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侯府养女。
十八岁时,我爬上了江九寒的床。
在外,我是他木讷无趣的三妹妹,在侯府,我是他榻上的女人。
在一起三年,我以为他会娶我,可直到十七岁生辰那日,我却听到他跟他的兄弟们说我是个免费的妓子。
我们默契地断了关系。
直到后来,我听从主母安排与人议了亲。
可他不仅恶劣地坏了我的亲事,还在人来人往的后花园强迫我,欲行苟且之事。
“那么丑的男人你也吃得下?”
“你到底是眼睛瞎了,还是当真天性淫贱,随便一个男人都能巴巴贴上去。”
我因他极尽侮辱的话赤红了眼,自此之后生死各不相关。
可后来我身陷险境,他却红着眼睛杀掉了所有害我的人。
而我,却毅然决然投入了他人怀中。
1
十七岁生辰时,江九寒在城里最大的酒楼包场替我庆生。
席间我出去了一趟。
刚到门口,正好听到他和他的好兄弟们在聊天。
【你都和三妹妹好多久了,准备什么时候娶人家啊,我看人家可是一颗心都挂在你身上了。】
我停住了脚步。
【娶她?】
他嗤笑,【我不娶都白白睡了她三年,还花那力气干嘛,再说了,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还不值得我三书六礼迎娶。】
【不亏是九爷啊,这话都让你说的理直气壮,这要让三妹妹知道了,只怕要抓花你这张脸。】
【她敢,就她那胆小木讷的性子,给她十个胆子都不敢。】
【说你你还装上了,德行。】
……
白睡?不值得?胆小木讷?
他竟是这般看我的。
彻骨的寒意仿若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我淋透。
我抓住手里的琴,生生忍住破门而入的冲动。
失魂落魄地回到侯府。
紧张了一中午的回芳见到我时长长的松了口气。
【姑娘你总算回了,大夫人午时派人来了一趟,可把我吓坏了。】
【不过我记着小姐的话,说您去寺庙祈福了。】
自来到侯府后,每年生辰,我都会去城外的寺庙上香。
这一天不仅是我的生辰,更是我父亲的忌日。
以前大夫人嫌我晦气,这几日都不会来我这院子。
也是这时,我才恍惚想起还没有去祭拜父亲。
往年的今日都是江九寒陪我去的。
我敛下眼中失落,回头冲回芳笑了笑。
【好回芳,今年你陪我一道去吧。】
既然江九寒觉得我不值得。
那从今往后,我也不需要他了。
2
我父亲是个马夫。
十岁之前,我只是个满街乱跑,只知道斗鸡遛狗的小疯子。
可自七年前父亲为保护侯爷被乱兵砍死后,我便被侯府收养。
我也从漏雨的破茅屋搬到了恢弘庄重的安庆侯府。
侯爷待我很温厚,不仅收我做养女,锦衣玉食地养着我,还让我和其它的少爷小姐一起念书。
可或许也是这份厚爱,大夫人和府里的两位小姐都不喜欢我。
侯爷不在的日子里,她们总会让我做些下人才做的事,烧水、打扫庭院、给她们梳妆。
回芳总是替我抱不平,说她们是在羞辱我。
可我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在侯府,我就是个无依无靠随时可能被丢弃的孤女。
我并没有将自己当成一个小姐,又何谈什么侮辱。
过往这七年,我在意过的就只有江九寒。
可偏偏伤我最深的,就是他。
灵霄寺里。
我照旧给父亲上香,之后又添了不少香火钱。
我不想回侯府,便同回芳去了寺庙后院。
灵霄寺的桃林一向出名。
方踏入遍见漫地桃树竞相开放,的确是美不胜收。
我看着眼前景色,恍惚想起往年江九寒同我来时的情景。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时他曾用桃花夸赞我的长相,说我艳若桃李,当时我只当他对我满心喜爱,可现在看来,恐怕只觉得我轻浮可欺。
【姑娘,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神伤间,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
我回头,却发现来人是徐旻。
三年前我见过他。
也是这个时节,我在下山途中遇到了被蛇咬伤的他,后来将他送到了山下医馆。
因担心错过城门关闭的时间,我垫付了诊金便离开了。
只知道他的名字。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现在是第二次。
故地重逢,倒真是有缘。
徐旻是个温文尔雅的人,他很有才学,性子又温和,很像我以前的一个故人。
我们相谈甚欢。
我也知道了他是兵部侍郎家的次子,也是今年春闱的前三甲。
说起这些,我忽然想起不久前的江九寒也曾提起过这个人。
说他文采斐然,家世不俗。
我想那时我的脸上应该流露出了哀伤。
不然怎会在我坚持拒绝要他的诊金时。
折了一枝桃花送我。
【鲜花赠美人,希望你这桃花能让你开怀几分。】
我怔愣了下。
望着眼前眉眼含笑的少年,我含笑收下。
这大概是今日最好的生辰礼物了。
回去时已是夕阳西斜。
不巧我遇到了江九寒。
他似乎找了我许久,一向爱洁的人,此刻领口染了茶渍也不曾注意。
他上下打量我,眼神十分不快。
【你到哪里去了,离开酒楼为什么都不和我说一声,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我看着他一脸焦急的样子,恍惚产生一种割裂感。
明明两个时辰前是他在酒楼当着他兄弟的面嘲讽我是个妓子。
我抽开了手。
心中厌烦,语气也是不耐。
【我不想待在那儿,就出来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天色暗了,回去晚了大夫人会罚我抄家规 。】
我假装没看到他阴沉的脸,说完拉着回芳径直往侯府走。
回芳有些迟疑地往后看。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以前在江九寒面前,我从来都是柔顺听话的,从未像今天这样给他脸色看。
即便错不在我,可他只要愿意主动和我说两句话,我就又没了脾气同他和好。
可就是因为我忍让了他太多次了。
所以江九寒才能一副时时刻刻拿捏我的姿态,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我的付出,一边又觉得我不值得他的好。
可我不是非他不可的。
从一开始爬上他的床,我也不过就是为了他那张脸。
一张与子松哥哥六分相像的脸。
3
进入侯府之前,我父亲曾为我定下一门亲事。
他叫蔺子松,是隔壁教书先生的儿子。
因为大我三岁,他总是自诩兄长,常用这个身份管教我,除了我爹,就属他最念叨。
我娘生我时难产而亡,我从小便没有什么男女之防的意识,整天和巷子里的小男孩上树抓鸟,下河抓鱼。
有时我还趁着他们在河边洗澡,偷偷拿走岸边河边的衣裳,然后在对方哭爹喊娘的时候冲他们哈哈大笑。
我爹管不住我。
最后总是蔺子松生拉硬拽陪着我一家一家上门道歉,等道完歉了,他就冷着脸教训我。
【圣人先贤说过,立身天地间,当与人为善,你这样捉弄他们,以后你若是遇到困难了,谁会来帮你。】
【他们连我都不如,我才不要他们帮!】
他叹气道:【那你也不能偷走他们衣服,你一个女孩子,看男人洗澡是不对的,大家会觉得你不学好,认为你是个坏姑娘。】
【那他们偷看花花洗澡,为什么没人说他们是坏孩子。】
花花是我最好的玩伴,她是花奶奶从路边捡回来的弃儿,因为不会说话,周围的小男孩都爱欺负她。
她当时比划着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
我是她唯一的朋友,自然要为她出气。
可当我告诉父亲这件事时,父亲却说他们还小,那都是在闹着玩。
我气得和父亲顶嘴,一晚上都没回家。
我不甘心,红着一双眼睛看他。
【子松哥哥,你读书多,你说,他们这样也算是闹着玩吗?】
他看着我不说话,良久,只是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也觉得那不是闹着玩的。
后来,或许是因为那件事,子松哥哥再没有厉声斥责过我,总是温和地同我讲道理。
我依旧不爱听,只是越来越依赖他。
我喜欢上了他。
他那样好,好到光是想想同他在一起一辈子,我就忍不住笑起来。
可就在我满心期盼快快长大时,父亲却出了意外。
一夜之间,我的愿望也跟着破灭。
我成了侯府里的三小姐。
高门大宅里人心诡谲,我害怕被欺负。
开始收敛起活泼的性子,变得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在刚进侯府的两年,我其实并没有注意到江九寒。
那时他的名声很不好。
妾室所出,加之从小离经叛道,性格乖戾,与他两个哥哥相比,他并不受重视。
而且他年少时最爱戏弄人,我一向都是绕着他走。
只是后来我渐渐收不到子松哥哥的信件。
那是我在侯府龟缩日子里唯一的慰藉。
我开始寝食难安,派人四处打听他的消息。
一连数月。
当我终于等来消息时,得到的却是蔺子松的死讯。
他为了救遭土匪强抢的女子,被对方乱刀砍死。
他一个书生,明明可以不用拼命的,我在心中骂他。
却看到信上说,他是因为担心有朝一日我会遭遇这种情况,所以才冒险去救那女子。
我崩溃大哭。
此后大病了一场,一连半月都没去学堂。
没有人关心我怎么了。
侯爷出征,整个侯府只有回芳整日守着我。
可我太软弱了,我当时唯一的想法是自杀。
最后是江九寒拉了我一把。
时至今日我都不明白他当初那样做的目的。
我与他毫无干系,唯一的相同点,大概就是我们都是不受待见的。
但的确是江九寒拯救救了那时的我。
他强硬地拉我出了归来院,带着我去学堂,领我看春日桃花,是他一步步让我振作起来。
我从他身上看到了子松哥哥的影子。
甚至他们连长相都有几分相似。
我太想要一个依靠了。
而彼时的江九寒因为护卫陛下有功已然在侯府里站稳了脚跟。
没有人会再欺负他。
所以几乎没有犹豫,在确定他不反感我的前提下。
我在一个雨夜爬上了他的床。
所以,子松是真的不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