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北京潘家园古玩市场出现了一批唐三彩北魏时期的陶俑,经专家鉴定后认为是真品,属国家“一级文物”。
文物部门发起了“抢购陶俑、保护国宝”的紧急措施,连中国历史博物馆和故宫博物院也花费了上百万元参与收购。
不过文物部门几次收购后,古玩市场上陶俑却越来越多,这才引起了怀疑,专家们反复鉴定后傻眼了。
一些专家认为,唐三彩的核心烧制技术在宋末元初就已失传,相当于失传了1000多年,就算后来能仿制,也不可能那么逼真。
是怎样的高手,能骗过专家的眼睛,制作出这样以假乱真的唐三彩陶俑?
上世纪20年代,清政府修建陇海铁路,在洛阳路段发现了唐朝时期的墓葬群,出土了很多唐三彩,引起了古玩商人的注意。
但许多真品刚出土时就已损坏,古玩商人没法卖出好价钱,便找到洛阳的南山石村请工匠修复。
南山石村位于邙山岭上,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小山村,村里很多工匠以烧制琉璃瓦为生,拿到这些文物残品后,便尝试研完起来,在很多年的修复过程中,积累了一些经验,最终竟然把唐三彩烧制技术捡了回来。
由于唐三彩制作工艺十分复杂,工匠们并没有把技术公开,而是以家族单传的方式传承,而且传男不传女。
日本侵华战争时期,唐三彩制作行业受到冲击,许多工匠回家种田,一度离开了这行业。
新中国成立后,洛阳地方政府得知南山石村的一些老工匠们会制作唐三彩,便成立工艺美术社,第一批招收了13名高姓手工艺人,专门制作唐三彩工艺品。
这些工艺品都是手工制作,不能批量生产,所以不对外销售,专门用来送给贵宾,许多唐三彩还被送到北京,作为国礼送给几十个国家的首脑。
1966年特殊时期,工艺美术社解散,许多工人们回家种田,有的去陶瓷厂打工,有的调去印刷厂,唐三彩的制作工艺又接近失传。
1980年,南石山村的许多手工艺人把制作唐三彩当成副业,赚一些外快。
村里家家户户都开起了小作坊,但这些产品都是现代工艺制作,只是普通的工艺品,在恶性竞争中价格狂跌,很多企业面临倒闭。
为了寻找出路,极少数的工匠寻求唐三彩仿古技术,仿古大师高水旺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南石山村的高姓家族几代制作唐三彩,高水旺从小耳濡目染,也喜欢上了这种工艺。
高水旺读小学时,放学后经常去村里手工艺人家里玩耍,看他们制作唐三彩。
唐三彩的釉色鲜亮,品种也琳琅满目,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有形态各异的人物,还有许多实用的器皿,高水旺看到那些工艺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唐三彩是在唐朝时期兴起的手工艺品,带着“以胖为美”的审美风格,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物,都是胖乎乎的,总体丰腴圆润,显得憨态可掬。
高水旺17岁时父亲去世,为了养家糊口,正式学习和制作唐三彩。
一次偶然的机会,高水旺去博物馆参观,看到了几个唐三彩真品,他认真端详起来,内心十分震憾。
和唐三彩接触了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品,无论雕塑还是釉色,真品都和小作坊里生产的工艺品很不一样。
唐三彩真品形态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很有神韵,而普通工艺品粗枝滥造,完全不在同一档次,说明按当时的制作情况,并没有完全掌握核心技术,工艺流程还需要改进。
从博物馆回来后,高水旺就像着了魔一样,他发誓要做出更精致的产品。
于是高水旺每天提着编织袋,骑着自行车到龙门山脚下挖高岭土,然后回家搞试验。
高水旺在家里建了一个窑,他把高岭土掺水做成泥料,用细毛笔给泥坯上色,再用火钳夹到窑里烧制。
那时可用的工具不多,为了精准测量釉色配比,高水旺特意买来中药房称药的小秤来使用。
在唐三彩制作的过程中,要进行两次烧制,第一次将泥坯塑形后初烧,第二次上完釉色后再次烧制,才能呈现出靓丽色彩。
为了研究唐三彩,高水旺苦苦在南山石村北圹山寻找碎落的唐三彩残品碎片,一块块近距离观察比对。
此后的7年时间中,高水旺尝试了各种方法,失败了无数次,从泥胎、釉色、晕染配方等方面全面改进,终于掌握了唐三彩制作的核心技术,制作的工艺品和真品无异。
但因为高水旺制作的唐三彩工艺品过于逼真,差点惹上牢狱之灾。
1987年,高水旺制作了高40多厘米的俑马,有个朋友上门拜访后,看到这匹马非常喜欢,便顺手拿走了。
这位朋友跟高水旺母亲打了个招呼:“婶子,我把这匹马先拿走了,水旺回来的时候你跟他说一下”。
但母亲并没有把这事告诉高水旺,在手工作坊里,各种各样的工艺品太多了,少了一个不算什么大事,高水旺也没有察觉。
两三天后凌晨2点多,高水旺听到敲门声,发现3个人站在门外。
3人进屋后亮出了证件,他们是当地公安局的办案人员,顿时把高水旺吓了一大跳。
便衣公安询问道:“你是不是高水旺,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违法的事?”
高水旺疑惑地回答:“没有啊。”
公安严肃地追问:“是不是倒卖文物了?”
高水旺连忙否决说:“我从来不倒卖文物。”
办案人员表示,最近有个倒卖文物案件和他有关,让高水旺回公安局交待清楚。
原来那位朋友把拿走的俑马当成真品售卖,买家花了6万元,朋友被抓后交待这俑马是高仿品,是南石山村的高水旺制作的。
高水旺受到连累,关了四天四夜,后来写了封深刻的检查,说明是销售不当,被放了出来。
1990年,高水旺注册了商标,成立了文物复刻公司,开始唐三彩工艺品的量产,第二年一个沿海大客户订购了一大批北魏时期灰陶陶俑高仿品,流向北京潘家园古玩市场,产品供不应求,引起文物局部门的注意。
许多专家鉴定后认为,这些灰陶陶俑是真品,十分珍稀,属于国家“一级文物”,为了不让文物流落在外,文物局迅速出手收购,中国历史博物馆和故宫博物院也拨了专款进行“抢救性收购”,花费上百万元。
但奇怪的是,文物局几次收购后,市面上的陶俑却只增不减,引起了怀疑,专家们进行反复鉴定有了争议,因为数量不可能有这么多。
公安局和文物局协同调查,顺藤摸瓜找到了南石山村高水旺的作坊,调查人员上门,把高水旺的厂里的产品都暂扣了,大家了解情况后,才知道这是一场乌龙。
这次事件,在古玩市场引发了巨大轰动,高水旺的名气在业界越来越大了。
2009年,高水旺的仿古公司有40多名工人,生产的产品分为低仿品、礼品和高仿品三个档次,每年低仿品生产几万件,礼品生产几千件,公司主要的利润点在于高仿品。
唐三彩总体制作分成新工艺和仿古工艺,新工艺的产品可以用电炉烧制,用机器灌浆,但高仿唐三彩必须用柴火窑烧制,采用手工印坯法。
高仿唐三彩还要加入做旧程序,要将工艺品埋入高岭土的土堆中,持续数月或数年,再将它取出涂上盐酸和无水甲醇,制造脱釉脱皮的效果,营造时代的沧桑感。
蓝色和黑色调的唐三彩需要使用氧化钴配釉色,唐朝时期没有氧化钴,都要从波斯进口,所以无论是高仿还是真品,蓝黑色调的唐三彩最为珍贵。
高仿品虽然每年只生产几百件,但利润很高,每件的售价高达几万元,比如一尊高约87厘米的贵妇彩绘俑售价7.8万,1.3米高的天王彩绘俑标价9.8万元。
唐山彩的高仿品买家来自全国各地,沿海城市和港台买家更多,许多浙江、上海和港台的商务人士对唐三彩十分衷爱,买来用于送礼,由于这些高端工艺品产量少,精致程度在市场上很难见到,送礼高端大气上档次。
在众多买家中,还有日韩的收藏家,花高价买后当成珍品收藏,高水旺制作高仿唐三彩时,会严格控制数量,所以这些仿品也十分珍稀。
经过几十年的研究和摸索,高水旺复刻唐三彩的技艺炉火纯青,为了把这项技术发扬光大,他收了几十个亲传弟子传授技术。
高水旺还有个愿望,把流失海外的唐三彩工艺品都复刻出来,每次出国举办艺术展览时,他看到很多流失在外的唐三彩真品文物,每次他都会用相机将这些文物珍品拍下来。
高水旺的超高技术获得了世人的认可,也被国家文化部命名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唐三彩烧制技艺代表性传承人,他的许多作品被中国工艺美术馆、国家大剧院等单位收藏。
唐三彩距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是中华艺术瑰宝,高水旺潜心研究唐三彩几十年,成了当之无愧的艺术大师,开辟了唐三彩艺术的新天地,也为中国瓷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洛阳日报》:高水旺:巧手“复活”唐三彩 2014-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