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赔钱货，我妈是生了赔钱货的扫把星。
在我家，我和我妈挨打受饿是常事儿。
可自从我妈上吊活过来之后，她好像变了个人。
我奶不给吃饭？她把橱柜劈了！
我爸喝酒打人？她拿刀对砍！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堂弟手上的鸡腿，又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碗沿。
堂弟用嘴撕下鸡皮，吐到了狗旁边。
我一个纵身扑过去，从狗爪子手上把鸡皮抢了过来，一口塞到了嘴里。
香，太香了！
堂弟立马大叫了起来，神情明显幸灾乐祸。“奶，你看她，又跟狗抢吃的。”
我奶把筷子掉了个头，“啪啪”抽到了我头上。
“赔钱货，你上辈子是被饿死的啊！”
我小姑嫌弃的翻了个白眼，骂道：“真是没素质。”
我小姑动不动说我没素质，她跟我们村唯一的大学生订婚了，经常说些我不懂的词儿。
我耳朵一滑，就当没听到，眼里一直盯着堂弟手里那块眼见着就要掉下来的鸡腿皮。
在我们家，只有堂弟能吃上肉和白米饭。
而我能喝上一顿煮过米饭后的涮锅米糊就已经很幸福了。
吃完饭，我奶牵着堂弟回屋睡觉了，我小姑又打扮的花枝招展出门了。
我跟往常一样洗碗、喂猪。
等把这些事儿弄完了，我从厨房偷了一个白面馒头揣到兜里。
我悄悄来到里屋，看见我妈躺在床上。
我把手指伸到她鼻子底下探了探，有气。
我妈还活着，我松了口气。
今天早上，我打完猪草回家，刚推开里屋的门，发现我妈挂在房梁上，身体一晃一晃的。
我妈上吊了。
我连滚带爬跑出去叫人，因为农忙，家家户户都去田坝了，我找了一圈没看到人。
等我跑回去的时候，我妈躺在地上。
我费劲儿把她挪到了床上，但一直叫不醒她。
我害怕我奶骂人，中午吃饭也只能扯个谎说我妈不舒服。
我又把手指伸到我妈鼻子底下，她有呼吸了。
我连忙摇了摇她。
我妈迷迷糊糊坐起来了，她像是没见过这个房间一样，眼睛四处打量，嘴里还念叨着：“老天奶，竟然穿书了？”
“妈，你没事儿吧？”她样子太吓人了，像是鬼上身。
我妈看着我，突然抱着我放声大哭：“我会照顾好你女儿的。”
过了一会儿哭声收住了，身体一下变软了。
我怀疑我妈饿出病了，赶紧拿出馒头，递到她面前。
“妈，你快点吃，吃完人就舒服了。”
我妈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馒头解决了，看得我直吞口水。
我跑到厨房给她端来一碗粥，她咕噜咕噜又喝完了。
这边碗刚放下，门外传来一阵叫嚷声。
“马淑桂，你个臭不要脸的荡妇，偷人偷到我家了，你给我滚出来。”
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王大富的媳妇孙凤，那是我们村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厉害”女人。
她一张嘴能把别人家祖宗十八代骂个遍，没人骂的过她。
她男人在县上卖电器，他们家算是村里过的数一数二好的。
我趴在窗子口瞄了一眼，院坝上站了好多人。
“妈！妈！咋办啊？孙凤婶来找你了。”我的心都在哆嗦。
我妈呆愣了一下，似乎在想什么。
我急得团团转，想让我妈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我妈下床推开门就走了出去，我紧跟着她。
她站到门口，扯开嗓子说：“孙凤，你大中午是吃屎了吗？”
孙凤把话咽了半截，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妈，似乎是不确定这话是从我妈嘴里说出来的。
“你...你偷男人还有理了？大家来看看这个臭不要脸的，偷人都明目张胆了。”
孙凤扫视了周围一圈，突然像发现了宝贝一样，急匆匆在人群中扒出一个人。
我爸回来了，他喝的摇摇晃晃，被孙凤拉到了大院中间。
只见孙凤拧了一把我爸的胳膊，一跺脚，扭了扭腰。
“赵山，你管不管你那偷人的媳妇儿？”
我爸刚还笑得像朵花的脸听了这话，一下黑了。
他呼起巴掌，眼睛瞪的很大，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人。
“你个婊子！竟然偷人？今天我不把你打死，老子不是男人。”
我妈一晃身，避开了那巴掌。
我爸更气愤了，他使用蛮力把我妈抵到了墙上。
我妈那瘦弱的身体哪里挣扎得过，我爸像拖小鸡仔一样揪住我妈的头发往屋里拽。
我吓得要死，跑上去一把抱住我爸的大腿，被他一脚踹的老远。
我哭着向周围人求救，没人应声，有的还探着头向屋里瞅。
在农村，打老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只要不出人命就行。
况且还是偷人这种丢先人的事儿，村里有些男人义愤填膺的叫嚷着：“这种烂货就该往死里打，赵山，往死里打！”
完了，我妈会被打死的。
我挤开围在门口的人，冲进了屋里。
还没等我跑进去，我妈满身是血，举着把菜刀冲了出来。
一边跑，一边喊：“杀人了！杀人了！”
顿时围在门口的人全部散开。
紧接着我爸从屋里追出来，他急红了眼：“你个贱货，你给我站住！”
我妈跑到门口，立马站住了，我以为我妈要下跪求饶。
可是没想到我妈非但没有求饶，反而一把抓住孙凤，粗声喊了一句：“你个偷人的荡妇，还倒打一耙，你和赵山在我们后面菜地脱裤子的时候，我可看的一清二楚。”
我妈这话一说出口，周围人的眼神一下就变了，大家来回打量着我爸和孙凤。
孙凤一看众人的眼光，跳脚道：“放你娘的屁，我看你是眼睛瞎了，我能看得上你男人？”
之后孙凤眼睛一斜，瞪了我爸一眼：“你到底管不管得了你婆娘？”
我爸刚还犹豫上前的脚一下冲向我妈，他上手抢刀。
要出人命了！赶紧去叫村支书！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我爸、我妈和孙凤扭在了一起，孙凤和我爸两个人配合着，把我妈困在了他们俩中间。
我妈一边挣脱一边大喊：“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我爸控制住了我妈，用手也死死捏着刀柄，狠狠甩了我妈一耳光，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你他妈是不想活了，找死是吧？”
忽然我妈手一松，那把刀直直砍向孙凤的胳膊，血一下飙了出来。
杀人了！杀人了！
“快点让让，村支书来了！”
人群中间开出了一条道。
村支书进来一看这场景，吓得把眼睛抹了抹。
“赵山，你是喝酒把脑子喝糊涂了？是不是要出一条人命你才消停。”
说完连忙安排人把孙凤送走了。
就在这时，我奶抱着堂弟从县城回来了。
她进门一看到我妈，劈头就骂：“你是要死啊！又搞幺蛾子！”
转脸看到村支书也在屋子里，她笑得皱纹都能夹死苍蝇：“家妮儿，快给亲家公倒杯水。”
我小姑扭扭捏捏地去了灶屋。
村支书冷着脸说：“你们家要是再闹出事儿，这亲家我也不敢做了。”
这话一落地，我奶急吼吼地说：“别别别！就是男人打老婆这么小个事儿，不至于。我让山子收着点儿。”
说着，我奶拿出从县城里带回来的包，从里面掏出一包东西，递到了村支书的手上。
“这是柱子上班那地方，领导给的，说是从省城带回来的好东西，你拿回家给孩子们尝尝。”
村支书拿手挡了一下，我奶又塞过去。
村支书顺手接下，语重心长的说：“我作为干部也不好做事儿，这两天上面的人要来检查，你们可千万不要给我捅娄子。”
村支书看了我妈一眼，立马又把脸转了回去。
“你们也不要太磋磨人了，该给吃喝的还是要给的，别人看见了像怎么回事儿？”
我奶撇了撇嘴，一脸厌恶的说：“连下蛋的母鸡都不如，我们赵家人对她都算好的了。”
一看村支书的表情不对，她又立马补了一句：“这几天我就不让她出门了。”
村支书点了点头，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我奶啪的一下关掉大门，门外的人一拥而散。
我慌了，他们肯定要联合起来收拾我妈。
还没等我奶张嘴，我妈举起菜刀“哐”的一声把桌子劈成两半。
“今天，谁要是动我一下，我死之前都要拉个垫背的，来！谁敢来？”
我妈那种恨劲儿感觉能把全屋人都给杀了。
我头一次在我奶脸上看到了害怕的神情，我爸似乎也吓到了，他扯了扯我奶的衣服，嘴里直哼哼：“哎呦，我的头好痛，妈，你给我搞点解酒的。”
我奶回过神，赶紧搀着我爸往房间走，脸对着角落说了一句：“今天就先放过你，赵家倒霉啊，找了个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烂货。”
我妈把菜刀晃了晃，我奶骂人的声音越来越弱了。
到了晚上，我妈去厨房炒了一盘西红柿鸡蛋，打了整整三个鸡蛋，还热了五个白面馒头，等她把这些端到屋子里叫我吃的时候，我感觉像做梦，把自己掐疼了。
“妈，我们真的能吃吗？”
“吃，怎么不能吃，以后也一直能吃！”
我妈把筷子递到我手上，信誓旦旦的说道。
我被我妈那种自信的语气带动了，拿起筷子先给她碗里夹了一大筷子鸡蛋，然后我拿起白面馒头啃了起来。
这馒头软和的让我想哭，好像吃着云朵，整个人轻飘飘的。
我好多天都没吃过饱饭了。
吃完饭，我妈给我洗了澡，还给我讲了一个睡前故事。
讲的是一个女孩出生在最底层的家庭，从小学习成绩很好，但是因为是女孩子，就算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家里人也不同意她去上学，还打算把她嫁给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好给她哥哥换彩礼。她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于是逃跑了。
在外面一直打零工赚钱，终于攒到学费了，可是家里人找来了，把她抓了回去。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后面的故事我就没听着了。
第二天，等我醒来的时候，阳光都进屋了。
吓得我赶紧爬下床，外面堂屋的大门被锁了。
我跑进睡觉的房间把我妈叫醒了。
“妈，我奶他们都出去了，咱们被锁在了屋里。”
我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拍了拍我的头，然后转过身继续睡。
过了好久，我把那本小人书看了四遍之后，我听到了我妈打哈欠的声音。
“宝贝，现在几点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我妈，有些难以置信。
宝贝？这是在叫谁？
我妈对着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才反应过来，她在叫我宝贝。
我大名叫赵盼弟，我奶他们一直喊我赔钱货，从来没人叫我宝贝。
我感觉眼睛周围一下热了起来，连忙低下头。
一只手在我头上摸了摸，她抱着我说：“你以后就是我唯一的宝贝，最喜欢的宝贝。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快乐幸福的生活。”
我揉了揉眼睛，有些害羞。
“妈，你肚子饿了吗？”
话刚落下，我的肚子传来咕咕的声音。
我妈扑哧一声笑了，她下床牵着我去了灶屋。
我们到了灶屋，发现那些放粮食的柜子都锁起来了。
除了缸里的水，看不到一点能吃能喝的东西。
我妈扫了一眼，啥话也没说，拿起斧子直接把柜子砸了，然后拿出了里面的吃的。
“宝贝，想不想吃炸鸡？今天我给你做鸡扒饭。”
我还有点懵，鸡扒饭是什么饭？
我妈已经开始指挥我烧火了。
等我把火烧起来了，只见我妈往铁锅里放了五大勺猪油。
每放一勺，我都要往大门的方向瞅瞅。
这要是我奶突然回来了，非得跟我们拼命不可。
油一开，我妈把涂的红亮亮的两大块鸡肉丢了进去，刹那间，我咽了咽口水，好香啊！
我妈接着又炸了两个鸡蛋，等米饭熟了，她把蔬菜鸡肉鸡蛋全部放在米饭上面，浇了一碗汁上去。
我迫不及待想要尝一尝，她刚递给我，我咬了一口，简直太好吃了。
正当我要吞第二口的时候，大门欻的一下被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