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宫的第七年,黄言顶着天下人的舆论把已经嫁作他人妻的白月光接进宫。
他对她百般宠爱,万般讨好。
他曾按照汉人习俗送我十里红妆,椒房之宠,给了我最尊贵的身份和权力。
现在却让我当众受辱,只为美人一笑。
我跪在台下面无表情。
直到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却听那美人坐在我床头问:
“你想回南疆吗?我帮你。”
1.
我做大周皇贵妃的第七年,黄言把大将军的妻子秦雪娇接进了宫里。
外人都说,这是皇上为了牵制兵权独揽、在外打仗的大将军。
可我却惶恐至极,端着茶杯的手都在抖。
因为我知道,秦雪娇就是黄言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是他藏在御书房画卷上的女子。
我带着宫女在秦雪娇进宫的第一天,气势汹汹地杀到了她住的宫殿里,还没开口就被她一顿嘲讽奚落。
秦雪娇身上穿着千金难买的蜀锦做的裙子,头上发钗镶嵌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打量了我几眼:“皇贵妃怎么穿戴如此朴素,身上的料子几年前就不流行了。”
又叫来她的侍女,去取些好料子让我拿去做衣裳。
我当场把精致的衣料扔到她脚下,冲上去就要打她巴掌。
手还没落下,外头人喊着“皇上驾到——”。
黄言急匆匆地冲进来,步伐都有些凌乱,可见他有多着急。
他抓住我的手腕狠狠一扭,脸色阴沉地质问我:“你在干什么?”
“她羞辱我——”
话音未落,我捂着被扇了一巴掌的脸愣住。
好疼!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是七年来黄言第一次打我,因为别的女人。
甚至他连事情的经过都不愿意了解,命令宫人带我下去:“皇贵妃无故寻衅滋事,禁足一个月。”
被小太监强行带下去的时候,我听到房子里面黄言温柔地低声哄秦雪娇:“可有吓到?”
那样温柔小意,低声下气地被哄的对象,在秦雪娇没有出现的七年间,一直是我。
2.
被禁足的期间,我什么也做不了。
好在这些年也逐渐习惯了被拘在宫里的生活,偶尔抬头看看四四方方的天空,想着这辈子就这样了。
放在以前,黄言一定是会心疼地抱着我,亲吻我的眼角眉梢,说他如何对不住我,委屈我千里迢迢离开故乡,他是如何如何爱我,如何……不能离开我。
越想越气。
我又摔碎了一套杯盏。
伺候我的宫女小心翼翼上来劝我:“娘娘,宫里已经没有成套的茶具了。”
“去跟皇上要啊!”我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沉默了。
禁足期间怎么可能出去,黄言也不可能来看我。
“陛下只是一时生气。谁不知道,娘娘是最受宠的皇贵妃,陛下的后宫也只有您一人。”
宫女们还是很乐观。大家都觉得黄言对我用情至深,就连我也这样认为。
一个月的时间太漫长,好不容易捱到可以出门的时候。
我让宫女们都不要跟着,自己在御花园里转转。
阳光明媚,春意盎然,园子里的格桑花开的极好。
只是花丛中那抹素色身影过于扎眼。
我朝一袭白衣的秦雪娇走过去,手腕上的银铃叮啷作响。
秦雪娇听到声音勉为其难地行礼,连头也不抬。
“这后宫里唯有皇贵妃娘娘,无论走到何处总能听到铃铛响,”她捂着嘴笑,“我们汉人倒是也会在猫儿狗儿身上系铃铛防止跑丢。皇贵妃身上的铃铛是为什么呢?”
我没搭理她骂我的话,走近了才发现,秦雪娇身边地上放着一个花篮,里面放着刚折下来的格桑花。
我指着花篮问她:“谁允许你折花的?!”
“妾身瞧这花开得正好,掐几支回去插在瓶里。皇贵妃也想要?”
秦雪娇脚尖踢了踢那个花篮,“恰好我折多了一些,喜欢就拿去吧。”说完她又顺手掐了一支扔进篮子里。
“不许折!”
我气急败坏上去一把将篮子抱过来,秦雪娇不明所以也来抢我怀里的篮子。
推搡之间我没有留意,脚下一滑跌入后面池子,连带着拽着篮子的秦雪娇也落入水中。
“救命啊——”秦雪娇在水里胡乱扑腾。我倒不知道她不会水。
宫女太监们被打发得远,过来还要一阵子的时间。就让她在水里多受会儿罪。
我抱着花篮爬上岸,看着他们惊慌失措救人的样子觉得好笑。
3.
黄言到的时候,秦雪娇已经被救上来了,披着衣服虚弱地靠在宫女怀里。我见犹怜的一副模样。
黄言忙着安排太医,好一会儿才转头看见我的存在。
他冷着脸看我。
我抱着篮子里仅存的几枝花,也看着他:“她折了格桑花。”
“不过几支花,你便要推人下水!看来是朕平日太宠着你,竟然养的你如此歹毒!”
“这是你之前送给我的,你说御花园里的格桑花都是为我种的。”我委屈得理直气壮。
之前有宫女不小心碰折了一支,被黄言看到,拉下去打了十板子。
从那以后整个皇宫都知道,御花园的格桑花是皇上专门为皇贵妃种下的,一点儿损坏也不能有,旁人也碰不得。
“去道歉。”
很久没有看到他这么生气的样子。我有点害怕,又想起来刚解除的禁足,不情不愿挪到秦雪娇面前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说完我抬头看着黄言,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唯有在面对秦雪娇的时候,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和歉意。
他对秦雪娇说:“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然后众人簇拥着他们离开,对秦雪娇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我还穿着湿哒哒的衣服,抱着一篮子蔫了吧唧的格桑花,一步一步从御花园走回自己宫里。几乎可以想到第二天那些碎嘴的宫人会怎么议论,皇贵妃果然不懂礼仪,湿着衣服就敢在外面乱晃,粗俗无礼。
次日果然宫里就传了开来,说皇贵妃失宠,无礼。
可这一次,没人再为我压下这些流言蜚语。
4.
黄言这段时间好像很忙,没有来我这里,也没有去看秦雪娇。
御书房我是进不去的。之前偷偷溜进去过一次,只翻到了那张画着秦雪娇的画像,我拿着画像去质问,却被他冷落了足足半个月。
宫女见我每天唉声叹气,绞尽脑汁想要安慰我:“娘娘,近日天气正好,适合跑马。娘娘要不要去马场看看?奴才听下面人说,新送来了几匹西域的马,膘肥体壮,极为俊美。”
我一拍脑门,对!去马场!还要带秦雪娇一起!
我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即便是在南疆也是数一数二的。
崎岖坎坷的山地上都能纵马驱驰,更不用论北方这样平坦草原。
黄言以前常与我一同策马,跑到最后往往落到我后面。
秦雪娇出身将门,可毕竟是汉女。嫁作人妻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骑马的技艺必定生疏。
我换上了骑装,特意去马厩选了最烈的两匹马。马不耐烦地刨着前蹄。
秦雪娇被宫女请过来的时候,难得不是弱柳扶风的样子。
她换了一身黑色骑装,腰身盈盈一握,翻身上马的动作干脆利落。
我挑了挑眉也跟着翻身上马:“不如来比试一场?”
“自然,”秦雪娇笑了,比起之前的矫揉造作,她这笑倒有几分真实,“早就听闻皇贵妃娘娘擅骑射,请赐教。”
我扬起马鞭,率先冲了出去。秦雪娇紧跟其后。
胯下烈马确实野性未收,跑的时候不服管教,几次三番差点把我颠下来。我暗暗回头瞅了几眼,秦雪娇似乎驾马也艰难,心下有些欢喜:我终究还是比她强的。
跑到第三圈的时候黄言来了。带人站在马场边焦急地看着我们。
黄言曾说,最喜欢看我策马的样子,自由恣意。
四圈跑完,我在他面前勒住马下马。秦雪娇还在跑最后艰难的半圈,发丝凌乱,看上去颇为狼狈。
我暗自得意:“也不过如此。”
却见黄言瞪了我一眼,急匆匆地上去迎秦雪娇,甚至亲自扶她下马。
他对她关怀备至:“快去传太医!不想骑马就不要骑了,手都磨破流血,怎么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5.
我才看到秦雪娇的手被粗粝的缰绳磨破,流的血把缰绳都染红了。
我有点心虚,又觉得她太没用:“骑个马都能弄破手……”语气中带了几分嫌弃。
“你为什么要邀请秦姑娘骑马?”黄言打断了我的话,“她身子不好,怎么能和你一样胡闹?骑马这样野蛮粗俗的事——”
“野蛮?怎么野蛮了?凭什么我骑得,她就骑不得?是她自己没用,连马都驯服不了!”
“够了!”
黄言看上去失望至极:“这两匹马野性难驯,带下去杀了。以后,宫中不许后妃骑马。”
我怔怔地看着他,鼻子泛酸,余光看到一边的秦雪娇,强行忍住泪水。
黄言走向秦雪娇,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我只看到他抱起秦雪娇,大步向马场外走去。
后来我才知道,大将军,也就是秦雪娇的丈夫,在外面打仗的时候被敌军一刀砍了头,黄言告诉秦雪娇这个消息的时候,秦雪娇情绪激动晕了过去,所以才会被他抱回去找太医。
“陛下心里还是念着娘娘的呀。”宫女安慰我。
这句话我最近听了好多次,自己都不信了。
我说:“他要是真的喜欢我,怎么自从秦雪娇进宫,一次都不来看我?怎么给我撑腰?怎么不过来哄我?”
宫女无言以对,默默地又给我倒了一杯茶。茶叶苦涩,就连桌子上的杯子都不是一个花色纹样。我指着杯子问:“怎么没有换一套新的?”
宫女吓得急忙跪下,正要回话,外面传来黄言的声音:“你又摔了什么东西?”
“成日里除了摔这摔那,就是耍小性子,”他看着我,“皇贵妃这脾气也该好好收敛收敛,免得让人看见了,以为我大周女子皆不知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