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当朝宰相最宠爱的千金。
却因爹爹的白月光回京,带来当初产婆一句意外,我和娘亲被爹爹赶去乡下。
娘亲怨我,不懂争宠。
爹爹恨我,占据了千金的位置。
追了多年的太子哥哥更是视我如敝屣。
后来,他们却都来问我,跟他们回家好不好。
我拿着手中的蜜薯,茫然地问身边的丫鬟:
「他们是谁呀?」
1.
相府的马车赶到乡下的时候,娘亲已经去世三天了。
我收拾好自己所有的行囊,也不过堪堪一个包袱。
兄长看见我破破烂烂的衣裳,目中尽是鄙弃。
「回府何必装得这么可怜,当初你临行前,可拿走了不少金银细软。不过区区三年,竟穿得这么破烂,让世人如何看我相府。」
「茵茵好不容易回来,你都夺走了她十五年风光了,连回府还要抢风头?」
我看着这个曾经最亲熟的兄长,十五年光阴,他竟是这么看我的。
不由得内心苦笑,若是以往,我定会揶揄着与他打闹一番。
可现在,我没有身份继续了。
我捏紧自己泛皱的衣角,轻轻应了声:
「下次不会了。」
马车临到府前拐了个弯,他让马夫去成品衣铺里给我买了件新衣裳。
大大的,不合身。
换完衣服后,马车却没有直行向相府走,而是带我去了赏花宴。
2.
林晁把我扔在去往公主府的半道上,让我自己进门。
我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笨拙的走到侍卫那里。
可我蜡黄的肤色,面如枯骨的脸颊,根本不似能拿到请柬前来的贵客。
侍卫把我拦下了,骂我刁民,说我再前进半步就要不客气了。
可我不敢走,我怕林晁再把我扔到乡下。
我试图与侍卫讲理,可他却仰头大笑,说相府千金早就进去与长公主赏花了,说着说着便叫来了更多人,试图把我带走。
门口的喧闹,引来了正要离宴的太子。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仓皇地想逃。
我自幼就喜欢粘着太子顾景琛,后来长大了,更是非他不嫁。
满京城都流传着相府千金对太子殿下死缠烂打、穷追不舍的故事。
偏生顾景琛喜静,讨厌那些为了太子妃的位置疯狂献殷勤的人。
可我当初不知道,我只是喜欢他这个人,喜欢他就想和他在一起。
三年过去了,他周身气质更有帝王风范,只那一眼,我便匆忙低下头。
不敢,也不敢想。
感受到他的目光后,我不自在地挪了挪长长的衣摆,试图遮住,林帆忘记给我换的鞋子。
围绕在太子身边的那群人里,有人眼尖,把我认了出来。
「这不是那个,毁了所有女肖图,非要殿下等他的相府千金吗?」
「别胡说,她可不是相府千金,千金在和长公主赏花呢,这等丑陋之人,怎配与殿下做亲。」
听到这,我连忙跪了下来。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民女眼拙,未能第一时间将您认出。民女有罪。」
他身边的人向来会替他讲出他不能讲的话。
刚刚,是在点我,一介庶民,没能行礼,以下犯上了。
我向他们一一行礼,只听得顾景琛说了一句粗鄙,便走了。
远处的林帆看见顾景琛一行人对我的嘲讽后,也跟着离开了,留下一侍从,在原地逗留。
他想看我出丑,轻而易举。
他们都走后,我没起,就那么跪着,林帆没说我什么时候能走,我不敢动。
直到林茵出来后看见我,惊呼了一声,吸引来其他小姐们的注意后,慢慢扶起我。
我的双腿跪的久了,有些麻木。
一边踉跄着后退叩谢,一边给各位小姐问安。
林茵与我客套了几句,便和那群小姐们又聊去了。
偶尔听得几个「破烂」、「恶心」的字词冒出。
但那都与我无关了。
看着留下的侍从也走了,我知道,我可以回府了。
长公主府与相府离得小远。
但我那三年经常走山路,已经习惯了。
可腊月的京城已经些许冷了,我只好裹紧这衣服,拖着一瘸一拐的脚走回相府。
到府前,天已经黑了。
我敲了敲紧闭的相府大门,没人回应我。
找到以前跟着大黄刨出的狗洞,也已经被堵了。
我只好缩在角落里,试图让自己更暖和点。
3.
三年前,那个父亲爱了一辈子的女人,谢知意,回来了。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姑娘,叫谢茵。
她说,当初是娘亲要害死她和她腹中孩子,她才抛下爹爹逃走的。
现在,她不怕了,便回来了。
娘亲听闻,开始癫狂地指责谢知意,而后,突然晕了过去。
娘亲病了,大夫说,是疯病。
爹爹没等娘亲醒来的解释,他听信了谢知意的一面之词。
爹爹赶走了娘亲。
他本想留下我,可谢茵却因我“意外”落水。
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怀恨在心。
谢知意更是在这时找出一名产婆,她说娘亲的孩子早已早夭,我只不过是抱养来的孩童。
早已癫狂的娘亲,什么都解释不了。
于是,我和娘亲一起被送走了,离开的时候,身上的钱财被搜刮的一干二净。
林帆说的金银细软,我们一点也没能带走。
谢茵也在这时更名入族谱,换名林茵。
4.
府里再没有给过银两。
迫于生计,我出去给别人洗衣来换点足够吃食的钱财。
无数个被人唾弃、打骂的日子我都忍了下来。
我也想过跑到京中求顾景琛帮帮我,求兄长救救我。
可是一去京城要好几天,娘亲受不了长途跋涉,我想了想,便忍下来了。
娘亲还是很爱我的,从小,我就比兄长过得好,吃穿用度,永远是京城一等一的好。
就算不是她的孩子,我也要好好养她。
娘亲犯病时,会骂我,她骂我不中用,不能拿下太子的心,不能得到爹爹的爱。
说我和她一样,是个眼不瞎但心瞎的废物。
清醒时,看见自己施加在我脸上的红掌印,又会哭着对我道歉。
后来,娘亲不骂了,她常常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天。
我出门时,她坐在那里看我,我回来时,坐在那里等我。
月初那天,她笑着给我煮了薏米羹,让我吃完再出门。
我以为娘亲疯病好了,结果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浑身发冰了。
那天,乡下庄子下了今年的初雪,带走了我的娘亲。
那天,夜里有人闯进了家中,只剩我的呼救。
5.
从来没有人会来救你,那晚,我想通了很多。
我用仅存的那一点积蓄,让人帮我给相府送去了封信。
我知道他们想看什么,想看我求饶,想看我认错。
可我有什么错呢,当初年少,更被宠了十余年,怎会认下那些不是我做的事。
可那晚,让我害怕了,我一个人,在这荒凉的庄子,会引来更多豺狼虎豹。
这次,我能翻身,那下次呢,我不敢想了。
我一笔一划写下认错的字词,一点一滴写出自己的诚恳。
相府的马车来得很快,我埋完那晚闯进家中的人不久,他们就到了。
所以,娘亲你看,如果他们想来看我们,还是很简单的。
半夜风雪加大,华而不实的衣裳不抗冻,我身上的冻疮越发的痒了起来。
睡梦中控制不住地去挠,直到感觉破溃处不再发痒,才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叫醒我的是连声惊叫的小厮。
我这才发现,地上,是我昨晚挠出的血迹与雪堆交织在了一起。
雪厚了,便显得血更多了。
府中丫鬟连连把我带入大堂,饿了半天又失了那么多血后,她们一松手,我便跪在了地上。
爹爹见我,第一句却是责备我没问安,失了礼数,第二句便是问我知错了吗。
我死死按住自己要发昏的脑子,强撑着起来先扣安再回答。
「女儿知错了。」
见我自称女儿,他也没有反对后,我终于松了口气。
林帆却适时跳了出来。
「一回来就弄出这副样子,明明已经穿了最时兴的衣裳了,还要弄出这番作态,搞得亏待你了似的。」
「不是的兄长,是我,是我没能早些回来,误了回府的时间,是我的问题。」
我怕,怕爹爹知道我给别人洗衣后不要我,这会坏了相府的名声。
爹爹大抵是觉得吵了,挥了挥手,便让我们自己散了。
我已经没有自己的院子了,现在,那里是林茵的地盘。
领路的嬷嬷带我去了一个杂间。
肮脏、混乱。
但大脑发胀,我顾不及周围的环境,看见草垫便躺了上去。
这一睡,便是一天。
晕晕乎乎地感觉有人靠近。
我连忙大叫,「走开,不要碰我,走开!」
「林欣你莫不成感染了疯病,在这发什么疯!」
林帆的怒吼让我瞬间清醒,而后开始狂吐。
他急急往后退,嫌恶地骂了我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