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是村里唯一的泥瓦匠,手艺精湛。
当我被扔在水里溺死,浑身泡得面目全非时,她没认出我。
而是用一台二手的混凝土搅拌机将我搅碎,混着水泥砌进了墙里。
我的头骨卡在机器上,无法搅碎,她便将它埋进了荷塘里。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她心爱的小女儿洗脱罪状。
后来,我的头骨被挖泥鳅的小孩发现。
警察撬开下颌骨,在里面发现了一张塑胶封好的内存卡。
妈妈看见后,彻底崩溃了。
1.
深夜。
昏暗的灯光下,我妈此时正在院子里,举着刀,奋力地砍向我泡发的尸体。
溅起的骨肉残渣飞到脸颊上,她抬手淡定地抹掉。
我从来不知道她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妈妈,真的不会有事吗,我好害怕。」
我的妹妹李月瑟缩在一旁,全程闭着眼睛,颤抖地抱着身体。
我飘在一边,看着她,脑子有些混乱。
迷迷糊糊记得,几天前,她约我在后山的小河边,没说几句话,便扯着我的胳膊,歇斯底里的朝我大喊。
我绊了脚,摔进河里,正准备往上爬的时候,一股大力压下来。
脑袋浸在水里,水灌进来,意识逐渐消散。
隐约听见岸上有人说话,「再使点力气,千万别让她上来。」
李月没有这样大的力气,一定有人帮她。
我意识到自己多半凶多吉少,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嘴里。
可能是人濒死前,过于恐惧,我根本想不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李月伙同别人,溺死了我。
而我妈此时,正在帮她毁尸灭迹。
2.
我的身体已经在水里泡了好几天,几乎看不出人样。
李月蹲在地上,抱着妈妈的脖子,一个劲儿的抽噎,「这个人尾随了我好几天,我没想到他胆子居然那么大,光天化日就敢把我往后山拖,他要欺负我,我一时失手,才把他推到了河里。」
我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心里跑过一万匹草泥马,我是她哥,怎么可能欺负她?
可是那天我们到底说了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我妈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就连我的尸体都是她帮忙运回来的。
她低头摸着李月的脑袋,轻声安慰了几句。
然后,蹲下身,挥着刀,开始剁我的身体。
遇到太过坚硬,砍不动的地方,便用锤子使劲敲击刀背,硬生生将我的骨肉拆开。
不知过了多久,她累得瘫在地上喘气。
李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勾了勾唇。
3.
家里的院墙倒了,我妈索性就推了,准备重砌。
她的瓦工手艺是和我爸学的。
前今年,为了接活方便,我爸特意买了一台二手的混凝土搅拌机。
此时,它正安静地停在院子里。
一切都契合地如此完美。
我妈招呼李月过来帮忙,她们将残块混合着水泥扔进了搅拌机里。
机器「嗡嗡」地旋转,我只觉得整个身体如同拆皮剥骨般疼痛。
我全身痉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在地上打滚。
机器忽的停下来,疼痛消失,我慢慢坐起身,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原来我的头骨太硬,卡在了搅拌机上。
我妈干脆将它拽出来,塞在袋子里,随手扔在一边。
李月将搅拌好的水泥端到我妈面前。
瓦刀敲击红砖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妈将他们一片片砌的整整齐齐。
李月抿着唇,递砖的手有些颤抖,「妈妈,如果墙被推了,会被发现吗?」
我妈手上动作不停,「都已经碎成渣了,谁能看出来。」
身体的疼痛已经消失了,我闭了闭眼睛,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4.
夜已过大半,眼看东方即将泛白。
我妈拎着袋子,出了门。
没走两步,就摔了好几次,看来,她也不是那么淡定。
我不受控制地跟她来到村尾的小河边。
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装着头骨的袋子,埋进了淤泥里。
此时已是初秋,水里只剩残荷,不会有人下来。
做完这一切,我妈洗了洗手,长舒了口气。
她上岸,给李月打了个语音,安慰她,事情已经处理妥当,让她好好休息。
我飘在她身边,无意间瞥见她的微信界面,我的对话框那栏,红彤彤的99+,根本就没有被点开过。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揪住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她恨我,我知道的。
5.
半年前,我买了新车,兴致勃勃地要带爸妈还有弟妹出去兜风。
记得那天是清明,我妈跟我说,老人都说清明不适合出行,最好还是换个日子。
那时,我实在太兴奋,再加上,刚满十岁的小弟弟也一直缠着我出去玩。
我爸也说,都是老人家迷信,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天,李月身体不舒服,我妈带她去医院。
而我,载着爸爸和弟弟,开车出了门。
谁也没想到,车子刚出村子没多久,就不受控制地冲向路口,撞上了对面的大卡车。
爸爸和弟弟没系安全带,瞬间被甩出去,当场死亡。
只有我捡回来一条命。
在医院醒来时,我妈扯着我的领子,扇了我十几个耳光,「你这个扫把星,我让你今天别出门,你非不听。」
「是你害死你爸和你弟的,为什么你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
她歇斯底里的踢打我,恨不能将我活活打死,「我没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儿子,你给我去死。」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回过家。
在医院养了几个月,我天天做噩梦,梦见爸爸和小弟向我索命。
我每天活在自责里,可我又不敢死,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赎罪。
期间,李月来过几次,她说会劝妈妈。
我便把工作几年的积蓄都给了她,想让她替我转给妈妈。
毕竟,她是现在唯一一个愿意理我的亲人,我很信任她。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在车上发现了一样东西。
6.
我打电话质问李月,她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地解释,然后将我约到了后山。
她放肆地嘲笑,「李源,你以为自己还是我们家的宝贝儿子吗,你害死爸和弟弟,怎么不去死呢?」
「你现在就是阴沟里的老鼠,谁都能踩上一脚。」
「还指望我去劝妈,你做梦呢,我告诉你,妈恨不得活剥了你。」
「你那点钱啊,就当给我的精神损失费吧。」
那天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李月恶毒的咒骂和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格外清晰。
水沿着鼻腔灌进肺里的瞬间,脑中像放电影一般闪过无数画面,爸妈弟妹坐在一起聊天吃饭,小弟缠着我给他买飞机,妈妈让我工作别太拼。
几秒的功夫,画面又切换成,卡车的轰鸣声,爸爸和弟弟的尖叫声,妈妈的咒骂声……
记忆断断续续,根本连不起来。
天已经大亮。
李月在城里工作,现在已经坐上了回城的汽车。
我妈操起瓦刀,继续砌着围墙。
太阳慢慢爬高,村里人扛着锄头,下地干活。
邻居家的王叔路过时,停下来跟我妈打招呼,「这墙砌地还挺快的嘛。」
我妈笑笑不说话。
王叔挠挠头,继续道,「月月妈,要我说啊,清明那事儿也是意外,李源那孩子,我们从小看着长大,多好啊。」
「你不知道,这半年,他偷偷跑回来看了你好几回,还给我们买了不少东西,拜托我们照顾你。」
「毕竟是自己亲儿子,多大的仇怨啊,别等老了后悔。」
我妈拿瓦刀的手一顿,她抬起头,眉心蹙起,「我小儿子半年前就没了,哪来的儿子。」
王叔没再说话,叹了口气,走了。
我站在门口大树的阴影下,心里五味杂陈,连邻居都能念着我的好,偏偏亲妈对我不屑一顾。
当初的事情,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可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7.
初秋的天气依然炎热。
太阳霸道地炙烤着一切。
我妈砌墙的动作开始慢下来,汗水一滴滴洒进水泥里。
她擦了把汗,视线低垂,看见桶里的混合物时,似乎想到了什么,飞快地扔了手上的东西,跑到路边,吐得昏天暗地。
好在傍晚十分,终于完工了。
我妈看都没看一眼,收拾好东西,捂着唇角,飞快地离开。
我飘过去,坐在刚砌好的墙上,晃着脚,双手撑在砖头上,用力推了推。
这混着我血肉的围墙瞧着有这么恶心吗?
我跟着我妈进了屋。
她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左右看了看,茶几上放着几个药瓶。
那是我前些天赴约前,偷偷跑回来,放在这儿的。
我妈似乎刚看见茶几上的东西,她拿起来看了几眼,鬼使神差的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红点。
我的声音从里面钻出来,「妈妈, 你生气的话打我骂我都行,别气坏了身体。」
「这个高血压的药是我拖朋友从国外带的,效果很好,你每天都要记得吃。」
「天气越来越热了,你少干点活,我把钱给月月了,你缺钱花了,就找她要,别累坏了身体。」
……
我妈身体僵了一瞬,手指快速往下滑。
99+立刻清零。
我看见她给我发了一条信息,【滚远一点,别再烦我。】
然后,顺手将我拉进了黑名单。
药瓶被她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8.
太阳东升西落。
我一直被困在妈妈附近。
她每天都会到村尾的小河边洗衣服。
那个埋着我头骨的小河,我每次靠近,都会被迫承受一次拆骨的剧痛。
我以为我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想想也好,权当活着尽孝了。
这一天,我妈一早起来心情就很好。
她利索地干完活儿,到街上买了一大堆吃的,烹炸煎炒,满满做了一大桌子。
忙完一切,她便走到院子门口,背靠在墙上,眼巴巴地望着村口。
我知道,她在等李月回家。
心里一阵酸涩,曾几何时,她等的人里,也有我。
日头渐高,李月拎着挎包,姗姗来迟。
我站在远处看着一身名牌的她,心里不禁嗤笑,看来我的钱她花得心安理得。
妈妈看见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藏着笑意。
母女俩亲密地拥抱。
李月背对着妈妈的那张脸,却是满满的嫌弃,身体也似有似无地拉开距离。
仿佛是害怕身上的名牌衣服会沾上肮脏的泥土味。
妈妈呀,你此时若能看到她的表情,那天还会义无反顾地帮她毁尸灭迹吗?
饭桌上,妈妈殷勤地给她夹菜。
李月胡乱吃了几口,开始不停地看手机。
她放下筷子,抱着妈妈的胳膊,亲昵地将脸靠在她怀里,「妈妈,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我有个朋友在规划局工作,他说我们这里就要拆迁了。」
我一愣,拆迁的话,我的尸身能被发现吗?
妈妈显然也想到了,她顿了几秒,接着伸手抚摸着李月的长发,「月月,没事的,那东西早就成残渣了,不会被发现的。」
可是,妈妈,你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你的儿子呀。
那个你也曾放在心间上宠过的儿子。
视线逐渐模糊。
妈妈抬眼看向供桌上我爸和弟弟的照片,喃喃道:「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出事的。」
9.
李月得意地勾着唇角。
她撒娇地晃着妈妈的胳膊,开始切入正题,说是公司收回了宿舍,她现在没有地方住。
「妈妈,反正我们这里就要拆了,与其要质量不好的拆迁房,不如我们自己在城里买一套商品房,地段好,质量也好。」
「房价眼看着就要涨,我们要赶紧下手。」
妈妈被她说得有些心动,「城里买套房要多少钱?」
李月看她被说动,立刻掏出手机,一笔一笔算,「妈妈,我们不用付全款,首付就行,我算过,50万就够了。」
50万,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正好是,爸爸和弟弟车祸,司机给我们的补偿款吗?
我飘到妈妈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激动地大喊:「妈,你别犯傻了!」
可惜我妈是看不见我的,即便看见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开。
果不其然,妈妈眉开眼笑,「月月,这50万,妈妈给你掏。」
李月开心地嘴巴都合不上。
一会儿她又叹气,「首付是有了,可是房子过户的时候,还得交五六万的税费。」
「妈妈你知道的,我刚工作,没有那么多钱。」
我妈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塌下来,「李源不是说,他的钱都放你那儿了吗?」
原来,就连提到我的名字,都会让她如此不高兴。
李月的眼神有片刻闪躲,不过几秒功夫,眼泪便下来了,「是大哥说的吗?他怎么能这样,我根本没有收到过他的钱。」
10.
我气得浑身发抖,飘过去,想抢她的手机,明明刚才她还在偷偷看我给她的转账记录。
我妈的声音传过来,我下意识转身。
她将手机放在嘴边,脸上愠怒未消,「李源,你就是个祸害,害死你爸和你弟还不够,现在还要来骗我。」
「早知道你这么恶毒,我当初就该把你掐死。」
「我告诉你,你要还想认我,就赶紧把钱转给月月,否则,你就是死在外面,也别指望我给你收尸。」
时隔半年,她第一次回复我,就是咒骂加恐吓。
可是,妈妈,我早就死了,还是你分的尸呢。
你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呢?
我迟迟没有回复,妈妈望着李月可怜兮兮的小脸,愈加烦躁,将手机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李月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妈妈,你别生大哥的气,他肯定有苦衷的。」
我看着她出神入化的演技,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我那个单纯善良的妹妹吗?
我妈心疼的不行,将她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哄着。
为了让李月开心,她当场将五十万转了过去。
李月收了钱,眉开眼笑地走了,甚至没有多停留一分钟。
我妈看着她的背影,想说什么,终归还是闭上了嘴。
11.
桌上的手机,再次亮起。
我妈拿过来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停顿了半天。
我凑近了些,瞥见屏幕上的那行小字:【祝妈妈五十岁生日快乐,礼物晚点送到。】
哦,这是我几个月前,设置的定时发送。
当时,我刚出院没多久,整夜整夜地梦见我爸和弟弟,根本睡不了觉。
我甚至不敢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整日浑浑噩噩地在马路上瞎逛。
那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还有妈妈, 我一定要让妈妈原谅我。
我将多年的积蓄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了李月,让她转交给妈妈。
另一半,定制了一个黄金手镯。
我知道妈妈一直很想要一样黄金首饰,但是为了我们兄妹三人,哪怕一根细细的项链都舍不得买。
我妈正出神的时候,院门口来了一个穿制服的小哥。
他笑嘻嘻地将包装严实的礼盒递给我妈,「阿姨,您儿子在我们店里定了个礼物,让我们务必今天送达。」