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科技翻译第一人

善本有墨香 2024-07-02 08:40:40

要了解中国近代科学的发展,就不能不了解李善兰其人。

李善兰(1811—1882),字壬叔,号秋纫,浙江海宁人,是中国近代科学的先驱。作为著名的数学家,李善兰的《则古昔斋算学》十三种和《考数根法》等著作,在尖锥术、垛积术和素数论方面对中国传统数学有了重大突破,其中尖锥术理论的创立更是标志着他已独立迈进了解析几何和微积分的大门。更令人惊异的是,李善兰虽未出过国门,却通过译书,将西方代数学、解析几何、微积分、天文学、力学、植物学等近代科学首次介绍到中国,极大地促进了近代科学在中国的传播,李善兰也因此而成为中西科技文化交流第二个高潮的代表人物之一,成为西学阵营在科学思想上最杰出的代表。1852年,已出版了《对数探源》、《弧矢启秘》、《垛积比类》、《方圆阐幽》等著作,跻身中国第一流数学家的李善兰,怀着学习西方近代科学的理想,来到上海这个近代西方文明的传播中心,结识了热心传播近代科学知识的西方知识分子伟烈亚力、麦都思、艾约瑟等人,在西学重镇墨海书馆开始了他长达八年的译书生涯。

李善兰翻译的第一本书,是与著名汉学家伟烈亚力合作翻译的世界数学名著《几何原本》。《几何原本》原名《原本》,是古希腊著名数学家欧几里得的杰作,对西方思想有深刻的影响,曾被大哲学家罗素视为“古往今来最伟大的著作之一,是希腊理智最完美的纪念碑之一”,以致有人认为,在西方文明的所有典籍中,只有《圣经》才能够与《原本》相媲美。《几何原本》在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被引入中国,它是由著名科学家徐光启和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合作翻译的。但徐光启和利玛窦在翻译前六卷后,因种种原因,后面的九卷一直没有译出。《几何原本》没有完整地翻译过来,这对中国学术界是件很遗憾的事,徐光启本人也在《几何原本》的跋中急切地说:“续成大业,未知何日?未知何人?书以俟焉。”李善兰与《几何原本》可以说有着不解之缘。他十五岁就开始研读《几何原本》前六卷,“通其义”,“时有心得”。《几何原理》对李善兰的影响是如此之深,以致他深为徐光启、利玛窦未尽译全书而遗憾。恰好。李善兰在墨海书馆的合作者伟烈亚力也是个对《几何原本》很感兴趣的学者,到中国后。他一直有意要续译《几何原本》,并特意从英国买来了从拉丁文译成英文的15卷本《几何原本》。但由于伟烈亚力在数学方面的造诣并不十分的精深,对翻译并无十分的把握,他需要一位精通数学、熟悉《几何原本》的中国学者来合作,而李善兰正是这样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李善兰来到墨海书馆后不久,咸丰二年(1852)的六月上旬,两人开始了续译《几何原本》的工作。李善兰与伟烈亚力合译的方式是当时流行的一人口译一人笔述。由于英文旧版“校勘未精,语讹字误,毫厘千里,所失非轻”,同时“各国语言文字不同,传录译述,既难免差错”,因而李善兰翻译的过程,实际上是一次对底本的整理和加工,他自己也说“当笔受时,辄以意匡补”。又说:“异日西土欲求是书善本,当反访诸于中国矣。”更值得注意的是他在《几何原本》原著上所加的“按语”。在“按语”中,他对《几何原本》作了一些补充、阐述和发挥,这些“按语”,据学者统计,共有近二十条。译完之后,李善兰又请他的挚友著名数学家顾观光、张文虎任校复,细细核较,这样,直到1858年才在墨海书馆木刻印行。经过整整250年,《几何原本》才算有了第一个完整的中译本。然后好事多磨。续译《几何原本》初刊之时,太平军与清军在苏沪激战正酣。续译《几何原本》没刊刻多少,雕版就毁于兵火,存世者极少。几年之后,李善兰在金陵面见两江总督曾国藩,极言此书学术价值,谓“此算学家不可少之书,失今不刻,行复绝矣”。曾国藩于1865年取徐光启、利玛窦合译的《几何原本》前6卷与李善兰、伟烈亚力合译的后9卷并为一书,重校付梓。这就是我国的第一部《几何原本》的足本。《几何原本》全译本以一种非常简洁的演绎方法,道出了自然的和谐和合理的法则之所以然,给中国学术界带来一种全新的理念和方法。

在与伟烈亚力合作续译《几何原本》的同时,李善兰与墨海书馆的另一位英国学者艾约瑟合译了《重学》一书。重学,就是现在所说的力学。李善兰翻译《重学》的起因似乎有些偶然,源于他与艾约瑟的一次闲谈。在李善兰到墨海书馆后不久。一日,艾约瑟问李善兰,你知道什么是“重学”吗?对于刚开始接触西方近代科学的李善兰来说,“重学”是一个陌生的名词,他就问:“何谓重学?”艾约瑟就说:“几何者,度量之学也;重学者,权衡之学也。昔我西国以权衡之学制器,以度量之学考天,今则制器考天皆用重学矣,故重学不可不知也。”接着,艾约瑟又告诉李善兰说,西方有关重学的书可谓是汗牛充栋,其中胡威立所著的《重学》,简明扼要,条理清晰,是最好的版本。他问李善兰,你是否愿意一起翻译此书。李善兰大喜过望。一口答应,于是,“朝译几何,暮译重学”,同时开始了两本科学名著的译介。胡威立的《初等力学教程》,原书分三编,艾约瑟的中译本《重学》仅是其中编。因为《初等力学教程》前编极浅,而后编又极深,所以李善兰根据当时中国知识界的接受水平,翻译了中编。《重学》全书分静重学、动重学和流质重学三部分。值得注意的是,《重学》中虽没有提到牛顿的名字,但明确地介绍了牛顿的力学三大定律(书中称为动理),当时是这样表达的:“动理第一例:凡动,无他力加之,则方向必直,迟速必平;无他力加之,则无变方向及变迟速之根源故也。”“动理第二例:有力加于动物上,动物必生新方向及新速度,新方向即力方向,新速与力之大小率,比例恒同。”“动理第三例:凡抵力正加生动,动力与抵力比例恒同,此抵力对力相等之理也。”这是牛顿力学三大定律第一次介绍到中国。

伟烈亚力是李善兰最密切的合作者,1856年,他们又一起翻译了美国数学家爱里亚斯·罗密士的《代微积拾级》,这可说是李善兰影响最大的一部译著。《代微积拾级》原名《解析几何与微积分初步》,是一本当时美国通用的大学教材,由于内容通俗易懂,在编写方式上重视学生的接受能力和接受心理,被认为是“简明、准确和适合学生实际需要的典范”,在美国学校广受欢迎。这本书的中译本之所以名为《代微积拾级》,李善兰在序言中解释说:“是书先代数,次微分,次积分,由易而难,若阶级之渐升。译既竣,即名之曰《代微积拾级》。”先易后难,像台阶一级级攀升,期望读者拾级而上,所以名为“拾级”。应该说明的是,这里的“代数”,实际上指的是解析几何,《代微积拾级》之“代”,是“代数几何”的省略。《代微积拾级》出版后,作为中国的第一本微积分教材,立即在知识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迅速流传,好评如潮。李善兰自己也在《代微积拾级》的序中说“算术至此观止矣,无以加矣。”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伟烈亚力也说:“异时中国算学日上,未必非此书实基之也。”把中国数学此后的发展,归功于微积分的引入。确实《代微积拾级》对中国科学尤其是数学发展的意义,可说是里程碑式的,作为中国的第一本微积分教材,它的翻译出版,标志着西方高等数学在中国的传人。1859年,李善兰跟他的老搭档伟烈亚力又一次合作,翻译了“侯失勒”即英国天文学家约翰·赫歇耳的《天文学纲要》。这部天文学著作深入浅出,在西方曾风靡一时,先后再版十二次。李善兰就取了个既切合原著又通俗易懂的译名:《谈天》。《谈天》一书,较为全面地叙述了太阳系结构和行星行动、太阳系的力学原理和物理状况。作为一部系统地介绍近代西方天文学知识的译作,《谈天》最为人称道的,是它准确而全面地向知识界引进了哥白尼“日心说”和开普勒行星运动三定律,正如李善兰在序中所说的,《谈天》一书的核心就是哥白尼和开普勒的学说:“余与伟烈亚力君所译《谈天》一书,皆主地动及椭圆立说。此二者之故不明,则此书不能读。”李善兰在墨海书馆期间,还跟韦廉臣、艾约瑟共同翻译了英国著名植物学家林德利的《植物学》。这是一部颇有特色的著作,全书八卷,虽只有寥寥35000字,不过是一篇论文的规模,却是一部在科学发展史具有划时代的重要著作。《植物学》作为我国最早一部近代植物学的译著,主要介绍了当时在实验观察基础上所建立的近代植物学基本理论知识,介绍了近代西方在实验观察的基础上所建立起来的各种器官组织生理功能的理论,这些理论对当时的中国人来说,可谓是闻所未闻。中国古代对植物的研究,主要在于识别植物种类、明其实用价值,属实用性质范畴,这与近代意义上的普通植物学差别很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植物学》的面世,标志着近代西方普通植物学才算传人中国。而《植物学》中所体现的理论体系,也是中国人了解西方植物学的最好入门书。对此,李善兰在序言中不无自负地说:“中国格致能依法考究,举一反三,异日克致赅备不准焉。”显然当仁不让地把这本书当成指导植物学实践的理论了。从1852年到1859年,李善兰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分别与伟烈亚力、艾约瑟、韦廉臣、傅兰雅等合译了《几何原本》后9卷、《代数学》13卷、《代微积拾级》18卷、《谈天》18卷、《重学》20卷附《圆锥曲线说》3卷、《植物学》8卷、《奈端数理》四册、《照影法》(未完成)等,成果极为丰硕。几乎每出版一书,都在当时引起极大反响,其影响甚至远及海外。据学者研究,1840年至1860年的20年间,西人在华的著译有关史地科技的约28种,从这个数字推测,这个时期有关自然科学的译著一般不会超过二十种,而李善兰在墨海书馆前后不过数年,却翻译了六七部影响深远的西方科学著作,可以当之无愧地称之为中国近代翻译西方科学著作的第一人。更有意义的是,李善兰所翻译引进的,都是当时中国所没有的学科。他一部译著的出版,就意味着一门新学科的引进。续译《几何原本》对中国科学尤其是数学的发展自不待言,《代数学》为中国数学史上第一部符号代数学著作。《代微积拾级》第一次把高等数学介绍到中国,让中国教育界有了微积分这门学科。《植物学》是中国第一部普通植物学著作。《重学》是中国近代科学史上第一部包括运动力学、动力学、刚体力学、流体力学的力学译著。《谈天》引进了万有引力定律、光行差、太阳黑子理论和行星摄动理论,确立了“日心论”在中国的地位,使建立在牛顿古典力学体系上的西方近代天文学比较系统地进入了中国。完全可以说,如果要讲述中国的数学、物理学、天文学、植物学等学科的发展过程,要绕开李善兰的这些译作是不可能的。抽去了李善兰翻译的这些近代科学史上的开创之作,中国近代科学的发展将是不完整的。(杨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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