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死了，奶奶打电话让我回家守灵。

回到家时已经封棺，我连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夜里守灵时我去上厕所，碰巧撞见奶奶和我爸窃窃私语：

「贱婆娘死了还想害死我的孙子，等埋了我年年都要去她坟头泼粪水！」

「妈，当心李瑶听见了！」

奶奶嘴里骂着赔钱货，转头就看见了一旁的我。

1

「你们什么意思，我妈是怎么死的？」

我不问还好，一问我奶表情都狰狞了，指着我鼻子就骂：

「你好意思问？你五年来管过你妈的死活吗？现在人死了你来质问长辈，你妈这么短命就是被你克的！」

我梗着脖子，看着眼前这个恨不得吃了我的至亲，冷笑：

「奶奶，我只是问我妈的死因，你却只顾着骂我，莫不是你心里有鬼？」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我的脸火辣辣地疼，伴随着耳鸣我爸的怒骂声钻进我的耳朵：

「你在外面心都野了，敢这么跟你奶说话！」

呵，我心里冷笑，抬眼看见他红着眼，愤怒的样子跟以前如出一辙。

见我不说话，他怒意更胜，抬手又要打我，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反手把他的手扭到后背。

「李瑶你反了天了，居然对你老子动手！」

他骂骂咧咧，扬言要让我吃点苦头，我用力一拧他的手，他立马疼得龇牙咧嘴，骂人的话都说不出了。

奶奶见状叫嚣着要上来打我，我趁机把我爸往她身上一推，我爸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我奶则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哎哟」叫唤，不敢置信地瞪着我，赖在地上不肯起，哭喊着骂我没良心，白眼狼。

哭骂声引来了许多人围观，做法事的胡道士拨开人群冲进来扯着奶奶的胳膊，让她起来，她反而更来劲，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们老李家倒霉啊，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几年来不管家里，现在还打我这把老骨头……」

「老货！」胡道士阴沉着脸，沉声道：「你想让你儿媳不得安息吗？」

奶奶闻言立马变了脸色，脸色苍白抿着唇，我爸急忙把她扶起来。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我爸瞪我一眼，

「还愣着干什么？回去给你妈守灵！」

看着他们交头接耳离去的背影，我心底的疑惑更深。

越是闭口不谈，越是心里有鬼。

2

回到灵堂我坐在草席上靠着墙，看着红色的棺木有些恍惚。

前两天我奶用我妈的电话打给我，说我妈死了。

其实我跟我妈一直瞒着家里人偷偷联系。

五年前我妈拼了命让我逃离这个家，我在外面好不容易买了房小有积蓄，说好了接她到我身边，转眼我就收到了她的死讯。

灵堂里香雾缭绕，我眼头一热，朦胧中好像看见了我妈的影子。

她穿着朴素的白衣站在棺边，微笑着朝我招了招手，我喉头一哽，爬起来扑了过去。

扑上去后我一把抱住了棺材，眼前的烟雾飘散，空荡荡的灵堂只有我一个人，哪里有我妈的影子。

外面打牌的打牌，唠嗑的唠嗑，似乎这灵堂里躺的谁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爸和我奶几乎不进灵堂，至于李继宗，从我回来就没见过他的身影。

我妈生我时伤了身子，没了生育能力。

奶奶因此骂我是灾星，阴阳我妈是不会下蛋的鸡，都怪我们母女俩断了他们老李家的香火。

每次奶奶骂些难听的话时，我爸都冷眼旁观，甚至说我妈自己肚子不争气才惹得奶奶不高兴。

我妈就把我搂在怀里，咬着唇隐忍不发。

我三岁时我爸抱回来一个男婴，说是我的弟弟，取名李继宗。

继宗是继承香火，光宗耀祖的意思。

奶奶欢喜得不行，整天抱在怀里喊乖孙，并耳提面命我妈要对李继宗视如己出，照顾好她的乖孙。

我妈对李继宗尽到了做母亲的职责，但她终归是偏心我，好吃好玩的东西她都是先紧着我，奶奶为此骂了她很多次，说她偷拿李家的钱养我这个外人。

明明我妈早起贪黑去厂里上班，挣的钱都用来养活一家老小了，而我爸好吃懒做，种个地还能半途而废，根本挣不到几个钱。

在这个家里，只有妈妈是我的家人。

长大我才懂得李继宗是我爸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女人嫌他没钱，生了孩子就跑了。

要不是舍不得我妈这个免费保姆，我和我妈早就被这一家三口赶出门了。

思及往事，我眼前氤氲水雾，轻轻摩挲着我妈的棺材，摸到棺盖边缘的凸起时，我察觉出了不对。

钉子的数量太多了！

3

寻常人家封棺，多用5根或者7根长钉，而我仔细数了一下我妈棺材上的，共有49根。

之前灵堂里的香烛味太重，如今我靠近了才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长钉是被浸了血才敲入棺盖的。

49根浸了血的长钉，只有横死、枉死，怨念深重的人才需要如此封棺。

我之前竟没发现，联想到奶奶和我爸说的话，我妈的死一定不简单。

背后一阵恶寒，我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难以想象我妈是经历了什么才死去，值得他们如此忌惮，连灵堂都不敢来。

而这时不见人影的李继宗就显得很可疑。

眼眶中有热意涌上来，我盯着我妈的棺木，捏紧了拳头。

走出灵堂，我在一群喝酒的老男人中找到了我爸，他脸红得像煮熟的虾，眼睛迷迷瞪瞪的，口齿不清地劝着他旁边的人再喝一杯。

一见到我他如梦初醒般瞪圆了眼睛，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张嘴就命令我：

「你跑出来干什么，回去给你妈守灵！」

我冷漠地瞥他一眼，问他：「李继宗呢？怎么没见过他人？」

我爸一愣，走过来朝我伸手，我一闪身他扑了个空。

他梗着脖子，朝我低吼：「李瑶，赶紧滚回灵堂，你想把我们一家害死不成？」

怎么我不守灵堂就是要害死他们呢？我皱起眉头，疑惑地打量着他，「你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孝女！」我爸咬牙切齿盯着我，「叫你回去就回去！」

颐指气使的模样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他老了不少，我也不是当初那个因为他变了脸色就会吓得缩脖子的女孩。

「我问你李继宗呢？」我毫不畏惧地盯着他，态度很强硬。

这时奶奶闻声赶了过来，她拦着我爸，然后看向我：

「你妈人都死了，你还在这里顶撞你爸，枉你妈那么疼你，你竟连给她守灵都不肯！」

好一招道德绑架，旁边的人果然开始指指点点，更有人劝我不要顶撞长辈，我妈在天之灵会心寒之类的。

呵，我酝酿着眼泪，带着哭腔故意说得很大声：

「我只是问问我弟去了哪里，妈孤零零躺在灵堂，我弟人都见不着，我只是想让他过来陪陪妈。」

奶奶瞟向我这边，眼神闪躲：「你弟属相跟你妈相冲，不适合守灵。」

「妈，你跟她废话什么？」我爸嘟囔着，撸起袖子作势要打我：

「真是翅膀硬了没大没小，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

「别闹了！」奶奶慌张地扯了扯我爸的胳膊，冲他使了个眼色：

「小心香秀会心寒！」

香秀是我妈的名字。

4

我爸愣了下，目光扫向我，恶狠狠道：

「等你妈入土为安我再收拾你！」

他们咬死了不说李继宗的下落，我没有办法只好先回灵堂。

还未踏进灵堂我便瞧见一个人跪在我妈的棺前，她口中念念有词，连磕了三个头。

我放轻脚步旁边走进去，终于看见她的脸，是村尾的刘婶子。

这会儿她才注意到我，眼睛一亮，忙从地上起来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一旁坐下。

她伸直了脖子往外边看了看，才凑过来挨着我肩膀，「瑶瑶，可算见着你了。」

回忆着以往跟刘婶子的交集，不过是在路上碰见几次打过招呼，我想不通她突然亲近我的原因。

听到这个刘婶子面露哀伤，她说我妈于她有恩。

早年刘婶子的丈夫在工地搬砖被高空坠落的板子砸死，负责人赔了几万块了事。

她婆婆听信村里神婆的话，觉得她是个煞星，克死了她儿子，对她非打即骂。

没多久她婆婆也离世，剩下她和儿子相依为命，村里好些人认为她克死夫家，是个不详之人，不愿意和她来往，连带着她儿子也被同龄小孩排挤。

孤儿寡母在村里日子艰难，我妈是为数不多对刘婶子态度和善的人。

有次刘婶子的儿子小六在外面玩不小心落了水，我妈路过把人救上来还送回了家，刘婶子从此记住了我妈的恩情。

印象中妈妈有次浑身湿透回了家，说是骑车不小心落了水，奶奶为此还骂我妈拖那么晚才回家，让她孙子饿肚子。

原来是这个缘故。

刘婶子目光炯炯盯着我，沉声道：「瑶瑶，你妈死得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