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次产检,周言总会推掉手头的工作陪我,在检查室外急得冒汗。
「你老公真爱你,定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疼。」
医生边给我做检查,边打趣我。
我假装害羞,抿唇不说话。
所有人都认为他爱我。
但只有我知道,他的爱早就跟着杨玉死了。
可下一秒我还是搂着周言的腰,赖在他怀里撒娇。
「瞧你都累瘦了,下次我自己来就行,你安心挣奶粉钱。」
他回抱住我,甘洌的气息将我包围,语气真挚而凝重,「看你孕期难受我心疼,照顾好你才是最重要的大事。」
那一刻周言就是我的全世界。
我就是那只贪甜的蚂蚁,沉醉在他用蜜糖编织的陷阱中。
之前我总想,死人而已。
再喜欢,再难忘,也只能在梦里,在想象中缠绵。
如他所说,现实生活中,没人比我重要。
这就够了!
时至今日我才发现,我简直错得离谱。
这次从检查室出来,找遍整个走廊也没见周言的身影。
不安如火山,在一瞬间喷薄而出,带着灼人的温度。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慌乱无措好一阵,才想起打电话。
他的手机铃声,如他这个人般冷得让人难以靠近,淬着寒气的音符让炙热叫嚣的血液稍稍平静下来。
机械声让我稍后再拨。
我却固执地一个接一个打过去。
每打一个,我的心便凉一分。
直至颤抖的手再也拿不住手机。
「啪!」
手机掉在地上。
我蹲下身捡,发现一摊水渍,我哭了。
因为那个比我更重要的人出现了。
保洁阿姨适时的出现,说周言接了电话后,连电梯都不愿等,匆忙地从楼梯跑下去。
这可是十八层。
再次打开手机,见与周言要好的大学同学新发了条朋友圈。
「恭喜杨玉死而复生,以后给老子幸福地活着。」
配图是众人碰杯时的欢悦场面。
欣喜、激动、自责、后悔……。
周言看杨玉的眼神中包含太多情绪。
杨玉身着修身绿旗袍,一头亮泽的黄发显得优雅温婉,明艳的眸子直直看向周言,像是在盯着一块猎物。
纷杂交错的视线中,两人四目相对,像是一对饱经磨难重逢的情侣。
照片有些暗,我隐约觉得杨玉似乎跟我讨厌的人长得有些像。
我不再打扰周言,将印有「有小产迹象」的检查报告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牵线木偶般僵着身子出走医院大门、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挂在床头的结婚照。
与我明媚大方幸福到极致的笑脸不同,他薄唇紧抿,脸上找不出丝毫笑意,一双桃花眼瞟向别处。
人类的喜乐并不相通,如现在亦或是结婚时。
大二那年,社团聚餐结束,我借着酒意向他表白。
他说,「我有爱人。」
我凝着他的眸子,半天没找出一丝情绪波动。
他没用喜欢、心动,而是爱!
我东倒西歪地走近他,强颜欢笑,「没关系,我等你忘记她。」
他出手搀扶我,一路无言。
此后,我事无巨细地照顾他,理解他,拼命将自己的身影填满他生活的方方面面。
长达五年的明恋,最终在他父母的催婚中宣告结束。
伯父伯母打来一个又一个电话,介绍来一个又一个女孩,周言不胜其烦。
一天深夜,我在加班。
他捧着玫瑰立在路灯下,面色凝重,几次走开又回来。
略去恋爱,他直接向我求婚。
他说,「嬛嬛,我虽不爱你,但我保证今后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会让你受苦,嫁给我吧!」
风吹在脸上,像是被重重打了一巴掌。
其实他不用说出来。
我按下心头的委屈,咧嘴傻笑,接过玫瑰。
第二天我果然过敏了,脸红肿得厉害。
许是我没告诉过他,或是他本就不在意。
我对花粉过敏。
一起生活的久了,这座冰山似乎也一点点融化了。
他开始记我的生日,学着送礼物,亲手做生日蛋糕;开始知道我不吃香菜,酷爱麻辣;也会在我牙周炎犯的时候,将我从火锅店拎回来,厉声训斥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周言在房事上一直小心谨慎,措施做得滴水不漏。
但前阵子,前戏时,他埋在我发间,声音暗哑,「嬛嬛,我们要个孩子吧!」
我知道我成功了!
他接受了我的存在,至于他有没有忘记他那死去的白月光已经不重要了。
阴阳两隔,即使爱又能怎样?
不过这个梦没维持多久。
把我和孩子看的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他,挂断我的电话,对孩子的消息漠不关心。
满目深情地望着他的爱人。
2、
那晚做完饭,等了他许久。
他回来时,我趴在餐桌上几乎要睡着了。
见到我他先是一愣,「不是告诉你今晚不回来,让你先吃吗?」
「刚刚不饿,就想着等你会。」
慌乱也只是一瞬,他点了下头,转身就要去浴室洗澡。
我拦在他身前,像往常一样搂他的腰,「老公,我做了酱焖排骨,你尝尝。」
只是下一秒,喉间涌起一阵恶心。
我趴在马桶上狂吐不止。
不是因为怀孕带来的生理反应,而是他身上浓烈张扬的香水味,那是如照片中的女人般让人难以忽略的味道。
周言轻抚我的背为我顺气,用纸巾擦拭我嘴角的污秽。
任谁看都是爱老婆的好男人。
我吐着吐着,红了眼眶。
他问我,我也只是说难受。
早上他四点多就起床了,足足比平时早了两小时。
我没问他原因,只是起床为他做饭。
他按住我的肩膀,「多睡会,别累着自己和孩子。饭我自己随便做点就行。」
我竟不知道他还会做饭。
我装作是个什么都信的傻子,点头,叮嘱他,「夜黑,开车注意安全。」
他点头,带上门。
屋内瞬间一片寂静,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自己躁动委屈,不断叫嚣的心跳。
我红着眼眶抹眼泪,像只受伤的小兽,低声嘶吼。
周言却折回来。
「怎么突然哭了?」
我摇摇头,不说话,他走到床前轻吻我的脸颊。
随即拿起床头的婚戒戴上,垂头不敢看我,「今天走得太急,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别气了。」
我浅浅勾起唇角,「我没事。做你该做的事去吧!」
该做的都去做吧!
又隔几天,我遵照医生建议,来复查。
完了,医生说孩子情况好些了,叮嘱我注意休息,有一个好心情、好心态比什么都重要。
我顺从地点头。
「像小周这种好男人不多了,他每次见我必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生怕你出点什么事。」
我张口还未想好措辞,赵医生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小周这两次没陪你,又每天一早就来医院等着,是家人生病了?注意别影响到你。」
我有一瞬间的错愕,冷着声回他,「可能是他爱人生病了。」
影响了又能怎么样?
他现在一心扑在白月光的温柔乡中。
医生瞬间噤声,投在我脸上的眼神带了些震惊和同情。
周言对我好不好的前提条件是杨玉究竟是死是活。
同理,他值不值得我付出的前提条件也是。
好巧不巧,他们的病房就在电梯右侧。
我路过时一眼就瞧见了周言的身影。
女孩侧身背对着我,肩膀轻颤,明显是在哭。
周言手上还端着淡粥,桌上摆的是我给他买的饭盒。
所以这些天他起早贪黑是给杨玉做爱心早餐。
「小玉,别想不开,你这病若是治不好,我照顾你一辈子。」
我苦涩地勾唇,指甲深深陷进包带中。
男人对生病的爱人不离不弃。
除去他是我丈夫的身份,这句话说得多令人动容。
我低头擦拭眼眶,迈步离开。
「洛嬛!」
响亮的女生在沉寂的病房中异常突兀。
我抬眸,床上的女人眉眼弯弯,眼尾还有未干的泪痕。
我眸子猩红,后牙槽死死咬住,如临大敌。
她却噗嗤笑出声,下床拉我的手,「这么凉!来看我不带礼物就算了,怎么又走了?
好似我们是相识多年的旧友。
喉管一紧,我抬手甩开她。
她一踉跄,忽闪狡黠的眸子像是要将我的手背盯个窟窿。
「你是阿言的妻子?阿言也真是,也不戴婚戒,我还以为他是单身,差点……」
「他可能又忘记了。」
我打断她,让语气尽力平稳,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3、
氤氲着热气的浴室中,我卸下腕表。
腕处一处处愈合增生的疤,再次灼烧瘙痒。
我发狠地挠,腕处破皮,绽出一朵瑰丽嫣红的花。
望着镜中斜着唇角,眼神阴狠的自己。
我第一次发觉自己也并不善良,也能笑得像许招娣当年一样邪恶。
而杨玉就是许招娣。
这点毋庸置疑。
知道她回来,除了隐隐的不安,我并没想过闹得鱼死网破。
周言去看她,照顾她,我能理解。
我当初也对周言做过这事,情难自控。
但当一切看似合理的事情被放在暗处进行,就变得没那么简单。
周言想干什么?
婚戒是他忘了,还是故意不戴,故意让杨玉误会;
明知我产检回来,对孩子闭口不提,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想面对孩子,不想面对我。
既然许招娣自己送上门来了,连带着当年的旧账,我会一件件弄清楚,把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一点点还回来。
怀孕后,我总嗜睡。
本想中午眯会,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的事情常有发生。
这天我打着哈欠走出房门,又惊又喜,愣怔在原地。
浪漫的暖黄色烛火跳着舞,将周言严厉冷峻的五官照得柔和多情。
见我,他双眼含笑,拉开椅子,将我按上去。
「这几天辛苦了,我亲手做的,尝尝合不合胃口。」
无事献殷勤。
脸上的喜色退去,我像是在完成任务似的,尝了点鱼肉。
后面,他说什么,我便答什么。
他不说,我就埋头吃饭。
良久沉默,只能听到筷子碰盘子清脆的声响。
与之前,我没话找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带着椅子向我靠近,直视我许久,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最后,他叹口气,将脸颊凑到我眼前。
眼见着他的脸一寸寸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