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樱花烂漫时》 四月的风裹挟着温润的水汽拂过校园，那株百年樱树又开花了。周雨晴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满树粉白，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像一声温柔的叹息。她伸手接住一片，指尖传来丝绸般的触感，这让她想起程远第一次牵她手时，也是这样的温度——微凉，却让人心头一热。 "雨晴？"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的手指猛地收紧，那片花瓣在掌心碎成几瓣。转身的瞬间，十年光阴如同被风吹散的樱雪，纷纷扬扬地模糊了视线。 程远就站在三步之外，黑色风衣被风掀起一角。他比记忆中更瘦了，眼角有了细纹，但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如初。一片花瓣落在他肩头，他却没有拂去。 "真的是你。"他笑了，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我每年都来，今年终于等到你了。" 周雨晴的喉咙发紧。十年前他们在这棵树下约定，每年樱花盛开时要回到这里相见。可毕业后她去了南方，第三年就断了联系。此刻重逢，她才发现那些刻意封存的记忆从未真正褪色。 "实验室的项目...拖到今天才结束。"她撒了个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挎包带子。包里装着去年收到的婚礼请柬，新郎不是程远。 他们沿着林荫道慢慢走着，满地花瓣像铺了层粉色的雪。程远说起他在德国的见闻，雨晴聊着出版社的趣事，却都默契地避开某些话题。路过图书馆时，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说话就在那排书架后面。"程远指着三楼窗口。 雨晴当然记得。那天她踮着脚够不到顶层的《银河系漫游指南》，是程远帮她取下来的。书页间夹着的樱花书签现在还在她抽屉深处。 "你当时说这本书会改变你看世界的方式。"程远的声音带着笑意。 "而你说科幻都是骗小孩子的。"雨晴接上他的话，两人相视一笑。阳光透过樱花枝桠，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还是那个爱和她争辩的大男孩。 天文台前的石阶上积了层花瓣，程远用手帕拂去一块地方让雨晴坐下。黄昏的光线将樱花染成橘粉色，远处传来学生社团的吉他声。 "去年冬天我去了北方。"程远突然说，"那里的雪很像樱花凋落的样子。" 雨晴攥紧了风衣下摆。她知道程远为什么去北方——那是他们曾经约定要一起去的地方。毕业旅行因故取消后，程远说过等工作稳定了就补上。 "美咲很喜欢雪。"程远继续道，声音很轻，"我们打算明年春天结婚。" 一阵风吹过，樱花如雨般落下。有片花瓣粘在雨晴睫毛上，她眨了眨眼，感觉视线有些模糊。 "那很好啊。"她听见自己说，"我可能也要调去广州了，总社那边缺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吉他声不知何时停了，暮色中的樱花渐渐变成朦胧的暗影。 "雨晴。"程远突然转向她，"如果当年..." "天文社要关门了。"雨晴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她记得很清楚，十年前就是在这个时刻，天文社的助理会出来锁门，而程远就是在那个橙红色的晚霞里第一次吻了她。 回程时他们走了另一条路，经过文学院的教学楼。雨晴数着脚步，在第十七步时果然看到了那面涂鸦墙。当年程远用荧光颜料画的樱花已经褪色，但轮廓还在，旁边多出许多新的涂鸦。 "我上周来看时还在想..."程远伸手触碰斑驳的墙面，"要不要补个颜色。" 雨晴的指甲陷入掌心。她想起毕业前夕，程远就是站在这个位置，指着墙上鲜艳的樱花说："以后我们的家也要种一棵这样的树。"那时他们都以为未来会像樱花一样如期绽放。 夜色渐浓时，他们回到了最初的樱树下。路灯亮起来，照得花瓣近乎透明。程远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的方盒子。 "本来打算明年寄去广州的。"他递给她，"现在正好。" 盒子里是一本手绘的樱花图鉴，每一页都记录着不同品种的樱花。翻到最后，雨晴看到了那幅熟悉的涂鸦——文学院墙上的樱花被完美复刻在纸上，旁边多了一行小字："又到樱花烂漫时，可缓缓归矣。" "美咲不知道这个地方。"程远突然说，"我们的婚礼定在五月。" 雨晴明白他的意思。五月，这里的樱花早已凋零。她合上书页，指尖沾上了淡淡的颜料气息。 "我订了明早的机票。"她说，"广州的樱花...应该也快开了。" 最后一班校车驶过，车灯照亮两人之间的空气，无数花瓣在光柱中飞舞。程远向前迈了半步，雨晴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松木香气，混合着樱花的甜腻。 "十年后吧。"程远的声音有些哑，"如果那时..." "好。"雨晴打断他，"如果那时樱花还开得这样好。"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十年前他们分别时，也是约定了十年后再见。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但此刻，她愿意再相信一次樱花的力量。 回酒店的路上，雨晴把那片夹在书里的压花标本放进了路边的邮筒——那是十年前程远送给她的第一朵樱花。 她知道，有些花注定要开在不同的季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