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3日,京沪高铁枣庄至蚌埠路段,原铁道部长刘志军亲自在驾驶室督阵,CRH380AL“和谐号”新一代高速动车组跑出了486.1公里的最高运行时速。
他踌躇满志地宣布:“5至10年内,高铁营运时速突破400公里没问题,未来20年,运行时速有望突破500公里。”
然而,随着刘志军的落马,高铁提速计划戛然而止。
时至今日,不仅高铁提速无望,多条高铁甚至还有降速的可能。
2021年3月29日,国办转发《关于进一步做好铁路规划建设工作意见》的通知:要求控制高铁建设,避免盲目攀比、过度超前或重复建设;设计时速与客流密度挂钩;要防范铁路债务风险,要求2035年铁路负债规模达到合理区间。
有专家指出,按照《意见》规定,除了京沪、京广等线路外,其它绝大部分线路的客流密度无法达到时速350公里/小时的标准。这也意味着,我国将对高铁的建设进行严格把关,多地高铁不仅停建,而且,很多高铁还将降速,部分高铁将降到200公里/小时以下。
原因何在?
负债累累到2022年底,我国高铁营业里程达到4.2万公里,年均增长16.7%,稳居世界第一。
经过10多年的大跃进,我国高铁里程已占世界高铁总里程的2/3以上,一骑绝尘。
但是,我国高铁债务和运营亏损,同样位居世界第一。根据国铁集团披露的2022年度财务报告,2022年,国铁集团净亏损696亿元,同比增长39.48%,负债超6万亿元。
就连最赚钱的京沪高铁,全年也亏损5.76亿元。
北京交通大学教授赵坚认为,即使不考虑高铁的运营成本,高铁的全部运输收入尚不够支付建设高铁的贷款利息。
比如兰新高铁,2019年每天只开行4对高铁列车,其运输收入甚至不足以支付电费。而按照建设标准,兰新高铁有每天开行160对以上高铁列车的运力。
兰新高铁开行初期,运输密度仅为230万人公里左右,与日本新干线9000万人公里相比,差距很大。
既然收入都不能覆盖贷款利息,高铁债务自然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债台高筑之下,国铁只能靠财政补贴和不断借新还旧来维持。直白点说,就是欠债太多,靠自己永远也还不清。
另外,高铁还推高了地方债务风险。
我国铁路建设资金,以项目为平台,由中央、地方、国企和社会力量共同筹集。一般情况下,权益性资金占35%,债务性资金占65%。
一段时间以来,各地兴建高铁的热情十分高涨。地方“争路”的“大招”之一,就是提高自己的出资比例,有的甚至推高到80%左右。
但是,越往后修的高铁,越位于“低直接经济效益”地区,投资直接回报率将越低,由此带来的债务规模和负担持续扩大。
一些财力薄弱省份,铁路交通投融资平台出现拖款现象,不能及时兑现建设资金,造成铁路企业层层传递债务。
一家铁路施工装备企业,项目完工3年多,还没有全部拿到钱。
据不完全统计,地方高铁债务已达地方债务余额的16.95%,成为一个巨大的债务黑洞,带来巨大的金融风险。
隐患重重自2011年以来,武广高铁已经降速运行12年,首要原因就是线路自身问题。
很多区间都出现了钢轨磨损严重、路基沉降、曲线严重超高等问题。
坐过武广高铁的乘客也能明显能感觉到,车厢很晃。
如果要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全线停运改造。
按每公里1亿元的改造成本计算,武广高铁最起码需要重新投资上千亿元。而且,全线停运会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
2017年11月13日上午,网友“贵州热门头条”爆料称,沪昆高铁贵州段,通车不到一年,连续发生多起危及行车安全的严重质量问题,这和施工过程中的偷工减料、内业资料弄虚作假等有关。
13日晚,中国铁路总公司发布通报,证实了网友的爆料。
施工单位、监理单位、设计单位、第三方检测单位、建设单位,都无一幸免,受到严肃追责。
央视为此发表特约评论:《中国高铁岂容硕鼠作祟?》
近年来,由于资金紧张,高铁项目发包“压价”现象层出不穷。
一家铁路施工企业负责人说,因为定价太低,而人力、材料等各项成本都在上涨,这两年开工的铁路土建项目很少能赚钱。
施工企业过去“抢活干”,现在普遍不愿意接活。
有的施工企业只能向农民工集资,有的施工企业甚至偷工减料。
扭曲交通运输结构因为要快,高铁就要尽可能减轻自重。
我国高铁的轴重仅为17吨,而普通铁路的轴重为23吨。因此,高铁只能运人,不能运货。
大规模投资高铁建设,导致中国交通运输结构严重恶化。
2005年,铁路货运周转量的市场份额,约占50%,此后以每年3个百分点的速度快速下降。
2016年,铁老大变成“铁小三”,市场份额已经排在公路和水运之后。
原因是国铁为了弥补高铁严重亏损,只得靠铁路货运不断涨价,结果把货主赶向公路运输。
一份环保调研报告显示,“以运输铁矿石为例,从黄骅港到邯钢,铁路运费约108元/吨(0.25元/吨公里),公路运输全包费用仅为50元/吨(0.11元/吨公里)。国际上铁路运价一般为0.1元/吨公里,公路运价为0.3-0.5元/吨公里,中国与国际货运价格体系正好相反”。
铁路货运市场份额的快速下降,导致大量的原材料要依靠公路运输,大幅度提高了我国物流成本,加重了空气污染,造成超载现象由此屡禁不止、严重交通事故频发。
社会效益到底有多大?北京交通大学教授贾利民认为,看待高铁债务,除了关注直接经济效益,更要看重社会效益。
他说,“高铁从各个方面看,都是稳赚不赔。”
比如,高铁通车后,带动了人员流动效率提升。2022年高铁运送人数约8亿人次,假设每人次节约一个工作小时,可额外创造260亿元GDP。
高铁建设还带动了相关高端制造产业的发展,仅中国中车一家上市公司,2019年新签订单2923亿,净利润高达117.95亿元。
高铁开通后,不少城市享受到了房价飙涨的红利。
以云南为例,昆明的呈贡新区和大理,在高铁开通后,房价都经历了幅度惊人的上涨,带动了当地土地出让市场的火爆,地方财政受益匪浅,税费和基金收入猛增。
本质上,这与“羊毛出在猪身上”的互联网商业模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但是,中西部欠发达地区人口规模小,密度低,大规模建设只能运送旅客的高速铁路,造成货运能力不足、高铁运输能力大量闲置、地方债务狂飙,不利于中西部地区的长期经济社会发展。
2021年,鉴于债务负担过于沉重,我国开始控制高铁建设,中西部的中小城市又兴起了机场建设热潮。
从经济上来看,中西部地区修建支线机场,用低成本航空来解决快速出行需求,或许更划算。
当前,我国高铁一公里造价大约在1.5亿元,而修建一个支线机场的费用大概为4亿元,大一点造价约十几亿元。
早在2018年,贵州率先提出,到2030年全省88个县“县县通机场”的目标,甚至为茅台酒专门建造了茅台机场。
湖南也宣布,到2035年,力争实现“县县有通用机场、乡乡有临时起降点”的目标。
仅在2022年7月,湖南就有55个通用机场场址集中获批。
但是,县城机场争夺战,也要防止一哄而上。
一位航空业人士指出,不少支线机场建成后,乘客寥寥,亏损累累。许多固定乘客都是一些地方官员,他们的家安在北京,周五坐飞机回家,周末在京与家人团聚、打探消息,活动关系,周一早上飞回来上班,形成规律。
其实,不论是修高铁、高速公路,还是建民用机场,都要科学决策,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不能拍脑袋,一哄而上。
比如,西部的一个小县,实际人口仅4万人,却建起几纵几横的六车道公路,路面宽50多米,人行道外侧再各增加40多米的景观带。
不过,宽阔敞亮的道路上,几分钟才路过一辆车,号称“观光大道”,却丝毫不见行人的踪影。
当地官员称,这叫“高质量发展”、“跨越式发展”!规划到2025年,全县总人口要增长50%!
但问起多出来的人从哪里来、人口出生率、死亡率是多少,则一问三不知。
目前,我国进入人口负增长阶段,中西部和东北地区人口流失严重,这些大修大建是合理的吗?许多项目恐怕得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