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尸体被推入无人认领的冷冻室时,黎宛晚正和我哥哥共享鱼水之欢。
作为一只九尾狐,我为报答救我回家的恩情,自愿成为黎宛晚的兽人。
对她一心一意,忠诚如狗。
直到我哥哥容许出现,我才知道当初她等的根本不是我。
我看着黎宛晚一次次掀起我的棺材板。
“喂,装差不多行了,该醒了。”
“阿许还等你回家做饭呢。”
她不知道,如她所愿,我九条命都送给她了。
这次我是真的死了。
她却在和容许大婚当日,将我冰棺带上了台。
1
黎宛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刚买完菜,正走在回家的天桥上。
看见备注的爱心,我忍不住弯了眼睛。
“晚晚,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特意买了你爱吃的螃蟹煮汤。”
我望向手里沉甸甸的袋子。
黎宛晚说过,我做的菜很好吃。
她工作忙,总忘记吃饭,落下胃病。
我心疼得要命,从此日日坚持给她送饭。
直到容许出现,她就开始不让我去公司找她了。
“不回来了,”
黎宛晚声音慵懒,
“我和阿许出去吃。”
“可是!”
我一下子急了。
“什么可是,”
黎晚晚有点失去耐心,
“不就是顿饭吗,你自己先吃不就行了,之前又不是没有过。”
我还想说话,余光却瞥见一辆车失控地冲过来。
在失声尖叫的前一秒,黎宛晚挂断了电话。
我躺在地上,感受着身体先是一片滚烫,紧接着一点点变冷。
手机摔在旁边不远处,对方已挂断的界面刺目。
周围似乎一片嘈杂,我却听不见了。
那后半句话终究没说出口。
可是,
今天是我生日。
2
七年前的今天,A市的兽人实验室出现事故。
他们把妖族的基因注入兽人,试图延长兽人生命,更好服务主人,然而技术的不完善却导致第一批实验品出现暴乱伤人。
武力压制后,他们最终决定将有暴力倾向的实验品销毁,其他一律流放。
趁着实验室一团乱的时候,我找准时机逃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暴雨倾盆。
我听着身后同类的惨叫声,不敢回头,一直跑到再也抬不起腿,才在附近小巷子的房檐下面蜷缩起来休息。
雨又大又冷,我不敢把尾巴放出来,冻得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伞举在我头顶。
我受宠若惊地抬头,看到一位漂亮的人类女孩。
她望着我的眼神有一瞬错愕。
我以为是自己脸上天生的疤痕吓到了她,赶紧低头,缩成更小一团。
她却蹲下来,怜惜地拨开我被雨打湿、粘在额头的头发,问我愿不愿意和她回家。
我呆呆地看着她,就只顾点头。
她问我多大,我说自己小被养在实验室,不记得生日。
当天晚上,她就买了一个大蛋糕回来,要把今天就当作我生日庆祝。
蛋糕真甜。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笑眯眯看着我。
她说她叫黎宛晚。
以后每年,她都陪我过生日。
3
或许是从小接受实验的副作用,死后我的灵魂并未完全消散。
我看着我的尸体被抬上救护车,送入太平间之后,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我循着气息找到了黎宛晚和容许。
他们正在商场里吃烛光晚餐。
狐族貌美,容许和我长相八分相似,却因为没有疤痕而格外俊美。
黎宛晚拄着下巴看他,满眼温柔。
吃到一半,黎宛宛电话响了。
是医院的人通知她去认领尸体。
我看见她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又恢复如初,笑着说:
“你们弄错了,他很快就会醒的。”
等她挂了电话,容许立刻关心道:
“可是小宥出了什么事?”
黎宛晚摇头。
“医院说容宥出车祸死了,你也知道,他那身子怎么可能死?”
容许松了口气,故作叹息:
“小宥也真是的,就算有九条命也不能这么用啊,哪能为了吸引姐姐注意这么糟践。”
黎宛晚笑着去擦容许嘴角。
“没错,还是我们阿许听话,我最喜欢阿许了。”
我隔着玻璃看着他们。
明明已经感受不到冷了,却又觉得手脚冰凉。
曾经确实出过这样的乌龙。
我和黎宛晚逛街的时候,一块广告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落。
我眼疾手快冲过去,推开黎宛晚,自己却被砸在下面。
救护车来的时候,我已经没了生息。
黎宛晚吓得一脸苍白,平时十二分的伶牙俐齿都消失不见,握着我手只顾说你别死。
结果就在医生要宣布死亡的时候,我突然睁开了眼。
原来我是一只九尾狐,被实验注入激素后,上古血脉觉醒,有九条命。
黎宛晚当时喜极而泣的样子和现在的一脸不耐烦重合。
原来命和爱一样,多了就会不值钱。
黎宛晚,如你所愿。
这次我是真的死了。
你马上就可以和你心心念念的男人签订契约了。
4
医护人员被挂了电话,再打的时候也打不通,等了一夜只好把我尸身先送进冷冻室。
那里都是无人认领的尸体。
比我逃出实验室那晚还要再冷几分。
而黎宛晚正躺在酒店,缩在容许温暖的怀里。
她睡意朦胧醒来,看了眼手机之后表情差了几分。
我知道,她是在疑惑为什么没收到我信息。
以往黎宛晚夜不归宿的时候我心急如焚,一边难过一边担心,发出去整篇的信息。
只得到几个字的回复。
我没想到黎宛晚发现我不给她主动发信息竟然是这种表情。
倘若是前几个月,我一定会因为认为她心里有我而沾沾自喜。
然后继续巴巴地做上一桌子菜等她回家。
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原来我的真心,只是她的战利品。
容许感受到黎宛晚动作,迷迷糊糊地搂住她。
黎宛晚顺从地枕着他手臂,忽然看到他雪白脖子上晃荡的项链,随手握住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容许一脸受伤:“是姐姐之前送我的生日礼物啊,”
“姐姐这都忘了吗?”
没想到黎宛晚手却一顿。
她终于想起来了。
昨天是我生日。
容许没得到回应,表情尴尬。
黎宛晚安抚性地拍拍他,翻身起来给我发信息。
迟来的生日祝福,和一些假的可笑的解释。
公司加班。
应酬太晚。
我都可以背下来了。
原来她打下这些字的时候都是在陪容许。
都陪到床上去了,我还在担心黎宛晚酒喝多了会不会胃痛。
可惜,死人当然不会回信息。
黎宛晚等了几分钟,又皱眉拨电话,却只听到对方手机已关机的提示音。
她眉毛皱得更深。
容许见黎宛晚不悦,赶紧凑过去装乖。
“姐姐,小宥还没回信息吗?”
“这孩子也太倔了,不过姐姐你别怪他,他不像我被带在实验室老师们身边长大,没人教他礼貌。”
他小心翼翼观察黎宛晚表情。
“要不,我想办法用灵力感应一下?”
我和哥哥同属狐族,必要时候可以感应对方,只是需用指尖血作引。
黎宛晚冷着脸放下手机。
“不用,干嘛为了这种小事流血?”
“反正他也无处可去。”
5
是啊。
反正我也无处可去。
原来七年过去,我还是无家可归。
黎宛晚给我所谓的家,没有爱,不过是一个比实验室大点的笼子。
我和哥哥不一样。
容许活泼开朗,长得好看,又喜欢撒娇,和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哥哥姐姐们打成一片。
大家都默认他一定会被一个有钱的好人家寻走。
而我每日只和一只小猫妖挤在几平方的小房间里。
最大的快乐就是一起幻想以后会被什么样的主人买走。
我知道自己脸上有疤,不好看,于是下定决心,谁愿意带我回家就送上一整颗心给她。
小猫妖笑我没出息,他说你看你哥哥,他要跟只爱他的人在一起。
我问那你呢。
小猫妖一脸骄傲,说他要自由,要逛遍全世界。
小猫妖死在了实验室出事那天。
他被注射了过量的药物,变得暴躁伤人。
我一遍遍求研究员,说我可以去安抚他。
他们却还是关上了门。
我隔着玻璃看见猫妖瞪圆眼睛倒在了大火里。
他一辈子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6
后来我连夜逃出实验室,遇到了黎宛晚。
她实在太好了,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也不相信自己值得一个人全部的爱。
以至于当买菜回家,推门先看到坐在桌前的哥哥的时候,我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接受了。
黎宛晚告诉我,她父亲曾是实验室最开始的创始人人之一,她从小在实验室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玩。
实验室的暴乱从很早的时候就有先兆了。
一次,一只发疯的小兽不知道从哪跑出来,见人就咬。
黎宛晚吓得昏倒,是哥哥扑过去救走了她。
从此,惊为天人,不能忘怀。
黎宛晚此后一直在找他,实验室却换了一批新人,她爸爸的管理权也被慢慢架空。
黎宛晚不被允许再去接触我们这些实验品。
所以那天雨夜,她救走了和哥哥眉眼八分相似的我。
但是她没想到容许还活着,并靠着从认识的研究员那里得到的信息跌跌撞撞找到了她公司。
她实在没办法弃他不顾。
我看着黎宛晚一边说一边安抚容许的样子,心如死灰。
可是我理解感情上的先来后到,我也不敢奢求黎宛晚全部的爱。
我甚至想过要不要解除契约。
容许却双眼含泪地拒绝了。
他说不忍心姐姐为了他背负骂名。
于是旁人怜悯嗤笑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在偶然得知我是九尾狐,而哥哥只是双尾狐,还曾为她舍一条命之后,黎宛晚强迫我去给他换命。
容许用着我的命大摇大摆,陪黎宛晚玩各种刺激的运动,很快就获得了黎宛晚宠爱。
连吃饭的时候容许说了句有点咸,她都马上转头训斥我。
她说我除了做饭好吃,实在无趣。
她说阿许为了我受那么多苦,你体谅体谅。
她说你反正有那么多条命,浪费几条不碍事。
她不知道,每一次换命,死亡的感受都只有我一人承担。
失重、失温、粉身碎骨。
痛彻心扉。
我看着黎宛晚怜惜哥哥的样子,摸了摸脸颊,一片冰凉。
我不知道鬼也会流泪。
也不知道原来被爱的时候流几滴血也会心痛。
7
当发现我不在家的时候,黎宛晚终于黑了脸。
容许在旁边一脸受伤。
“小宥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啊?要不我们还是出去找找吧。”
黎宛晚勉强同意,结果说是找我,逛着逛着又到了商场。
狐狸爱美,哥哥更爱美。
看着琳琅满目的衣服就移不开眼睛,撒娇求黎宛晚买。
黎宛晚最受不了他撒娇,我眼见着她看着余额咬牙,还是大手一挥买下了所有容许看中的东西。
容许满载而归,早就把寻我的事情忘到脑后勺,一路上开心地拉着她手臂。
“我就知道姐姐最宠我了!”
黎宛晚脸上笑意刚浮现。
一块被风吹落的广告牌就砸在她眼前,距离她不过一尺。
我心里猛地一紧。
施工队赶紧过来道歉。
黎宛晚吓得面色苍白。
容许尖叫之后反应过来,冲上去理论。
黎宛晚愣愣地站在原地。
容许吵完架回来,邀功道:
“姐姐,这帮不长眼的,我让他们不赔五千精神损失费这事完不了。”
没想到黎宛晚面无表情。
“你眼里就只有钱吗?”
容许被她冷淡的语气吓了一跳,慌忙解释:
“当然不是!姐姐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刚刚没反应过来,不然肯定挡在姐姐面前...”
“是吗?”
黎宛晚伸手按摩太阳穴。
“我累了,你自己回家吧。”
容许的笑容僵住。
往常都是黎宛晚亲自送他到家门口。
但他还是堆着笑甜甜地和黎宛晚说再见,直到黎宛晚身影消失在街角,才狠狠道。
“狐狸精,死了也不安生。”
我一愣。
是啊。
他早就感应到我死了。
生前早他一步被黎宛晚领养,他怀恨在心。
死后却成为无名尸体,一定很大快人心。
8
黎宛晚回家后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我有点累,可床上沙发上到处都有黎宛晚和容许的气息,闻得我恶心,干脆在客厅地上躺下。
没想到这一觉让我梦到了以前。
小时候我被关在实验室笼子里,就是这样蜷缩着睡觉的,哪怕窗外飞雪,我放出毛茸茸的大尾巴,依然暖和。
但是被黎宛晚接回家后,我就不敢了。
黎宛晚说她更喜欢我人类的样子。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其实是喜欢我更像容许的样子。
刚到家的几日,我又惶恐又兴奋,躺在床上睡不着,就趁黎宛晚睡着后跑去客厅的角落缩着睡。
直到感觉腰间被一双温暖的手搂住。
黎宛晚披着被,和我躺在一起。
“小宥,别害怕,”
她的声音好温柔,
“姐姐不会再让你回到那种地方了。”
我胸口一痛,猛地睁眼。
腰间没有那双手。
黎宛晚缩在沙发上,面色苍白。
我很快反应过来,是她胃病犯了。
黎宛晚掏出手机犹豫良久,终究没有拨通。
是啊。
她一向不舍得容许为他难过。
放下手机,黎宛晚一个人去厨房煮了粥。
家里的菜肉都还有不少,她按照我特意为她研究的养胃菜粥的样子忙了半天,终于颤颤巍巍端上桌。
喝了一口,却又放下了。
“...为什么不对?”
黎宛晚从未下过厨房,却觉得做饭和她计算数据一样,套了公式就能成立。
她不知道,这一碗粥我一个人做了多少遍才试出合她心意的味道。
我抱臂看着,不知该为她还是为自己感到可笑。
黎宛晚沉默了半晌,忽然起身去了屋内。
看清她翻找的东西时,我忍不住呼吸一窒。
是我当初自愿成为黎宛晚兽人时,和她签订的契约。
...她终于想毁约重新和哥哥签订契约了吗?
然而黎宛晚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定定地盯着上面的照片。
我一脸青涩,她笑眼弯弯。
明明只是薄薄一张纸片,却好像很重,握得她手腕颤抖。
我不懂了。
就在我疑惑着要凑上去看黎宛晚是不是这次胃痛格外严重的时候,她电话忽地响了。
一道哽咽的女声传来。
“黎宛晚,你就是这么对容宥好的?”
“好到让他一个最怕冷最怕一个人的孩子,死后待在无人认领的太平间?”
我尾巴一下子竖起来。
我认出来了。
是当初在实验室的研究员姐姐林雪。
每次实验后,她都会心疼地给我送很多好吃的,因为权限不够没能帮我逃跑一事一度让她好自责。
直到偶遇跟着黎宛晚的我。
她叫黎宛晚保证会一辈子对我好,才帮忙去已经半荒废的实验室偷走销毁了我的实验品证明,让我和黎宛晚可以名正言顺签订契约。
“你说什么?”
我看见黎宛晚一下子跌坐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