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楼上跳下来那天，我妈大骂我是白眼狼。
她四处哭诉她对我的好，为我付出了多少心血。
可是她明知道我喝豆浆会呕吐，吃鸡蛋会胃疼，也要每天逼着我吃下去。
她在我包里放录音笔，赶走想和我做朋友的同学。
在我房里安装监控，不允许我有自己的智能机。
妈妈，你的爱真的会让我窒息。
1
我坐在教室里，看着眼中的试卷，每个字我都认识，但是组在一起好像是在看天书。
因为早上那杯豆浆，我的胃里正在翻江倒海。
哪怕我说了我喝豆浆会呕吐，受不了那个味道。
我妈妈也要让我喝下去。
她会把牛奶豆浆递到我的嘴边，一遍遍重复：“乖，牛奶豆浆对脑子好，豆浆都是妈妈起大早现煮出来的，趁热喝，可不能辜负妈妈的好意啊。”
我憋着气，把一整杯都喝了下去。
妈妈会在我喝下去之后，笑着摸摸我的头，夸赞我真的很乖。
我忍了一路，一到学校就冲进厕所吐了个干净。
如果在妈妈面前吐，她会掐住我的脖子质问我为什么浪费她的心血，她每天辛苦给我早起做饭还要送我上学，我为什么不懂得感恩。
哪怕我已经高三了，我都没办法反抗妈妈。
她一句“为我好”就能压垮我所有反驳的勇气。
我喝了一些水，勉强缓解了些痛感，抬头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
我的试卷才堪堪写了名字，连忙快速的动笔。
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我才写了半张，看着另外空白的半张试卷。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变成了空白。
我摇摇晃晃走出教室，去洗了一把脸，耳边是同学们的打闹声。
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我自嘲笑了笑，没有一个人走过来问我还好不好。
在这个学校里面，我没有朋友。
不对，曾经是有过的，但是被我妈给逼走了。
她说：“高中哪来的什么友情，我看你就是想早恋！”
不知不觉，我像是丢了魂似的走到顶楼，迈过了栏杆。
看着下面每个人身边都会有三两个人并肩而行。
我真的很羡慕，曾经……我也有一个好朋友的，她会带我一起学习，开解我。
她说：“每个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只不过阿姨的方式有些极端，等你上了大学就会好的。”
“每个父母都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有出息。”
可是我唯一的好朋友被我妈亲手给毁了。
2
我妈曾经偷偷在我书包里放了窃听笔，她发现我在学校除了和老师说话，还会跟一个女同学聊天。
尽管我们只是再聊学习上面的事情，她也不允许我交了朋友，因为聊天会减少我看书的时间。
第二天我们正在上课，她大吵大闹冲进教室把那个女孩给骂了一顿。
还去找了班主任，说我们在谈恋爱，还大骂做老师的不作为。
那个女孩红肿着眼睛反驳的样子，我至今都还记得。
后来她被迫转学，我唯一的朋友没了。
我甚至来不及对她道歉，更别说送别，因为我被我妈关在家里反思。
那件事我妈闹得很大，还在家长群里警告过别的同学家长。
可笑的是，她说我是考清华北大的苗子，让别人管好自己家的孩子，离我远一点。
一阵微风袭来，我清醒了一些，刮得我脸颊痒痒的。
风真的很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像我这个没有用的人。
“砰！”
巨大的冲击感让我瞬间眼前一黑。
“啊！有人跳楼了！快去找老师”
“快打救护车！救人啊！”
“我靠！那是江贺吗？我看他今天的状态就很不好……”
……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下地狱，反而飘在半空中。
可以听见同学们的惊呼声，还能看到远处而来的救护车。
我不理解，像我这么懦弱的人就应该下地狱的。
连自己的好朋友都不能保护，甚至因为只做了半张卷子，害怕回家对上失望的妈妈而自杀的人。
真的应该下地狱！
我妈来了，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的身体不自然颤抖了一下。
“儿子！我的儿子啊！”
我妈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扑到地上一把捞起我的尸体。
哭的像个泪人。
“儿子，你好狠的心啊！你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生命，怎么对得起妈妈啊！”
我浑身一个激灵，看到我妈哭成这样，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有点心疼，但心里更多的是庆幸。
还好我死的够彻底，不然我妈指不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我妈晕倒了，被医生拉着去医院，警察在判断我的死因。
我的灵体似乎只能跟着我妈，从她出现到离开，我和她的距离不能超过五米。
所以我也跟着她去医院了，爸爸守在病床前，低头看着我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爸爸的头发似乎一瞬间出了不少白头发，脸上的皱纹增添了不少。
我安静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自由飞翔的小鸟，思考着为什么还没有人带我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妈醒了，哭闹声响彻整个病房。
“我儿子呢？我要去见我儿子！”
“我不相信他会就这样抛弃我的，一定是有人嫉妒他学习好，这是谋杀！”
“我要报警，一定要抓住凶手，为我儿子讨回公道！”
妈妈狰狞着拔掉手上的针头，像个疯子一样下病床。
被爸爸拉住，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妈妈愣住了，爸爸怒吼道：“你别在闹了！”
“警察已经告诉我了，儿子是自杀，跟别人没关系！”
“一定是儿子只写了半张的试卷，怕回家被你骂，想不开跳楼了！”
原来已经有人告诉爸爸了啊，那他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爸爸把我考试只写了一半，自己走上楼顶的事情都告诉了妈妈。
还说警察给我做了尸检，胃里面有残留的豆浆牛奶，得知我是对豆浆过敏，后背上有大片面积的红色斑点。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对豆浆过敏呢，后背的红色斑点更是没看到过。
以前每次喝完的时候，只感觉胃里会难受，会疼，但是吐出去就好了。
后背的话，只是有一点点发烫，每次我都以为是呕吐过后出汗了。
从来不知道原来还会有红色的斑点。
“不可能！我儿子喝了好几年的牛奶豆浆了，他怎么可能会对豆浆过敏？”
“江贺是我的儿子，他身体状况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而且我儿子学习最好了，他从来不会只写半张试卷，我要去找警察问个清楚！”
爸爸狠狠把妈妈推倒，大声吼道：“你别闹了，儿子的死都是因为你！”
“要不是你给他那么大的压力，什么都不让他做，他也不会想不开！”
“都什么时候，还惦记着学习，儿子都没了，你满意了？”
爸爸不顾妈妈错愕的眼神，把她痛骂了一顿。
病房里是爸爸的叫骂声，我却笑了起来。
原来爸爸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愿意劝说妈妈。
妈妈对我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他一直都明白，只是在装作不知道。
3
可惜我现在才知道。
我记得高一的时候，我就去找爸爸聊过。
我告诉他我喝豆浆会呕吐，吃鸡蛋会胃疼，而且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隐私。
爸爸当时明明答应了我会帮忙劝说妈妈。
可是他们仅仅改变了两三天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时间长了，我也就不奢望爸妈能有所改变，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好让我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我跟着爸妈回了家，妈妈走进我的房间哭个不停。
爸爸端着面，想让她吃一点，她把爸爸推了出去，准备把门锁上，手碰在门把手的时候愣住了。
我笑了起来，可能是妈妈想起来了，她已经把门把手给砍碎了。
这个房间的锁再也锁不上了。
我曾经反抗过的，我把门给锁上，钥匙都藏了起来。
当妈妈发现我房间的门打不开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疯了，在门外大声咒骂我。
用脚踹门，用身体撞，把门拍得砰砰作响。
最后她气疯了，跑去五金店买了一把斧头回来。
不顾大半夜吵到邻居找上门的阻拦，把门锁砍下。
从此，我的这间屋子再也没有了门锁。
她可能会在半夜闯进来，看看我有没有不睡觉，顺便把我被子从头上给扯下去。
如果我是趴着睡觉的，她会把我叫醒，让我起来重新睡。
我发现她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第二天去质问她。
妈妈只是无所谓的说：“我是你妈妈，这样是为了你好，万一你蒙着头睡觉，窒息了怎么办？”
“还有啊，男孩子不能趴着睡的，这样对…….”
每一次我去和她商量，最后只能得到一大堆道理。
渐渐的我好像对她进我房间没有感觉了，她愿意怎么进就怎么进吧。
妈妈的身体顺着墙慢慢滑下来，把头埋在腿弯，泪流不止。
我笑了笑，可能现在她也知道这是错的了吧。
一转头，我就看到放在桌子上面被拆的七零八落的乐高。
这是我偷偷熬夜拼了半个月的东西，明明都藏进衣柜里面了，怎么会被妈妈又给找到并拆碎呢？
我明明藏进冬天的衣服底下了， 现在是夏天，妈妈不应该会翻我衣柜的啊。
心里涩涩的，想哭却没有眼泪掉下来，我想起来灵魂是不会哭的。
我已经是个灵魂了，世上的东西我不应该再留恋了。
我现在真的庆幸，还好我死了，不然等晚上回家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我的心脏还能不能承受的住。
看着妈妈泣不成声的样子，我有些残忍的想，现在的妈妈会不会知道自己做错了。
我跟着他们去给自己火化，看着自己的尸体被推进火化炉。
炙热的火焰烧在身上，身为灵魂的我，感受不到疼，对于我来说这是彻底的解脱。
妈妈哭坐在地上，手指着火炉的方向。
大姑的脸上也带着泪水，瞪着我妈。
“现在你终于逼死孩子了，你满意了吗？”
4
大姑突然走过去拽着我妈的衣领，手抬得高高的，大声质问着。
不过这一巴掌到底没落在我妈的脸上，被我爸拦下。
“什么叫我逼死江贺的，他是我儿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我妈同样不甘心，声音沙哑。
大姑的巴掌最后落在了我爸的脸上，痛心疾首的哭声让我有些心疼。
“这都是你默认的，你们夫妻两个害死了小贺！”
“你媳妇的控制欲，你当爸爸的无所作为！你们活该！”
大姑是唯一一个，在看到我妈强迫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会站出来阻止我妈的人。
只不过在高二的时候，我妈知道大姑会阻拦她，都不会带我去大姑家了。
美名其曰，现在的每一分钟都不能浪费，要我在家认真看书。
我妈低着头，抱着我的骨灰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从火葬场回来后，我妈一句话都没说过。
“我把儿子的这些衣服都给他烧过去，你就在家吧。”
爸爸从我的卧室，把属于我的衣服都找了出来。
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人在去世后，家里面不能留下任何的衣服，还有被子什么的。
妈妈像是回过神，哀求着我爸留一件给她，被他冷漠拒绝了。
“你在家留他的衣服，是想让儿子走的不安心吗？”
爸爸拖着行李箱走了，妈妈张着嘴无声的落泪。
似乎我死后，妈妈的眼泪就没停过。
爸爸把我的衣服烧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次我终于能自己脱衣服了。
自从我妈加入了一个陪读妈妈群开始，她就没让我自己脱过衣服。
入了家门第一件事，就是把书递给我，把脏衣服给我脱下去。
我反抗她，她就说：“我是你妈，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
“再说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这样你能节省出来不少的时间用来学习了。”
“而且这些都是我在陪读妈妈群里面学的，别人家的孩子怎么都可以，到你这里就不可以了？”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不止我被这样对待。
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被妈妈这样对待。
我原本想说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应该是和母亲避嫌的年纪了。
可看到妈妈通红的眼圈，我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知道，我懦弱逃避的性格已经定型了。
我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在卫生间洗澡。
这是唯一妈妈不会推门进来的地方。
虽然一开始她也准备给我洗澡的，但是被爸爸坚决否定了。
看到我爸生气，我妈才放弃了给我洗澡的这个想法。
如果当时我妈连洗澡也跟着我，我可能早就死了，根本不会坚持这么久。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我已经麻木了。
每天都像个提线木偶般被妈妈拉扯着。
只不过我现在解脱了，也不知道那个群里面的孩子，情况会不会比我好一点。
5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妈妈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
原本在学校的精神就已经够紧张了。
为什么不能让我回家休息一下呢？她是真的担心我会考不上一个好的大学吗？
那为什么会在我放暑假，寒假的时候会让我去给别人的孩子补课呢？
我还记得第一次她让我去给林阿姨的孩子补课，我问她这样不怕我的学习成绩会下降吗？
妈妈却说我去给别人补课，还能巩固自己的知识，让我无法反驳。
直到我给林阿姨的孩子补习了一天，林阿姨送我出了小区给了我一百块钱。
我拿着钱呆愣了许久，耳边一直环绕着林阿姨的话。
“小贺啊，这一百是阿姨单独给你的，别被你妈发现了。”
“你妈一天收了我五百块钱的补课费，你教的认真，这是阿姨额外补给你的，千万不要告诉你妈。”
“你妈那人啊，控制欲太强，她是不会让你手里留一分钱的，这钱你拿着去买点好吃的。”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不是免费给别人补课，是我妈收钱了。
那我初中时给亲戚的小孩补课，是不是每次我妈也收钱了？
每一次回老家，我妈都会随身带着我的各种奖状，在亲戚面前各种夸我。
当时看着比我小的孩子被训斥，父母让他们跟我多学习的时候，我还在心里沾沾自喜。
我妈从来不会在外人的面前说我的不好。
现在想想，当时的她其实是别有用心的吧。
我把那一百块钱偷偷藏到袜子里踩在脚底下，回了家，麻木地吃着她炒的鸡蛋。
她说这是她跑到乡下买的土鸡蛋。
说完还把一大兜鸡蛋展示给我看，她的眼神里带着警告，似乎我敢说不喜欢吃，她就会哭着痛斥我没良心。
我扯起一抹笑，说“谢谢妈妈，妈妈辛苦了”的时候，我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胜利。
她转身去把鸡蛋放冰箱，嘴里还念叨着：“还说吃鸡蛋会胃疼，都是借口，我买回来这不也照样吃？”
我看她的心情挺好，忐忑的开口试探的问道：“妈妈，可以给我买一部手机吗？”
“我感觉我已经和同学们脱轨了，他们说的很多话，我都不能理解。”
她唇角渐渐落了下来，笑容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