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和哥哥见面,我艰难开口向他借钱。
他果断拒绝,看向我的眼神满是厌恶与失望。
“自私自利、贪慕虚荣,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哥哥,倒不如赶紧死了干净。”
后来,没钱治疗的我肾衰加重,死在了破旧的廉租房里。
当警察破门而入、发现我死去一个月的尸体时——
哥哥正准备带着晴晴姐的妹妹,去我渴盼已久的巴厘岛旅游。
1
“我靠,这什么味儿啊?”
年轻的警察皱起眉,捂紧了鼻子。
“对不起呀,一定很臭吧?”
我飘在他们身边拿手扇风,想尽力驱逐一些臭气。
“真是太抱歉了,我死掉得实在有点久……”
猝死的尸体滩在地上,在夏天三十多度的室温里闷藏发酵了一个月,连组织液都渗透到了地板里。
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到味道一定令人难以忍受。
“少说废话,去检查一下屋子,确认死者身份!”
警察们十分敬业。
强行忍耐着作呕的生理反应,认真查探我狭小的房间。
我心里的愧疚感更强了。
可惜谁都听不见我的道歉声。
“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以为自己还能撑很久。
没想到死亡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定早早挑选合适的地方躺下,摆好身份证——省得连死了都要给人添麻烦。
见警察们开始处理尸体,我飘出廉租房,回了家。
最后一次跟哥哥见面,还是在我登门借钱的时候,那也是很久之前了。
当时的我已经确诊了肾衰竭。
哪怕我明确说过自己没钱,可医生还是劝我尽快住院。
“你还这么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钱没了还可以再赚,肾源也可以等,怎么就能放弃了呀!”
“你还有亲人吧?没钱可以借一借,哪个亲人能眼睁睁看着?哎呦,这么轻的年纪……”
我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登门向哥哥借钱。
不是为了贪生,而是我突然想起晴晴姐生前说的话——
“玥玥,你是小宇唯一的亲人,你要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你要好好的,不然他就太孤单了……”
我还记得她那时被血浸透的面容。
明明力气已经所剩无几了,但她握着我的手,那么坚定、那么殷切。
我欠晴晴姐一条命,所以我一定要听她的话。
我踟蹰着登门时,先迎面撞上的是姚柔柔。
她看见我,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动人心弦。
“玥玥姐!你回来啦!”
我看见她,却没有那么高兴,只勉强笑了笑。
而当哥哥走过来时,我又变得忐忑起来。
他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更没说让我进屋坐一坐。
自从晴晴姐去世,我们兄妹之间就被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哥哥的表情很冷,声音也很冷:“你来干什么?”
我有些紧张:“哥哥,我想……我能跟你借点钱吗?”
他嗤笑一声:
“周玥,你就这么贪图享受?”
“自己的工资还不够你花的,还要来找我要钱,你哪儿来的脸啊?”
“自私自利、贪慕虚荣,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姚柔柔拽了拽他的衣角,故作犹疑:
“宇哥哥,玥玥姐一个人在外面,交际方面花的多一点也是有可能的。我相信她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要钱…”
哥哥转过头看她,神情顿时变得温柔宠溺。
语气中却丝毫不掩饰对我的质疑与厌恶。
“柔柔,你单纯善良,不懂周玥这种人。”
“她一向会装可怜,实际既精明又自私——用这幅表情,骗取别人的同情心,简直恶心透顶。”
我被他说的脸色发白,也无瑕理会姚柔柔。
抿抿嘴,我试图解释:“不是的哥哥,我确诊了肾衰竭,没钱治——”
“哈,确诊了肾衰竭?”
哥哥打断我,语气讥诮。
“怎么不干脆说你得了癌症?为了捞钱,连咒自己都愿意,我还真是没看错你。”
我张张嘴,一时间有些无措。
见我不反驳,哥哥的表情更是嘲讽中带着失望。
“我倒希望你是真得了肾衰竭,周玥。”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哥哥,倒不如赶紧死了干净。”
我愣愣地看他,有些茫然。
“柔柔比你善良、比你知恩图报……”
“她比你更像我亲妹妹。有她在身边,我总能多几分慰藉。”
哥哥扯了扯嘴角,眼神灰暗。
“可你呢?”
“周玥,每见你一次,我都要多一分痛苦。我忘不了那天的场景。更忘不了,你是一个多么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败类!”
“你就是我的耻辱,周玥——我多希望,我的妹妹从来都只有柔柔一个!”
我被他这番话震在原地。
内心除了细细麻麻的痛楚外,竟然还有几分解脱。
我想,既然是哥哥要求的,那我放弃治疗,也不算是辜负晴晴姐了。
2
我跟哥哥,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们从小被父母一同抛弃、在孤儿院相依为命。
哥哥对我来说亦父亦兄。
他学习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
与此同时还身兼多份兼职,只是为了给我提供稳定的生活。
我们像两只孤苦无依的小兽,互相慰藉扶持,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
后来,我们遇见了同样无父无母的姚晴、姚柔柔姐妹俩。
晴晴姐与哥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她也是陪伴我长大的温柔姐姐。
她会给我和姚柔柔讲故事,还会偷偷给我买糖吃。
姚柔柔虽然有些讨厌,但看在晴晴姐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能忍受,大不了多翻她几个白眼。
随着年龄的增长,哥哥和晴晴姐之间多了心照不宣的情意。
我曾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平淡地生活下去。
车祸发生的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晴晴姐连着几天情绪不佳,我便吵着让她开车带我出去玩——其实是想让她散散心。
抵挡不了我的撒娇卖痴,她同意了。
车开在路上,很稳当,晴晴姐甚至还能轻松地和我聊天。
直到那辆大货车横冲直撞开过来。
短短时间里,她先下意识向左转弯。
紧接着意识到我就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晴晴姐又迅速右转,以自己所处的主驾驶位置迎上货车。
我看出她的想法,连忙去夺方向盘,却还是没来得及。
一声巨响后,温热的液体喷洒在我的侧脸。
她看着我,额头、耳朵、眼睛都在流血,嘴却在笑。
“玥玥……不要……自、自责……我本、本来……”
鲜血从她嘴里一大股一大股地冒。
我浑身发冷发抖。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哥哥跑过来时,交警刚拆卸下变形的车门。
车里的情况得以公之于众。
晴晴姐被撞的严重,很快没了呼吸。
而我只是擦伤——
人坐在副驾,两只手却放在主驾身前的方向盘上。
再加上开车的晴晴姐凄惨去世,理应最危险的副驾驶位置却好端端。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对我指指点点。
“抢方向盘啊这是,就不怕玩脱了?”
“为了自己活命,真是丝毫不顾别人死活啊!”
“虽然能理解这种下意识的自救,但还是觉得这种人有点可怕……”
交警们忙着处理事故。
我已经被扶着出来了,晴晴姐却还留在报废的车里。
哥哥看了看车里的晴晴姐,又看看我。
我走近他,呆滞带着哭腔:“哥,晴晴姐……”
他冷冷地看着我,高高扬起巴掌,我的脸瞬间火辣辣的疼。
哥哥的眼底流露出绝望的悲戚。
“周玥,我打工供你上学,把你从小养到大,我欠你的吗?”
“你说!我欠你的吗?!”
他嘶吼着,眼眶如野兽般通红。
我哭着摇头,说不出话来。
“我这一辈子从没拥有过什么,小晴是我唯一想相守到老的人,那是我、是我的爱人啊……”
哥哥神色癫狂,喉间流露出哽咽:
“我不期望你报答我,但你怎么就能这么狼心狗肺?”
“周玥,你就这么贪生怕死吗?连她的方向盘都去抢!”
我抬头看向哥哥,却只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恨意。
我抽泣着连连摇头:
“我没有——我抢方向盘是想阻止晴晴姐!我从没想过要牺牲晴晴姐保命……”
“——啪!”
我又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抬头看见哥哥失望透顶的眼神。
“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甚至要编小晴的谎话?”
“那可是你晴晴姐啊,她把你当亲妹妹,对你那么好——周玥,是我从来都没看清你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反驳。
没有人信我。
现在,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我的大脑出了差错。
我不知道晴晴姐为什么那么坚决。
但我确实因此活了下来——这是幸运吗?
我只知道,这从此成了我罪孽的标识。
姚柔柔人见人爱,所有人都心疼她没了姐姐。
哥哥早都准备好了求婚戒指,求婚的日子就定在那几天。
没有人期望我是那个活下来的人。
3
处理完晴晴姐的后事,哥哥就把姚柔柔接回了家。
姚柔柔知道事故现场的情况,却拉着我的手、愿意大度地原谅我。
“那种情况下,求生是本能,我相信玥玥姐本性不坏的。”
“姐姐一直很善良,她的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我能原谅她。”
一番话说的感天动地、大义凛然。
哥哥满脸的动容。
我依旧不喜欢姚柔柔。
她的表情太假了,甚至总让我觉得,她好像对于晴晴姐的离世并没有很伤心。
比起对我的逐渐冷漠,哥哥对姚柔柔的照顾是前所未有的细致贴心。
从前哥哥对我也好,却因赚钱不易而叫我节制,衣服买多一件都要训我浪费。
可现在,他会带着姚柔柔逛商场,从天亮逛到天黑,给她买穿不完的新衣服。
哥哥还会支持她的所有爱好。
钢琴、小提琴、油画、素描。但凡姚柔柔感兴趣的,哥哥都会尽心尽力为她找老师,哪怕只是三分钟热度。
而从前的我想学象棋,哥哥只告诉我,那种东西对我们这种阶层毫无用处。
没多久姚柔柔开始原形毕露,明里暗里跟我争高下。
哥哥当然向着她,甚至对我算得上冷漠。
“你的自私连藏都不藏了?柔柔只是向你要件东西而已……”
“摔了就摔了,柔柔又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