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赵德梁（整理：白叔）

我叫赵德梁，1971年冬月二十三生人，今年虚岁54。

我出生在东北某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家里兄妹四个，我是老疙瘩，上面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

听奶奶说，其实母亲生下了五个孩子，那个孩子比我大两岁，还没满月，就夭折了，因此，母亲落下了病根，动不动就跑到后面的荒山上哭一场。

没有人能理解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心情，我母亲因为思念那个死去的孩子，她整天以泪洗面，等到我出生以后，她的状态才恢复正常。

我父母没什么文化，大字不识几个，除了会写家里人的名字，其他字基本上都不认识，他俩靠种地维持生活，养活我们一家老小。

在村里，我父亲是出了名的庄稼把式，分田单干以后，他种的庄稼，每垧地产量肯定比别人家多几百斤。

据说在生产队期间，因为我父亲会种地，他不需要干活，天天去监督那些人干活，每天挣的工分，还比大家多两分。

有人看我父亲动动嘴皮就能挣工分，心生妒忌，然后叫上几个人去找村支书，觉得他有意偏袒我父亲。

村支书知道他们几个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没有将几个人撵出去，而是要求他们几个写下保证书，只要他们做监督，庄稼产量与我父亲监督时的产量持平就行，要不然他们几个自掏腰包补上。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耸搭着脑袋转身走了。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每家每户都缺吃少穿，有些人为了活命，只能生咽野菜。

从年头到年尾，吃肉的次数用一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我最期盼的就是过年，生产队杀两口大肥猪，按人头分给每家每户，我家爷爷、奶奶吃斋念佛，不吃肉类，所以多出来的肉就平均分到我们几个晚辈头上。

爷爷、奶奶常年不吃荤菜，素菜也保证不了，最终被活活饿死了。

记得奶奶临终前抓着父亲的手嘱托道“我活着时候没吃过一次猪肉，等我死后，记得在我和你爹的坟前放上二斤猪肉，我们也尝尝鲜。”

奶奶嘱托的话，父亲不敢不听，在奶奶去世的第三天，我父亲去镇上买了二斤猪肉，然后摆放在奶奶的坟前，不过很遗憾，据说当天晚上，猪肉就被嘴馋的人偷走了。

奶奶活着时候，在家里愿意管闲事，谁要是不听她的安排，她就生气，能忍住两三天不吃饭。

听我母亲说，她生下我的第二年春天，邻居家张二婶因为难产，生最小的女儿时死了。

张二婶和我母亲相处的和亲姐妹似的，母亲怀我时，她就想吃一口山楂罐头，可是家里没有钱买，张二婶得知以后，她特意跑回娘家一趟，给我母亲讨回来不少山楂。

看着张二婶把山楂放在自己面前，母亲感动得哭了，她念叨好几次想吃山楂，家里人装作听不见，没有人想尽办法去帮她弄，其中也包括我父亲。

张二婶瞧见我母亲哭了，她赶紧凑过来，半开玩笑对母亲说“多大的人了，动不动就哭鼻子，你男人不能给你办，我给你办。”

被张二婶这么逗趣，母亲突然笑了，怼了张二婶一拳“去你的”。

张二婶婆婆对她很好，知道她怀孕后，给她送来二十几个鸡蛋，她自己舍不得都吃了，于是给我母亲送过来几个。

母亲和张二婶关系这么好好，当她得知张二婶难产死了，她伤心了很长时间。

张二婶死了，她的小女儿因为没有奶水吃，饿的哇哇大哭，母亲不忍心看着小孩被活活饿死，所以就把那个女孩抱回家里，用自己奶水喂她喝。

母亲的奶水本来就不多，都不够我自己吃的，现在还要分出一半给别人家孩子，父亲不满意，奶奶也不满意。

奶奶数落母亲“自己家孩子饿的哇哇哭，还喂人家孩子，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母亲继续给张二婶的女儿喂奶水，装作听不见奶奶说的话。

为了不让母亲给张二婶喂奶水，奶奶在背后给父亲掏耳朵“你告诉你媳妇，要是再喂人家孩子，就把她自己的儿子送人。”

母亲喂张二婶女儿奶水喝，父亲本来就心生怨气，现在听奶奶这样说，气不打一处来，在家里故意和母亲找茬。

张二叔从别人嘴里得知因为喂他女儿奶水，我母亲在和我父亲闹别扭，他赶紧来家里，把孩子抱了回去。

小孩子那么小，还不会喝奶粉，有些时候，母亲在院子里听到张二婶女儿哇哇大哭，她就偷偷跑过去给孩子吃几口奶。

一次两次没有被奶奶和父亲发现，不过长此以往下去，被奶奶和父亲发现了苗头，俩人把母亲好一顿怒斥“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圣母吗？自己家孩子因为缺乏营养，骨瘦如柴的，还有心思去给人家孩子喂奶水。”

按照以往，母亲肯定会低着头不搭理父亲和奶奶，不过这一次她彻底炸锅了。

“徐艳活着的时候，但凡有他们家一口吃的，肯定给咱们送过来一点儿，难道你们不记得她对咱们家的恩情吗？现在她虽然不在了，我们不应该好好对待一下她的女儿吗？”

被母亲反驳的，奶奶和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隔天开始，母亲再也不用偷偷为张二婶女儿喂奶水，而是光明正大去她家，父亲和奶奶谁都不敢阻拦。

因为有了母亲的照顾，张二婶的女儿才没有被活活饿死，每年入冬，她的棉衣棉裤都是我母亲手为她做的。

张二叔告诉他的女儿“要不是你赵大娘，你恐怕早就没了，你要记住，自己长大后，有了能力，一定要好好回报你的赵大娘。”

小孩子站在父亲面前，连连点头。

有些时候我们在集市上碰到，张二婶的女儿赶忙扑到我母亲的怀里“大娘，好几个小时不见，我都想你了。”

看着母亲抱着别人家的孩子，我心生醋意，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有一年我们老家这边遭遇百年不遇的洪水，庄稼地几乎被洪水淹没了，到了秋天，我家粮食颗粒无收。

张二叔知道以后，赶紧给我家送过来两麻袋苞米。

二叔家有三亩地在山上，没有被洪水淹没，到了秋天，收了两千多斤粮食。

当张二叔把苞米送到我家院子时，我父亲羞愧难当，他觉得自己没脸留下粮食，毕竟之前我母亲给张二叔家女儿喂奶水，他是非常反对的。

“老赵大哥，咱们是街坊邻居，相互帮助是情理之中的事，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不是借给你家的粮食，是送给你们的。”

张二叔越是这么说，我父亲越不好意思。

也就是通过这件事，我们两家的关系越来越近，后来张二叔的小女儿直接认我母亲当干妈。

张二叔的女儿是一个特别有上进心的孩子，上学时一直努力学习，奋发图强，最终考上了理想大学，走出了穷山沟，到大都市闯荡、拼搏。

自从张二叔的女儿走出去以后，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把张二叔接走以后，她更是好几年不回来一次。

虽然他们不经常回到老家，不过每年都会给我母亲邮寄回来很多东西。

有时候母亲在电话里怒斥张二叔的女儿“大娘现在什么都不缺，你就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大娘就高兴。”

“大娘，你要记住，你可是我的干妈，我给你买什么东西都是理所应当的。”

小的时候，我讨厌这个干妹子，因为我觉得他分走了我的母爱，不过长大以后，我觉得她这个干妹子比亲妹子还要亲。

当年我家孩子出生不久，得了一场大病，因为没钱救治，只能一拖再拖。

我这个干妹子知道后，立马给我打来两万块钱，让我抓紧带孩子去大城市治病，要是钱不够用，抓紧给她打电话，听到她这么说，我在电话里哇的一声哭了。

2007年，张二叔的女儿衣锦还乡时，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而是在县城为我父母在买了一套120平的房子。

我和两个姐姐还有大哥从没为父母做过这么多事，现在被一个外姓人做了，我们感觉很惭愧，母亲也被她的干女儿感动哭了。

“孩子，你这么对大娘，大娘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大娘，我告诉你怎么办，你现在做的就是收下我送给你的房子，当年要不是你喂我奶水喝，就没有今天的我，所以对我来说，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这个恩情比天大、比海深。”

那次张二叔的女儿回到老家，不仅给我父母买了一套房子，还给我买了一辆价值十几万的代步车。

她告诉我，当年要不是从我这里分走一半的奶水，也不至于让我今天瘦的体重刚过百斤。

说真的，母亲当初喂邻居家女儿喝奶水，她从未想过回报，不过在35年之后竟然喜从天降，令我们全家都感到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