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知名慈善家被曝杀人烹尸。
警方上门时,受害人已成了一锅肉羹。
死刑已不可避免。判刑前,我对他进行专访。
他说:「真是畅快的一生啊!可惜,结局有些无聊了。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看看能不能把结局扭转一下?」
铁证如山,难道他还想翻案?
1.
那是一桩奇怪的凶杀案。
受害人死状极惨,被连骨带肉煮成一锅肉羹,在场警员吐了好几位。
凶手当场被逮捕。
陆思平,32岁,本市著名青年企业家、慈善家。
案发地就在他别墅的厨房。
他不反抗,当场认罪,甚至帮警方准备了一桌上等茶水。
「场面有些不堪,辛苦诸位收拾了。」
带回警局后,警方调取档案,发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陆思平并不是第一次杀人。
他曾以同样残忍的方式杀过三个人,却没有坐一天牢。
因为当时他还未成年。
为了避免社会歧视,他的犯罪档案甚至被封存起来。
若不是这次肉羹案,连警察都不知道,他手上早有三条人命。
保护未成年人权益,可谓落实得足够彻底。
接下来,陆思平十分配合警方,对罪行供认不讳,表示不会请律师,接受法院任何判决,绝不上诉。
唯有一点:他拒绝透露死者身份。
警方只好把那锅肉羹送去做DNA比对。
消息传出,群众哗然。
陆思平有钱有地位,人生一片坦途,哪怕未成年时有犯罪历史,也早已被封存,为何要突然杀人?还一心认罪?
接受过陆思平恩惠的人,开始把阴谋论指向屈打成招。
舆论声浪越来越大,陆思平突然提出一个要求——
接受一家媒体专访,向众人告知一切,平息舆论。
我,就是那个记者。
2.
专访在陆思平的别墅进行。
房间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这是他的要求。
「你好,我叫刘娟。」
「新手?」陆思平微笑。
「你怎么知道?」我一愣。
「猜的。你这个年纪,能做这么重大的采访,可不多见。」
我有些尴尬。
这确实是我第一次出外勤。
陆思平摆摆手。
「别在意,我随口说说,开始吧。」
「好的,陆先生,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人?」
「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有罪吗?」
我不由得点头。
他笑了:
「当然,毕竟我一生杀了这么多人呢……只可惜,这个结局有点无聊。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看能不能把结局扭转一下?」
他自己早已签字认罪,这时候却想翻案?
我怔了怔,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
3.
那得追溯到2005年了。
我当时刚上初中,却无心学习,一心只想着一件事——
杀人。
刘女士,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人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有人喜欢玩,有人喜欢看书。
我喜欢杀人,也可以理解吧?
然而,杀人是要偿命的,我想杀人,却不想死。
所以,这个梦想始终无法完成,让我日夜难眠。
我只好把怨恨发泄到别的地方。
比如我的同学们。
在我们村,我是有名的疯狗。
无论校里校外,我看谁不顺眼,便会动手打骂。
现在把这种行为叫做校园霸凌,说要杜绝。
当年,可没人管这些小事。
那个年代,信息封闭,不像现在,小孩子都能上网。
所以当时我胡乱发泄着无法杀人的愤懑,却一直都不知道,其实我天生就有杀人的特权。
直到某天,我意外得知了那个特权:
不满14周岁的未成年人犯罪,不负刑事责任。
哦,最近几年似乎下调到12岁了,但在当年,确实是14岁。
知识改变命运,这话一点都不假。
那一整天,我都浑浑噩噩,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句话。
我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规则。
第二天,我兴奋地去找老师,确认这条规则的真实性。
老师深知我平日所作所为。
他没有回答我,借口有事,仓皇离去。
但他慌乱的眼神,已经给了我答案。
我立刻行动起来,筹划目标。
毕竟当时我已经13岁了,再等,就没机会了。
幸运的是,过了没几天,村里来了三个陌生面孔。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趁着一个夜晚,我拎着锤子,一个一个砸烂了他们的脑袋,剖开他们的肚子。
第二天,尸体被发现,村里人报了警,警察很快抓住了我。
不,不算抓,我是在现场等着警察来的。
就像前几天肉羹案一样。
我没有反抗,任由警方带走,甚至心里还有一丝兴奋。
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有事。
果不其然,很快,我被放了。
我仍记得,那个警察给我解开手铐时,脸上满是不甘。
那真是非常有趣的表情。
只可惜,被放出来时,我刚好过完14岁生日。
此后,我再无机会杀人了。
4.
说到这里,陆思平目光失焦看着远处,满是得而复失的遗憾。
我深吸了一口气。
「等一下。按你所说,你13岁杀人,是因为有法律保护你,14岁之后,你就不能再杀人了。」
陆思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为何时隔多年后,你又在自家厨房杀人烹尸呢?」
陆思平一怔,尴尬地挠挠头:
「对喔,结果我还是杀人了……」
我继续追问:
「你13岁杀人,主动等警方来抓,是因为你知道会被无罪释放。这次肉羹案,你又在现场等着警方。难道你觉得,这次还会被无罪释放?那你为何要认罪呢?」
陆思平直直地看着我,突然笑了:
「这个问题,访谈结束时,你会得到答案的。现在告诉我,听了刚才的故事,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定了定神:
「一个天生的反社会杀人狂。」
陆思平惊讶地看着我:
「你是这么想的吗?」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陆思平摇摇头,「刘女士,看看我做的慈善事业吧,我其实是个抱着朴素善恶观的人,跟你们没什么不同。
「你相信人性本恶吗?我不相信。成年后,我时常回顾童年时代,发现我的杀人梦想,不是先天就有,而是后天获得的……」
5.
没人天生就是坏种……
好吧,或许超雄孩子更暴躁一点,但我不是。
刚上小学时,我还是个内向懦弱的孩子。
在我们那种乡下地方,每个班都必须有一个「弱智」。
这个「弱智」,并不是指智力低下,而是对某种孩子的统称:
学习成绩不好,不会处理人际关系,家里没有钱,身上总是散发臭味……
因此,同学们就可以联合起来,像替天行道一样,消灭这个班里的祸害。
我就是我们班的「弱智」。
莫名失踪的书和文具、被撒了尘土的午饭、推搡和嘲笑、放学后的殴打……
我很快习惯了这一切。
被如此对待,除了我的原因外,还因为我的父母。
我的母亲是个精神病人。
从我记事以来,母亲的眼睛从来没看过我。
她总是躺在床上,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喃喃自语。
有时,她会手舞足蹈,大声哭喊,然后屋里就充满排泄物的味道。
如果此时父亲在家,便会一瘸一拐走过来,沉默着清理污物,给妈妈擦干净身体。
他是个哑巴,也是个瘸子。
可想而知,这样的家庭,在那个年代的偏僻乡村里,会有什么待遇。
村里人经常明里暗里嘲笑、欺负我们家。
父亲懦弱,再加上无法说话,腿脚不灵便,总是默默忍受,吃了不少亏。
小孩子很聪明,也很残忍,有样学样。
「你爹是强奸犯!强奸了你妈!」
「你身上老是这么臭,是不是沾了你那个废物妈的屎?」
「哑巴和神经,怪不得生下来个弱智!」
我也像父亲一样,从来不敢反抗。
直到那天,一个女生,突然叫我放学后跟她一起走。
我激动极了。
我太渴望朋友了。
第一次有人叫我一起放学,还是班上最受欢迎的女生。
或许跟她走在一起,连我也会变得不那么卑微吧?
我是不是也能有一个朋友?
很奇妙地,我有了一种人生即将改变的预感。
放学后,我双手颤抖着收拾好书包。
女生早已在班门口等着。
她笑着朝我挥手,跟我并排走出校门。
一路走向一条小巷。
然后她突然跑开了。
只剩下巷子里的一群人影等着我。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们说的很多话,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一句:
「身上脏得跟屎一样!你是不是真的吃过啊?」
而小巷里,有一个旱厕。
当天晚上,父亲焦急地四处寻找,在那条小巷里找到了我。
我已经因为剧烈呕吐引发痉挛,失去了意识。
之后的几天,我在高烧中度过。
等到烧退,我虚弱地跟父亲讲述发生了什么。
父亲沉默了一会,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咱们惹不起人家」
我自上学以来,心里紧绷的一根弦,断了。
那一瞬间,我好像突然开悟一般。
我意识到,我跟父亲不一样。
我身体健康,口齿清晰。
所以我也不必什么都听父亲的。
第二天,我去了学校,找到某个参与小巷事件的男生,扑上去打他,骂着我所知道的一切脏话。
当然,班上其他男生会来打我,女生会去报告老师,老师会来拉架。
但我眼里只有那一个男生。
我只知道要打死他。
结果是,那个男生浑身是伤,中午一瘸一拐逃回了家。
我被一群人打,比他伤得更重,嗓子喊得沙哑,还被罚站了一天。
可我只觉得,那天的阳光十分明媚。
接下来一周,只要那个男生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就发疯一样扑过去。
之后,他再也不敢跟我对上视线。
我继续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剩下的每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我不再是「弱智」。
没有任何人敢招惹我,老师给我分配了一套独立桌椅,坐在远离大家的角落里。
我的外号变成了「疯狗」。
连带着,村里人对我父亲也变得畏惧起来。
他们不敢再抢父亲浇地的水,不敢在父亲买东西时缺斤少两,不敢当面嘲笑我们家……
不,甚至暗地里也不敢嘲笑。
因为怕被小孩听了去,不小心招惹到我,遭到我的报复。
你看,他们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从前,他们不在乎。
我本该对此感到满意,可我总觉得,内心深处的某个空洞,没有被填补。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邻居告诫他即将上学的小儿子。
「别招惹他们陆家,那条疯狗是真的会杀人……」
我突然知道,心中那个空洞是什么了。
我每次动手打人,都想着杀了对方,却从来没有真的杀死谁。
我闻惯了血腥味,却从没闻过脏器味。
我被逼吃下的污物,是从什么样的脏器中生产出来的?
我希望知道答案,我渴望杀人。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没有消失,我开始不断被它折磨。
直到2005年,我得知了那条法律,梦想得以付诸实践。
现在,刘女士,你还觉得我是个天生的反社会杀人狂吗?
6.
「当然。」
我斩钉截铁,带着难以自持的愤怒。
陆思平也不恼,饶有兴致笑着:「怎么说?」
「童年受过霸凌,不是你霸凌别人的借口,更不是杀人的借口。更何况,你受村里人霸凌,却向外来的三个陌生人下手,这不是反社会杀人狂,又是什么?」
陆思平点头:
「的确如此……但如果我说,那三个陌生人,强奸了我的母亲呢?」
我做记录的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