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所有人都喜欢我姐姐。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视她为掌心宠、心头宝。

村民们每天都会关心我姐姐吃不吃肉。

有一天我姐摔了筷子，说吃肉吃腻了。

村长笑呵呵地说：“乖孩子，你再忍忍，最多再过七天你就不用再吃肉了。”

1

我们村极度的偏僻，奶奶说在很多年前村里的人还可以出村去，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将整个村子与世隔绝，村里人再也出不了村子。

但幸好，村子的地盘足够大，村子里的人勉强能种地糊口。

可我觉得我们村有个很奇怪的现象，家家户户都重女轻男。

女孩们都吃好喝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男孩们不仅要去地里干活，还要包揽家里的脏活累活。

村里的大人都说，女孩子就是那天上的仙人，得供着、哄着。

我很不高兴，很不喜欢这个规矩。

但我只要一开口抱怨，我奶奶就会用她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我：“珍珍可是咱们村子里最尊贵的人，能为她干活是你的福气。”

我妈也会瞪着我道：“阿宝啊，你放心，等以后你会感谢你为你姐姐所做的一切的。”

而我的父亲此时往往会多分点吃的给我，哄我去干活。

叹口气，我只能认命。

在村子里，家里的女孩吃饭只有肉，穿的是织的最光滑细腻的布料。

其他人都只能是粗布麻衣，吃的简单粗糙。

我姐姐仿佛是吃的有些腻了，一摔筷子，筷子上的半块肉就掉到了地上。

眼睛一亮，我迅速爬过去，拣起那块肉就要往嘴里塞。

“死娃子！这是你能吃的吗？”我爸一脚将我踹开。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撞到一旁的墙上，肚子疼得我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

我痛的要死，可我爸他们却没看我一眼，他们一口一个“乖宝”的叫着我姐，问她为什么要扔了那块肉，是不是肉做得不好吃。

我姐皱着眉：

“天天都让我吃肉，腻了。”

“你们要是再让我吃肉，我就绝食。”

她这句话一出，大人们立刻变了脸色。

我奶奶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变得更加幽深，看得人止不住的发怵。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是村长。

“老李家的，珍珍养的怎么样了？”他笑着看向屋里，一双凹陷的眼睛盛满笑意，无端令人发寒。

我奶奶笑着，“这孩子正闹脾气勒，说不想再吃肉了。”

我妈接上：“珍珍说再让她吃肉她就绝食。”

村长眼睛眯了眯，在我爸的搀扶下坐下，他慈爱的看向我的姐姐：“乖丫头，你再忍一忍，最多再过七天你就不用再吃肉了。”

他的话一出，我感觉屋里几个大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甚至觉得我奶奶的眼睛亮得有些吓人。

他们又开始哄着我姐姐吃肉。

“都是孩子，凭什么我不能吃肉她却能？”我在一旁不满的嘀咕。

村长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乖丫头命格尊贵，这世上没有谁比她更有资格吃肉了。”

说完他又笑着去哄着我姐姐吃肉，他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头子笑着哄人，凹陷的眼眶、凸出的眼球，越笑我越觉得毛骨悚然。

2

无论我再怎么挣扎，我还是那个需要包揽脏活累活的人。

首先，奶奶八十多了，不可能让奶奶来做。

其次，爸妈也快六十了，也不可能让他们来做。

唉，也不知道我们村子是怎么了，长寿的人特别多，像村长就快一百二十岁了，可小孩子特别少。

我这一代的男娃子有十多个，女娃子只有几个。

可我们村可是有两三百人勒。

就是老人太多了。

一晃又是两天。

我依旧是蹲在墙角吃着野菜汤，我姐面前摆着的鸡肉鸭肉好多好多。

她似乎是吃的撑了，捂着肚子直呼难受。

村长嘴里一直在念叨：“乖丫头，这可没几天了，你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出岔子。”

自从上次我姐拒绝吃肉，村长就干脆每天都来我家盯着我姐吃肉。

而我爸妈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这两天都没见到人。

村长的话一出，我奶奶也开始急了。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去哄我姐，她带着我姐进里屋，说要给她揉揉肚子。

“乖宝，你听话，再过几天你就不用再吃肉了。”

前一秒还对我姐和颜悦色，下一秒就对我厉声呵斥，说村里的肉不够了，让我赶紧去附近山里抓点野味来给我姐做晚饭。

我姐在一旁悄悄的对我翻白眼，表示炫耀和对我的不屑。

她在说，我才是宝贝，你永远是垃圾。

我只恨我为什么不是个女娃子。

当我抓着一只兔子从山里出来时，瞧见林叔和林婶正带着他们的女儿大妞出村子。

村长说，村外有吃小孩的怪物，不准孩子们出村子。

可是现在天快黑了，他们带着还是孩子的大妞出村去干什么？

他们三个人走的特别着急，两个大人的年纪都快六十了，自己走的费劲还要连拖带拽的拉着大妞一起走。

我很好奇他们要去干什么。

他们是要送大妞出村子吗？

从我记事起，我们村的女娃只要长到十五岁就会消失。

让我特别惊奇的是，不超过七天，那些女娃消失的家庭就会出现年轻人。

而他们家里的老人却也莫名的消失了。

难道家里的老人和女娃娃都是出村了么？

夜色渐深，出村的路越来越寂静。

我心里有些害怕，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的跟着。

我也想出村子去看看。

一阵风吹过，带着浓重的腥味。

我险些被熏得呕吐出声。

一声巨响传来，他们停下了脚步。

我蹲在村子大门后向他们看去，门外根本没有怪物，只有一片无尽的海洋。

刚才的巨响就是海浪间互相拍打的声音。

林叔和林婶跪下对着大海拜了拜，海里瞬间波涛汹涌。

数十丈高的巨浪冲天而起。

大妞似乎是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拼命的往回跑，却被林叔一下扯住头发拉了回去。

林叔朝她脖颈上打了一下，大妞瞬间就昏倒过去。

不远处，林婶推着一个长长的，约莫一米高的木台子走到昏迷的大妞身边。

两个人一起合力把昏迷的大妞抬了上去，然后用绳子绑在木台上。

海边有许多的木桶，他们两个人合力提着一桶海水到大妞身边，然后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将桶里腥臭的海水洒在大妞身上。

一桶水下去，大妞身上泛起淡淡的荧光，越来越强，直至将大妞整个人都笼罩住。

一瞬间，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光芒散去，大妞的身影重新又露了出来。

大妞的脸还是那张脸，不过人却好像不是原来的大妞了。

她的下半身没有了双腿，只剩下一条不停摇摆的鱼尾巴。

3

看见大妞的双腿变成了鱼尾，林叔和林婶眼里露出狂热。

他们的双手在大妞的鱼尾上抚摸，眼里放着光，好像故事里要吃人的妖怪。

大妞突然醒了过来，她挣扎着想起身，却被自己下半身的鱼尾吓到。

她惊叫出声，慌乱又无措：“爸爸、妈妈，我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要绑着我？”

林叔笑呵呵的，“宝贝，你变成仙人了你知道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摸出一把刀，刀身雪亮，刀尖泛着寒光。

他握着刀朝大妞缓缓扎下。

大妞惶恐极了，声音猛然拔高，“妈妈，我是你的宝贝，爸爸要杀我，你快救我。”

林婶目光温柔，声音轻快，“大妞，爸妈平时给你吃了那么多的肉，现在是你偿还的时候了，你放心，很快就好了。”

她一把捂住大妞的嘴，大妞的身体在木台上扭啊扭的，可她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死死地捏紧了怀中的兔子，牙齿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他们从大妞的身体里取出了一块泛着红光的肉，然后两个人将肉分而食之。

瞬间，两个原本快六十岁，头发花白的老人就变年轻了。

变成了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此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宝贝女娃娃了，也明白为什么村子里没有超过十五岁的女娃了。

我们村不是太爱女娃娃，而是需要她们来做器皿，让她们不停地吃肉来蕴养出那块泛着红光的肉。

那块肉可以让人返老还童。

年轻的林叔和林婶手牵着手，他们要回村了。

我连忙藏进一旁高高的草丛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确认他们走的很远了，我才双腿发麻的从草丛里出来。

海风一阵阵的吹，带着让人难言的腥味。

我哆嗦着朝大妞一步步挪动。

大妞也许还活着，可能还有救。

我腿肚子都在打颤，可我不能走啊。

那个有着鱼尾的人是大妞，是从小和我做朋友的大妞。

到了台子前我才发现，大妞真的死了。

她的胸口被破开一个洞，却没有流出一滴鲜血。

原来那块泛着红光的肉，是心头肉。

我双手颤抖着，怀里的兔子掉到地上。

我才注意到，这兔子早就被我在不知不觉间掐死了。

鬼使神差地，我想帮大妞把她还睁着的眼睛闭上。

可我的手还没碰到她，她的身体却忽然消失了。

台子上的大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泛着白的鱼骨。

一副巨大阴森的白色鱼骨。

我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

连滚带爬地我拼命往回跑。

我想，还好我是个男娃娃，否则那个被剜心头肉的人就是我了。

4

跑了许久我终于回到了家，一到家门口我就双腿发软的跌倒在地上。

缓了口气，我不能让爸妈他们发现什么，否则我一定会被宰了的。

我跌跌撞撞的冲到水井前，打了一瓢冷水洒在脸上，清凉的触感让我狂跳的心脏恢复了平缓。

我刚转身就被我爸一脚又踹到了地上。

“死娃子，让你去抓野味你不抓，居然在这玩水？”他又拿起一根粗木棍来打我。

双手抱头，我背对着他，任由他打。

晚饭时大人们没有让我吃饭，说我没抓到野味的惩罚。

小小的我抱着身子蜷缩在姐姐屋里的墙角，我又疼又饿。

好想出去找吃的，可是姐姐还没回来，奶奶规定，我要伺候她洗脚入睡后才能自由活动。

我就那么蹲着，在脑子里幻想着各种各样的美食。

“阿宝，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姐姐回来了，她笑嘻嘻的伸开双手，一块小手帕上包着几块肉。

她说：“赶紧吃了。然后去给我打热水，我要洗漱睡觉。”

我盯着她手里的肉，不经意又想起了大妞。

然后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大妞满十五岁的日子。

就在姐姐开始不耐烦的时候我沉默着接过了肉。

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我伺候她洗脚，给她做足底按摩。

虽然姐姐会嘲讽我，但她从小就会偷偷藏着肉给我吃。

她没有打过我，她只是脾气有点坏而已。

她是，我的姐姐啊。

“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爸妈和奶奶会对你那么好？”

她哼了一声，很是骄傲的开口：“奶奶说了，我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鱼女，命格可尊贵了。就连村长也说我是整个村子最最珍贵的人。”

天生命贵，这四个我从小嫉妒到大的词，现在听来只觉得毛骨悚然。

“姐，他们根本就不是真心对你好的，他们是想拿你的命来换自己返老还童。”

她不信，一巴掌甩在我脸上：“你别胡说八道！我可是村里人的宝贝，每家每户都会关心我吃肉吃的好不好，怎么会要害我。我看你就是不满意别人对我好。”

“姐，你十五岁的生辰快到了吧？”

她不解，“你想说什么？”

抿抿唇，我说：“咱们村子里没有超过十五岁的女娃娃。”

她眼珠子不停地转动，胖乎乎的手无意识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我们村的孩子不多，总共十来个孩子，其中只有四五个是女娃娃。

重要的是，从来没有年龄超过十五岁的女娃娃。

大人们都说，她们是出村了。

因为我们村满十五岁就算是成年了，就是大人了，是可以走出村子的。

但事实是，她们的命早就丢了。

我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惊慌不已。

“阿宝，你救救姐姐。姐姐不想死。”她哭着求我。

只要我和姐姐离开这个村子，我想我们一定能好好的活下去。

当晚我就悄悄带着我姐出了家门。

但她实在是太胖了，又不经常运动，没跑多远就累得坐在地上喘气。

“阿宝，我好累啊。咱们不跑了好不好？”

我不同意，伸手想拉她起来继续跑。

我拽了她半天，她死活不肯起来继续跑。

“不走了，你肯定是骗我的，村里的人对我那么宝贝，才不会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