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声沉闷，女声娇魅。

302号房间里，我的未婚夫和他求而不得的女人正上演一部动作大片。

放在门把上的手抖个不停，好像被困深海，肺无法呼进空气。

最终决定放弃用前台给的备用房卡，轻叩门板，给他们留点尊严。

1

我和许嘉的婚期定在这个月的五号，掐亮手机屏幕，今天已经三号了。

“老板真无情，国庆还加班。”

“加班就算了还不给双倍工资，真想问候周扒皮的祖宗十八代。”

“算了算了，少爷的身子奴才的命哟。”

我滑动聊天页面翻看同事们在群里的抱怨，砰地一下剧烈撞击声，手机从手里飞出去。

2

临时接到老板的加班通知，因为国庆我平时坐的公交爆满，于是奢侈一把打车去公司。

半路一辆刹车失灵的货车在惯性的作用下直直横飞向出租车的头排位置。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被黑暗吞噬。

朝着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都到达不了的亮光狂奔，轰鸣的货车声似要刺穿我的耳膜。

在车轮就要轧到我的瞬间，我猛然惊醒，冷汗打湿了身上的病服。

房间一片黑暗，监护仪屏幕上的线条弯弯折折，时而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

头顶突然的灯光让我眼睛有些刺痛，许嘉按下呼叫铃，护士在记录单上极速书写。

第二天许嘉下楼买早餐，上来时身边多了一个人。

不等我问，和他一起上来的人先开口。

“我是在楼下偶遇许嘉的，顺道就一起上来看你了。”

许嘉把小桌板嵌到床栏的凹槽里扶我坐起来。

他买了一个馒头一颗水煮蛋和一杯豆浆，都凉透了。

“怎么只买一份？”

“我吃过了。”

我将视线移向魏琳琳。

“我俩一起在楼下吃了。”

魏琳琳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局促。

中午医生来病房查看我右腿的伤。

“病人楚恬，手术很成功，骨头固定得很好，六个月后来取钢板。差不多明天就能出院了。”

辛亏我福大命大只是右腿的大骨断了，前排的司机估计就没我这么幸运了。

我拄着拐杖坐到许嘉车的后座。

和他谈恋爱的这五年我一直都是坐的后座。

他说副驾不安全，万一遇到突发事故司机的下意识反应都是用副驾那边去挡。

我把车门又推大些想让魏琳琳也和我一起坐到后面，她淡淡看我一眼，拉开副驾的门坐到许嘉旁边。

开门，落座，行云流水。她甚至都不用调座椅就能坐的很舒服。

道路两旁的风景极速向后飞驰，他们的背影像极了爱情电影里爱得死去活来的男女主角，而我只是一个坐在荧幕前的观众。

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心酸与自卑。

论外貌，他两真的很般配。

我们三个人工作的地方在同一栋大厦的同一层，许嘉和魏琳琳是同事，我则在他们对面的办公室上班。

魏琳琳长得很漂亮，追求者数不胜数，许嘉在和我谈恋爱前也是她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

那天我吃坏肚子要去卫生间，一出办公室大门就看到许嘉和魏琳琳在争吵。

许嘉死死握着魏琳琳的手腕。

“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真的很喜欢你。”

魏琳琳很不耐烦，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放开我，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许嘉沉默片刻，握着魏琳琳腕骨的手突然转移到我的腕骨上：“我喜欢你，我们试试吧。”

他明明是在和我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魏琳琳。

我这是走桃花运了吗，出门上个卫生间的功夫居然被帅哥表白！

魏琳琳朝他翻了个白眼。

“幼稚！”

语毕叉着手臂回到了自己工位上。

不得不说她走路的背影真的很好看，一扭一扭的，我一个女的看了都要流口水。

作为花痴，被一个阳光帅气的帅哥表白不心动真的很难，虽然我和他才认识几分钟。

许嘉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温柔奶狗系长相。

而我只是专科生，长相也一般，扔到人群里立马找不到的那种。

很多人都说我俩长不了，但事实证明他们错了。

我俩一谈就是五年，如果不是这该死的车祸，我们早就结婚了。

3

我腿不方便走，许嘉停好车把我抱回的家。

魏琳琳在我家坐了一会，要回去时许嘉留她吃晚饭。

魏琳琳看着许嘉的眼睛弯成月牙，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留下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许嘉皱了皱眉似乎是怕她误会什么。

“不会。”

确实不会，我们谈恋爱的这五年，除了牵手拥抱接吻，其他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俩出去买菜后屋子里只剩我一个人。

车祸后我昏迷一个月才清醒。

一个月没回家，家里的布置发生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原本光秃秃的大理石餐桌中央多了一个插着玫瑰的花瓶，几片枯萎的花瓣落在桌面上。

应该是发挥完浪漫价值后忘记丢弃了。

沙发垫换成了迪士尼的款式。

电视机上摆了一排迪士尼各种人物的公仔。

就连拖鞋上的装饰印的都是迪士尼人物。

厨房里，两道绝配的背影你来我往配合默契。

许嘉摘菜，魏琳琳切菜。

许嘉炒菜，魏琳琳递调味料。

许嘉装盘，魏琳琳将盘子端到餐桌上。

“楚恬姐马上就好了，你看会电视。”

她把茶几抽屉里的遥控器递给我，没费一点时间就精准定位到连我都不知道在哪的遥控器。

看着她进厨房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我好像是客人，魏琳琳才这个家的女主人。

智能电视莫名开了一年的会员。

我和许嘉都不爱看电视，充会员纯纯就是浪费。

不小心按到播放历史里面，近一个月几乎每天都有观看记录。

都是些爱情片和迪士尼动画电影。

对，魏琳琳是迪士尼的狂热粉丝！

“楚恬姐吃饭了。”

我关了电视在餐桌前坐定。

“家里怎么有这么多迪士尼产品？”

我盯着魏琳琳挤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我记得你是迪士尼的狂热粉丝。”

“楚恬姐你别误会。”

她还要说些什么，上下翕动着嘴唇，静默很久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魏琳琳搬家暂时没找到房子，在这里住了一个月昨天才搬走，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带走。”

许嘉云淡风轻帮她打了圆场，看不出一丝捏造的痕迹。

呵，真巧。

我出车祸昏迷她住到我家，我清醒的前一天又搬出去。

突然想到什么，我将视线移向许嘉，说话的底气一下泄了个干净。

“那你住的哪里？”

我最不想听到的回答还是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这里。”

他回答得不咸不淡，漆黑如墨的眼珠被浓密的睫毛盖着，看不见任何情绪。

我脸色刷白如遭雷击，手中的筷子掉在陶瓷盘上击出清脆的声音。

整整一个月我的男朋友和他求而不得的女人同住一个屋檐。

“楚恬姐你别多想，我和许嘉只是朋友，我要真对他有想法，早五年前他追我的时候就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她的眼睛波光粼粼，眼里的委屈太容易让人激起保护欲。

她这副做作模样真让人恶心。

她这么一说倒显得我是个猜忌多疑的妒妇了。

许嘉神色稍显不悦，眉间因生气而挤出的川字若隐若现。

“魏琳琳已经结婚了，你觉得我们在一起住一个月应该发生什么？”

是啊，有老公为什么还要住到我男朋友家里？

我最害怕的就是许嘉生气。

他生气可以一个月对我视若无睹，但我不行，我害怕失去他。

和一个比自己优秀太多的人谈恋爱，真的会让人变得敏感、多疑、脆弱。

4

三个月后我腿能走路了。

叮咚～

许嘉发了一条短信。

“下班我带你去菁禧吃饭。”

我很疑惑，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他怎么突然要去高档餐厅吃饭。

他从进餐厅就一直左顾右盼，好像在找什么人。

身后响起服务员清亮的嗓音。

“欢迎光临二位，这边请。”

许嘉的视线定格在我身后。

我一转头看到服务员领着魏琳琳朝我旁边那张空桌走去。

路过我时她停了下来。

“好巧楚恬姐。”

我回以微笑不想和她说话。

似乎怕我误会，她又补了句。

“今天我生日我老公带我来的，每年我都会在这里过生日。”

我说怎么突然带我来黑珍珠一钻餐厅吃饭，原来是魏琳琳过生日，为了不让她老公起疑所以才顺带带的我。

我越想越觉得不甘，拿咖啡的手气到发抖，不小心溅了几滴到衣服上。

我去卫生间清洗咖啡渍出来时，一位小哥挡在我前面，咔嚓一声按下了手中相机的快门。

许嘉和魏琳琳肩挨着肩的亲昵照片从相机底部慢慢滑出。

“祝二位长长久久。”

小哥把抓拍的照片送给魏琳琳。

我重新坐回许嘉对面的位置上，魏琳琳把照片反扣到桌子上去了旁边的空桌。

“这是什么？”

我伸手去拿那张照片。

“没什么。”

许嘉快速地把它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走到魏琳琳身边，手在她的肩上拍了几下，说话的语气很强硬。

“刚刚接到电话有急事需要我去处理，下一个生日我再陪你一起。”

魏琳琳咬着下唇抓住他的衣角。

“你答应今年要陪我的。”

中年男人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吓缩回了手。

这个男人我见过几次，是魏琳琳的老板。

“下一个下一个，你的话从来没有兑现过。”

她踢开椅子刷地一下站起身，桌上的碗碟被她不小心磕到桌沿的腿震得叮当作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我从许嘉的眼里看到一丝慌张，尽管他极力掩藏我还是能察觉到。

“我去送一送她，你在这等我。”

不等我答应他就拿着椅背上的外套离开了，走到门口时又折回来把垃圾桶里揉成一团的照片拿走。

我承认许嘉和我表白时他确实不喜欢我，他对我的表白可能只是为了激怒魏琳琳的一个手段。

但我把他随口一说的话当真了。

我始终坚信，只要我对他足够好，只要我付出的足够多，他一定会喜欢上我。

一开始他对我单方面的付出很抗拒，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魏琳琳结婚从公司离职。

他萎靡了很久，我一直陪着他。

就在我以为他的心是石头做的怎么都捂不热打算放弃的时候，他第一次主动找了我。

他说他想通了，决定好好和我在一起。

我们相处得很合拍，一起在上海努力存钱，终于买了一间属于我们的小房子。

出车祸的前一天晚上，我依偎在他的怀里为如何办婚礼出谋划策。

我从昏迷中醒来时，消失五年的魏琳琳突然又出现到我和许嘉的生活里。

她的出现让许嘉彻底变了个人。

我真的很不甘心，明明只差几天我就可以和许嘉结婚。

为什么我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车祸？为什么她又要闯进我的生活？

餐桌上的菜一点都没动，服务员提醒我已经到餐厅的关门时间。

空荡荡的餐厅没了先前的人声鼎沸，晦暗的灯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我掐亮手机，已经凌晨两点了。

他让我在这等他，我等到餐厅关门依然没等到他来接我，也没等到他的一个电话乃至一条信息。

晚秋的夜风吹到脸上很疼，疼到人心窝的那种。

我关上出租车的车窗，绚丽的霓虹碎片在我眼前极速倒退、消失。

我好害怕许嘉也会像这霓虹碎片一样，在我眼前彻底消失。

5

家里的灯没有打开，他没回来。

直到第二天中午许嘉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你还喜欢魏琳琳，对吗？”

房间一下陷入死寂，我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因紧张而加速搏动的心跳。

我问得很小心，哪怕知道他的答案我还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曾经很喜欢。”

曾经？那现在呢，现在大概依然很喜欢吧。

我没有像我预料那般发狂咆哮，依旧平静地立在原地。

心脏好像刺进一把淬了剧毒的利刃，搅得五脏六腑支离破碎，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躯壳。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悄然溢出。

我以为我和他会在今天结束，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他将我早已麻木的身体拥进怀里。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心。

柔软的碎发在我耳边蹭来蹭去，他说话的嗓音极富磁性，让人沉沦。

“我和她已经不可能了。你陪了我五年，我不会辜负你，等你腿好了我们就结婚。”

他的话让我很意外。

上天真是爱捉弄我，每次想要放弃和他的感情的时候，总是会出现一个让我再坚持下去的理由。

尽管我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垂死挣扎，尽管心里早有预感他不属于我，可万一奇迹发生呢？

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几率，我都不想放弃。

我挣扎着要逃脱这陷阱一般危险的怀抱，越是挣扎桎梏就越紧。

他推着我往后面的大床一点一点移动。

还在犹豫时身体像被柔软的床垫吸附，怎么都用不了力。

整个房间充满危险的信号。

他的呼吸很沉重，一点不落地喷洒在我的脖颈。

叮咚～

他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在这样迷离的环境里显得尤为突兀。

他看了眼消息走出卧室打了通电话。

“是谁？”

“主管打的，让我去三亚出差，可能现在就得走了。”

呵，主管。

为什么要骗我？我明明看到是魏琳琳发的短信！

明明知道他是去找魏琳琳，我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知道他一直爱着他，明明知道他不属于自己。

可我真的不想这么放手，不想把陪了我五年的男朋友拱手让人。

等我们结婚魏琳琳就不会再纠缠他了，他答应我要和我结婚的！

6

魏琳琳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新动态。

自从她横插一脚在我和许嘉中间，她社交账号更新的任何内容我都会点进去细细查看，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一张穿着泳衣的自拍照，对着镜头俏皮地比着耶。

明媚的阳光打在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上，染成棕色的卷发被海风吹得有些飘逸。

她的美丽让她身后的大海都失了色。

这样的长相对任何一个男人勾勾手，恐怕没有一个的魂不会被勾走。

如果我也有这样一张楚楚动人的脸该有多好。

图片上方配了一段文字。

第二十六个生日和爱我的人一起度过，虽迟了一天，但很圆满。

这条朋友圈的定位是三亚。

我点开图片放大到极致，一点一点探索。

照片的边角有一小块衣服布料，整个人只有一只手臂入了镜。

许嘉有一件和这个一模一样的衣服。

算算时间，他差不多两个小时前就抵达三亚了。

我拨通许嘉的手机，响了很久他才接。

“你到了吗？”

电话那头风有些大，偶尔有海浪拍打声。

“刚到不久。”

嘈杂的人声让我有些听不清他说话。

“你一个人去的三亚吗？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我现在有些忙，晚点再打给你。”

滴的一声后，电话那头只剩嘟嘟嘟的挂断声。

有些忙，忙着给魏琳琳过生日吗？

这次倒没骗我，真给我回了电话，只不过是三天后。

电话里没有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匆匆交代我去他公司拿一份文件，今晚他回来要改一些内容。

那次车祸让我对出租车有了阴影，即便上班高峰期公交车里人多得无落脚之处，我还是硬着头皮挤了进去。

等我到许嘉公司时已经是午休时间，四五个人聚在许嘉隔壁的工位上聊八卦，聊得有些上头，以至于我在许嘉桌上找文件他们都没发觉。

“你们还记得魏琳琳吗，和咱们老板结婚的那个女人。”

“怎么不记得，那女人心机深得很，做了几个月小三，硬生生把咱老板的原配逼得离婚了。这种贱人为了钱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前几天我路过老板办公室听到他两在电话里吵架，好像是离婚分财产的事。”

都是些魏琳琳的丑事，我听着她被骂心里莫名的舒坦。

正欲拿了文件离开是非之地时，下面一人的话像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住我的心脏，让我喘不上来气。

“我看许嘉最近和她一直在聊天，聊天内容我有幸瞄到过一眼，差点没掉我几斤鸡皮疙瘩。”

手上的文件没拿稳直直坠到地上。

聚在一起聊天的人脸色露怯，抬头看到是我而非老板这才卸下防备之心，心照不宣地四散回自己工位上午休。

天色渐晚，房间暗得看不到任何家具。

床头的一盏小夜灯只能照亮我淹没在黑暗里的半个身体。

钥匙开锁声在一片死寂里尤为清晰。

“楚恬我回来了。”

行李箱的滚轮声在卧室门口停止，随即卧室门被打开。

他在客厅灯光下的高大身影和我缩在黑暗角落的一团黑影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不开灯？”

“你和我结婚，是因为爱我，还是只是习惯生活里有我？”

他伸向电灯开关的手顿在半空，片刻后房间变得敞亮，小夜灯的暖光被照得失去光彩。

骤亮让我的眼睛不适应，下意识抬手遮住些光。

“都有。”

他把我从夜灯的光域里拉出，我的脸紧紧贴着他炽热的心脏，我被他抱得很紧，紧到我呼吸都不顺畅了。

“一开始是习惯有你，现在是喜欢你，爱你。”

“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和魏琳琳有联系，让她消失在我们的生活里好不好？”

他的背微不可察地震了一下。

我是不是太高估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了，他有多爱魏琳琳我不是不知道，如果他选择了魏琳琳，我就会彻底失去他。

我好后悔问出那样不自量力的话。

“好。”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了我。

还在惊愕中时，嘴唇一片湿润，他的舌头撬开我紧咬的牙关，在我口腔里肆意探索。

头顶的灯被他关掉，房间又被黑暗笼罩，只不过这次的黑暗是温馨的。

房间里充斥着棉被与皮肤的摩擦声，一夜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