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猫的熊
”他们被割掉舌头,他们被切去牙床,狰狞的手术伤疤撕裂他们的脸庞,癌变的噩耗宣告着死亡……
他们都曾是槟榔的痴迷爱好者,并坚信是那颗黑色果子,将他们带入病魔深渊。“
2013年,一篇题为《槟榔王国中的“割脸人”》的报道,真实而又残酷的讲述了一群槟榔痴迷爱好者的故事。这篇引发轰动的文章,在当时一度掀起了抵制槟榔的浪潮。
但九年时间过去了,“割脸人”的悲剧还在继续。9月10日,出生湖南的歌手傅松,因口腔癌去世,终年36岁,他在去世前呼吁:
珍惜生命,远离槟榔。
在“36岁歌手嚼槟榔6年因口腔癌过世”的话题登上热搜后,就在这两天有报道说,义乌市场监管部门宣布禁售槟榔。
作为外界公认的“软性毒品”,禁售槟榔的消息,似乎让人们看到了曙光,然而在千亿产业面前,它能够彻底撬动那条利益链吗?
01
槟榔加烟,法力无边;槟榔配酒,天下我有。
即便你不吃槟榔,应该也听过类似的俗语。中国新闻周刊去年的一篇报道曾提到,全国槟榔消费者超1亿人,主要分布在湖南、云南、广西、海南、台湾等南方地区:
海南约38.42%的人口有嚼槟榔的习惯;湖南更是有近2600万人喜爱嚼槟榔,占到湖南总人口的三成。
但槟榔和香烟一样,是典型的成瘾性消费品。关于槟榔和口腔癌症之间的因果关联,证据已经太多太多了。即便那些上瘾的人,恐怕都不会否认长期咀嚼对口腔造成的伤害。
早在2003年,国际癌症研究中心就把槟榔列入“黑名单”,和烟酒、砒霜等同列为一级致癌物。2017年,国家食药监督管理总局发布的致癌物清单中,槟榔果同样赫然在列,被列为一类致癌物。
2020年最新版的《食品生产许可分类目录》中,取消了“食用槟榔”的类别,槟榔不再作为食品管理,也不能颁发《食品生产许可证》。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义乌禁售槟榔”其实是误读,按照当地的回应,是要把槟榔当做“槟榔制品”来销售,不得按照食品来销售。
简单来说,槟榔和食品,不能混在一个区域卖了。这呼应了《食品生产许可分类目录》中的调整。
从列入食品目录管理,到不能和食品混着卖,不难发现,关于槟榔的管理,政策层面一直在收紧。然而这似乎阻止不了人们对它的喜爱。
在便利店,在婚丧嫁娶的宴席上,槟榔依旧风靡;一些槟榔品牌甚至懒得像香烟那样,在包装上印上有害的风险提醒;而槟榔的广告依旧活跃在一些热播的影视剧和综艺中……
槟榔难禁,不仅仅是因为它自带提神醒脑的成瘾机制,如此的庞大市场需求,更是产业和利益集团推波助澜的结果。
02
一亿人都在消费的槟榔,背后的产业帝国到底有多庞大呢?
《中国市场监管报》之前的报道,曾提到过一个数据:2011年至2018年,中国槟榔产业产值从558亿元上涨至781亿元,且呈继续上涨趋势。如果算上上下游的关联产业,体量可能会更庞大。
相较于庞大的烟草帝国,这似乎不值得一提。但事实上,在以槟榔产业的重镇,比如海南、湖南等地区,它甚至是结结实实的地方产业支柱。
比如在有“中国槟榔之乡”称号的海南万宁,截至2020年,一共有242家槟榔初加工企业或合作社,近30万农民从事槟榔种植。而万宁的常住人口,一共才55.3万人。
也就是说,一半以上的当地人从事种植槟榔。
槟榔产业在海南,不仅仅局限于万宁。2020年《海南日报》报道,截至2019年年底,海南省槟榔种植面积达178万亩,是海南230万农民的重要经济收入来源,占全省农业人口的41.37%……
海南是槟榔的重要产地,湖南则是重要的深加工地。
在“一部槟榔史,半数湘潭写”的湘潭,在2001年,槟榔就成了当地食品工业的第一支柱产业。2017年,当地发布了《湘潭市人民政府关于支持槟榔产业持续健康发展若干政策的意见》,全方位支持槟榔产业,同时提到:
湘潭市槟榔产量占全省生产总量的80%以上,年销售收入超过80亿元,税收过亿元,近15万人从事与槟榔相关的工作。
拉动就业,贡献利税,“毒果”成“金果”。千亿槟榔产业释放的利好,让这些受益地区,有着强烈的产业保护冲动。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两股力量的角力:一边是政策收紧,一边是槟榔产业大突围,试图吸引更多的消费者。
《海南日报》之前曾报道,海南省农业农村厅总农艺师黄正恩透露,2020年以来,海南省拟将槟榔作为地方特色产品进行立法保护。
而在湖南方面,当地市场监管局在回复《关于湖南槟榔产业突破瓶颈健康发展的建议》时同样作出答复,“争取通过地方立法确定槟榔‘地方特色产品’定位”。
列入特色产品,意味着槟榔将获得更加“合法化”的身份,这是槟榔产业自我正名、扩大影响力的一个缩影。
2017年到2019年,槟榔品牌“口味王”连续三年冠名湖南卫视春晚。地方电视台为地方的支柱产业站台,将槟榔品牌的知名度进一步推向全国,形成了一种产业文化输出。
尽管在2019年,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要求湖南的槟榔生产企业停止进行广告宣传。但缺少法律效力的自律文件,根本抵挡不住资本的力量。
比如去年播出的《吐槽大会》第五季,依旧在节目中公然为湘潭铺子的枸杞槟榔打广告,声称槟榔加了枸杞后更健康。
03
当槟榔这一成瘾性的致癌物高度产业化之后,严格管控,甚至全面禁售,面临的就不仅仅是槟榔爱好者而大众之间的观念碰撞问题,更是伤筋动骨的利益博弈。
呼吁禁售槟榔,等于是要拿掉成千上万人的饭碗,这些人包括上游的种植农户,加工的企业和员工,终端的经销商、零售店等等。
但面对一个接一个的“割脸人”、傅松式的悲剧,在地方的产业保护之下,将槟榔美化包装成一种人畜无害的消费品,甚至卖给那些未成年人,真的合适吗?
今天,澎湃新闻发文称《全面禁售槟榔,该下决心了!》。有人说,槟榔不同于香烟,它没有二手烟那样的负外部性,香烟也没有全面禁售。
问题在于,香烟从生产到销售有严格的管控,有特许经营,但槟榔目前并没有;再者,槟榔成瘾造成的公共健康风险,不仅会酿成割脸、割舌的个体式悲剧,还是带来沉重的负担。
《中国牙科研究杂志》在2017年曾刊登论文《预测槟榔在中国诱发口腔癌人数及产生的医疗负担》,其中提到:
到2030年,湖南与槟榔相关的口腔癌患者将累计超过30万,在全国则可能超过100万,造成的医疗负担可能超过2000亿元人民币,大大抵消槟榔产业带来的经济效益。
槟榔产业带来的医疗负担,是一笔绕不开的代价。所以槟榔在很多国家都已经被禁止销售,而早在1994年,厦门就发布了《关于在本市辖区内禁止生产、销售和食用槟榔的通告》。
好消息是,在严管甚至禁售方面,更多的地方已经陆续行动起来了。
2021年,广州对槟榔广告开展全面清理工作;9月19日,四川省南充市营山县市场监督管理局要求,各经营户不得销售食品包装和标签标识的槟榔及槟榔制品……
要指出的是,包括义乌在内,这些地区未必是永久性地禁售槟榔,而是禁止把槟榔当作食品来售卖,但无论如何,它迈出了重要一步。
禁售槟榔,也许兹事体大,攸关千万农户的生计,但看着那一张张不忍直视的脸,我们应该更加坚定地向这个目标慢慢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