有了更多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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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设计，为离婚夫妇拍纪念照

2018年，22岁的高美琳开始给离婚的人拍照，主要是为了毕业设计。她最初是在民政局门口偷拍，但很多时候，她都分不清里面出来的人到底是结婚还是离婚。明明两个人在拥抱，为什么又分开走了呢？

后来，高美琳假装自己要结婚，走进了民政局大厅，在里面看到更多戏剧性画面。比如，她看到一个男的领着一个女的，催促对方赶紧办。拿到离婚证后，他搂着另一个女的走了。这让大学没毕业的高美琳特别震惊，原来电视剧里演的竟然是真的。

有约半年的时间，高美琳接触到100多对离婚夫妻，但最终答应拍照的只有12对，其中多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经历过许多事情后，他们逐渐能平静地坐下来。

第一对拍照的夫妇，结婚很久了。他们共同经营一家照相馆，离婚后依然共同经营。他们是离婚不离家，还住在一起，共同照顾女儿。婚姻能轻易结束，但经济和孩子很难彻底了断。

高美琳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一堵墙隔开了两个人，男人在墙外看着女人。就像他们的关系，婚姻结束了，但又没有真的分开。

还有一对刚离异的夫妻，他们去办理住房的业务，将共同持有的房子过给即将结婚的女儿。高美琳的镜头下，两个柜员让夫妻俩分开，这就是他们的距离了。

高美琳记得他们说，这就是他们俩唯一可能见面的地方了。

类似的话，其他离婚的夫妻也说过。有个女人将男人约到公交站，将他的户口本还给他。她不想让他再进她的家，也不想让家人邻居再看到他，所以，那个公交车站或许是他们今生唯一可能见面的地方了。

听了很多别人离婚的故事，高美琳很感慨。有个女人答应她拍照，然后独自站在房子下面。她的前夫，在他们离婚不久后去世了。她站在他们曾经的家下面，站着站着就哭了。

她曾经以为离婚后生活就好了，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她有了新的家庭，还是过着一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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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8年未见的父母拍纪念照

高美琳想为父母拍纪念照，他们已8年未见了。父母都不同意，高美琳软磨硬缠都用上，父亲好容易同意。母亲还坚持不拍，高美琳说如果不拍，她就没法毕业。母亲最终同意了。

她选择带父母去海滩，那是他们曾经经常去玩的地方。他们刚见面很尴尬，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母亲还是很生气。后来，高美琳活跃氛围，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终于两人放松，能够有一些话题聊聊。

那片海滩从前没有围栏，现在却有了。高美琳想翻进里面拍照，喜欢探险的父亲找了几块石头垫起来，拉着她翻了过去。母亲却一直犹豫，她觉得这行为太疯狂了，最终她还是迈出了从未尝试的一步。

后来，父母聊了很多，高美琳在远远的地方看着，给他们拍照。

拍照片的时候，高美琳很开心。她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感觉。

但是拍摄很快结束了，她又要面对一个问题：跟父亲的车回家，还是跟母亲的车回家？就像每年过年，她都要选择跟谁一起过年一样。最终，她选择跟母亲回家。

但回去的车上，她们都一句话没说。高美琳的眼泪一直没停。她才明白，自己其实一直很想要个完整的家。

后来，高美琳拍摄的10张照片，出现在中央美院毕业作品展上，其中就有父母的那张。

高美琳让每个答应拍摄的人，都在留言本上写下给对方的留言。她的母亲写的是：“你是浪子别泊岸。”而父亲写的是：“永远感谢你带来的所有美好。”

高美琳分别陪着父母去看了。在他们的照片前，父母都落泪了。

看完展览后，高美琳陪母亲去吃饭。母亲聊了很多与父亲有关的事，他们大学相遇、相恋等，然后略带感慨地说：“你爸这人其实也挺好。”

高美琳从来没听母亲这么说过。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至少让母亲从一直抱怨、怨恨的状态中走出来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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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继续为离婚夫妇拍纪念照

从中央美院毕业后，高美琳去了纽约视觉艺术学院学摄影。芒果TV拍摄婚姻纪实观察真人秀《再见爱人》系列节目时，她受邀担任摄影师，继续拍摄那些婚姻中出现问题的夫妻。

她拍过傅首尔和老刘。磨合了15年后，傅首尔觉得自己和老公的爱情越来越少，他们不知道生活是否必须要有彼此。虽然没有大的矛盾，却一度闹到想要离婚。

她也拍过王睡睡和张硕。他们还没领证就办婚礼，结果婚礼上有人闹伴娘，两人闹了很大的矛盾。另外，张硕大男子主义不做家务，也让王睡睡特别恼火……每一段出问题的婚姻背后，都是一地鸡毛。

高美琳还在为离婚的人拍纪念照。2023年11月，一对离婚多年的夫妻找到她，希望她拍一张纪念照。

他们20岁左右就在一起了，共同生活了9年。后来离婚了，好像一眨眼，已经又18年过去了。

高美琳陪他们去公园走走，看他们状态其实蛮好，并没有太多尴尬和仇恨。男人说，他们离婚后还见过面，关系并没有僵。

那么，提起过去还是美好的吗？男人认为可能并不是，因为对女方来说，离婚肯定是会有一些伤害的。

女人笑了笑，说：“这么多年了，其实不美好的事情，都已经想不起来了。”她说有时还会翻之前的日记，发现是有许多不美好，但不看日记的话，完全想不起来。最重要的是，离婚之后，他们两个人都变得更好了。

男人的话听起来很后悔：“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我一生最差劲的一个阶段。也是很遗憾。”

他说他们曾共同养过一只狗，但当时很不负责任，也不学习如何饲养。后来狗生病，他将狗扔给别人养了。再后来，狗疯掉了。他很后悔，至今想起来仍是痛苦。他现在养猫非常用心，对比起来更觉得对那只狗不公平。

他很后悔当年的状态，觉得那个不好的不成熟的自己，没有善待生命中遇到的一切。

后来，他们在一棵树下拍了张照片。在写给彼此的留言中，他写道：“时间越久，你越珍贵。”而她写道：“愿你余生平安喜乐”。

高美琳看着他们的留言，突然眼睛有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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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为离婚拍纪念照？

为什么要拍摄这些照片呢？高美琳说自己很喜欢电影《婚姻生活》，讲的是两个人在离婚后，成为了彼此的挚爱。她觉得，人也许经历过许多后，才能知道一个完整的人是什么样子。

这个过程，于她是一种寻找，也是一种解答。看了那么多人的离婚故事，高美琳反而更加相信感情了。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更加坚定自己拥有幸福的能力。

她经历过失恋，但依然觉得自己有幸福的权利与可能。一个很现实的态度是，不能将婚姻设想得太好，也不能想得太糟。无论有什么样的结果出现，都要学着去接受和解决。

高美琳曾接受过三联的采访，她说了自己关注这个主题的原因：

有人说，单亲家庭的孩子可能不信任亲密关系。高美琳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对，她想继续探讨这个话题，比如拍一系列单亲家庭孩子的结婚照，看他们为何明知婚姻的不幸，依然选择走入婚姻。

参考资料：

1.一条，《出轨、贫穷、女强男弱......她拍下21对夫妻的离婚真相》

2.三联生活周刊，《分手离婚，需要“纪念”吗？》

3.纪录片，《和陌生人说话·暖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