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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荐片季 先不说其他,【大醉侠】是1966年的邵氏老片,距今59年了,单看这些无滤镜、无后期的剧照,就能一睹胡金铨大导演对服化道和摄影的考究,幅幅都像画一样,哪像如今的新片,发剧照几乎无一例外都印上无甚审美的片名和上映日期,毫无收藏价值——郑佩佩的金燕子横空出世,而【大醉侠】也开启华语影史武侠的新篇章,意义非凡。郑佩佩胡金铨
剧情以女扮男装的金燕子、搭救被盗匪团伙“索命五虎”劫走的兄长、与其周旋为主线,而金燕子虽然武艺出众、身手不凡,但江湖经验浅,又不似反派诡计多端,所以和山贼比斗,还是几度陷入险境;
幸而,有岳华饰演的大隐于市、化身乞丐的“醉侠”范大悲从旁协助,最终邪不胜正,捣毁以陈鸿烈饰演“玉面虎”为首的贼寇。
胡金铨进入邵氏后,当过演员,但理想不在演而是导,可惜胡导虽然对作品精益求精,但首部电影、乐蒂主演的【大地儿女】在商业上并不成功,所以素来注重市场、擅长流水线作业的邵逸夫,对于胡金铨拍片给到的自由,也并不宽松;
因此,到了第二部戏,胡金铨就弃文从武、转投古代,从京剧《酒丐》文本撷取灵感进行改编(《酒丐》的戏文,正是写过仙侠经典“蜀山”的还珠楼主所写),拍摄了这部女侠斗恶贼、醉侠仗义相助的武侠经典【大醉侠】,结束了曾经怪力乱神、廉价动画特效乱飞、摆pose像杂耍的旧武侠,开创了专属胡金铨风格的人文式武侠——
其实胡金铨对于古装片也是熟稔的,乐蒂版的【倩女幽魂】和【梁山伯与祝英台】,他都作为执行导演深度参与过。
【大醉侠】前半部的主景,在客栈内部,暗自埋伏的盗匪爪牙们、磊落救凶正面迎战的金燕子、带着小乞丐们边逗趣儿边讨饭却也暗中指点和救助金燕子的大醉侠,三方阵营都伺机而动,这也深深影响了【龙门客栈】和【新龙门客栈】的编排布局;
而当中的布景,上下楼、酒桌之间的较量,也很有京剧舞台的空间感,一群盗贼喽啰们,逐个上前出招试探金燕子,也正是化用京剧版众匪依次围攻主角的桥段,而无论对方抛来铜钱还是木凳,金燕子都精准地以筷子、折扇,利落巧妙地接招化解,给予敌方震慑,女侠的矫健英气顿出——
郑佩佩在胡金铨的指导下凝视烛火训练出的凌厉眼神,在这场戏表现得淋漓尽致,她身姿挺拔、腾挪轻盈,身段很是好看,一场大醉侠为救她而引开金燕子出危险客房的屋檐追逐戏,更显得行云流水,加上背景乐中的锣鼓,有攻有防有救,成功营造出紧张感和古味。
这当然仰赖于胡金铨多年浸润于戏曲文化,郑佩佩戴着帽子、一身素雅装扮,亮相于小桥流水前,那冷丽清傲的气质,和处变不惊的气度,就如水墨画一般;而胡金铨又安排了岳华的大醉侠带着孩童们唱莲花落,又在这文人氛围间,注入了一丝世俗市井味道,一切都相得益彰。
胡金铨和郑佩佩塑造的金燕子,可谓上承唐传奇中聂隐娘的风骨,又启下【龙门客栈】、【侠女】、【迎春阁之风波】众多经典女性角色,连后来徐克和林青霞的邱莫言也是致敬,将女侠这一形象推向一个高峰,和张彻导演的阳刚美学、传统武侠中重男的性别叙事,都呈现前所未有的突破(到了邵氏拍【金燕子】,则又换了张彻来导演,捧的也不是郑佩佩,而是王羽了)——
可惜,当年邵逸夫也并非看重郑佩佩,正是胡金铨认定金燕子就是她,力保她出演,所以郑佩佩也一直感念胡导,奉他为恩师,而【大醉侠】拍到后期也超时超支,且并非以往流水线武侠,邵逸夫更觉得打扮朴素、多为男装的女主角不能吸引人,所以一度警告胡金铨,再不搞定就要烧掉这套戏;
是在胡金铨好友、邹文怀的恳求下,邵逸夫又宽限了三日,给胡金铨收尾,也因此在结尾加入了一段多为女兵抓盗贼的戏,让观众有女可看……但岂料【大醉侠】先在韩国上映,大获成功,终于得到重视,在港终于顺利公映,成为胡金铨武侠宗师之路的开山经典。
(后来拍【功夫之王】,曾饰演郑佩佩“姥姥”孙女“灵儿”的刘亦菲,扮演金燕子,也是对这一经典形象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